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麟台风波录>第488章

  天气已经很热,再将尸体一直停在宫内,腐臭味将会愈发令人难堪。

  “陛下所言甚是,一切只需从简,明日一早陛下可召荣季进宫,好好商谈一番。”

  左正英闻言点头:“最好就在三五日之间,为大行皇帝发丧,登基大典恐怕只能缓一缓了。”

  三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李宣率先打破寂静,以虚心求教的姿态向左正英发问:“既然要撤出京城,是否先命京州府组织百姓先撤,由哪些州府县城接纳北地南迁的人口,也应做个打算。”

  “不可。”左正英缓缓抬起苍老的双眼,眼光锐利地盯住李宣,“陛下与太后先撤,最好是悄悄儿的,不要惊动任何人。”

  李宣蹙眉:“既是与阿莫丹绒议和,似乎不必……而且要是让民间知道,王公贵族先行南迁,若是事有意外,整个京州府就会惨遭蹂|躏,岂非积怨于民。”

  “这个图勒,名声不好,他原是北狄野人的后人,野人一部曾经三次归顺于北狄王,又三次叛出,他提出的议和,绝不可能像给秦大人的书信里那么简单。”

  秦禹宁疑道:“那他此次也大可以提。”

  “他手上还没有筹码,阿莫丹绒王廷将会有一场内斗,坎达英已年逾六十,坐镇王廷还行,要上阵杀敌,神威必会大不如前,再是英雄,也无法与天命相抗。这些年坎达英宠爱琼华夫人,对琼华夫人所生的赤巴小王子寄予厚望,何况,多琦多羽翼日渐丰满,又有后族支持,他的娘舅兀赤述可不是善类。如果坎达英决议南征,对我们是好事。”

  说到这里,李宣也听出了门路。王廷内部争斗,则阿莫丹绒很难有余力继续攻打大楚。坎达英显然是英雄迟暮,王廷中势力杂错,他不动则已,若是御驾亲征,变数极大。

  对于大楚,已是危局,越是有变,就越是安全。

  “所以皇室暂时迁居到南州,陛下不可在前线,即便只是有被战火波及的可能,老臣也绝不会让陛下冒险。”左正英道,“陛下带少许宫人,与太后车马从简,先迁到南州,入主行宫。北线战事安定后,再迁回京城,此事要秘密进行,尤其不能让贵族知晓,王公贵族只要一动,整个京州就会民情激愤,人员潜逃。要是不幸真让阿莫丹绒攻过虎墩关,则京州必然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  过完年啦,新年新气象,祝大家19年都能开开心心,离梦想更近一步-3

 

  、枯荣(捌)

 

  

  “可是……”李宣面上仍带犹疑,他想起宋虔之离京前的忠告,目光与左正英短暂相接,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在左正英面前,贸然说出宋虔之的一番话来,并不明智。他已拜左正英为太傅,宋虔之也再三说过,用人不疑,眼前这二人,便是他如今最应该倚赖之人。

  李宣缓了缓神色,唇角微提起,温声道:“那便照太傅的意思,明日一早请二位大人卯时进宫,陪朕用早膳,届时朕会宣其他几位大人一同进宫,议定大行皇帝的丧礼,就在这三五日,将此事办了。朕会将太傅的话,转达给太后。”

  左正英摇了摇手:“陛下只要让太后宫中为南迁做好准备,收拾一些途中必备的生活用具便是,不必与太后商量。陛下万万不可重蹈大行皇帝的覆辙,臣知宋虔之有从龙之功,但陛下始终要明白,君君臣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朕知道了。”李宣面有不悦,隐忍着没有发作。

  左正英和秦禹宁一起步出东暖阁,室内暖烘烘的黄光从窗格投射到院落中青灰色的地面上,他二人的影子并排着,转到无人的长廊之下。

  秦禹宁揣起手,长吁出一口气,驻足片刻,侧过脸去对左正英说:“太傅一番直谏,许是将话说的太白,如今这位已经是九五之尊,不可再当作无知青年对待啊。”

  左正英冷哼一声,提步先走。

  秦禹宁摇了摇头,紧随上去,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秦禹宁脑海里已浮现出家中盛满热水的大桶。他只想赶紧泡个澡,让夫人准备一盏酽茶,挑灯夜战在所难免,他得好好斟酌一下,如何措辞,有两封信需要派出去。一封给龙金山,表明朝廷极可能要与阿莫丹绒议和,另一封给宋虔之,让他专心应对孙逸,如今迁都已是势在必行,南部安宁问题在一夕之间就被推到了眼前。

  东暖阁中,李宣枯坐了一会,一柄狼毫掷出在砚台里,溅起朱砂飞沫,他烦躁地将手边那张纸揉成一团。

  “陛下切勿动怒。”吕临取过沾污的笔,涮洗干净,在柔软的绵纸上拭干水分,挂上笔架。

  李宣没有说话,只是腮帮绷得极紧。

  “你怎么看?”李宣抬起眼看吕临。

  吕临面上闪过诧异,啊了一声,旋即低头,沉声回应:“微臣一介武夫……”

  “问你就说。”李宣急切道,“你觉得太傅所言如何?”

  吕临审慎思索片刻,开口同时,密切留意着李宣的神色,道:“自荣宗起,周氏在朝中根基稳固,是以太傅所言不无道理。”

  李宣嘴唇抿得紧紧的,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吕临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下去:“不过依微臣拙见,陛下大可不必将逐星看做周氏,第一,他本不姓周,第二,陛下想必很清楚,逐星心中已有所属,将来是……无法为周姓开枝散叶的,周太傅一脉,到逐星这里,算是个头。”

  李宣倏然睁大眼睛,眼底迸出光来,频频点头:“这朕知道。”

  “那就是了。太傅无非是担心陛下过于宠信逐星,太后会借势死灰复燃,然则如今朝中局势与大行皇帝登位时截然不同,周太傅的影响已微乎其微。”吕临顿了顿,欲言又止。

  “你说下去。”

  “倒是礼部、工部不少大人,都是太傅在国子监时的门生,陛下还是要将恩科提上日程,是时候,给站在朝堂上的人提个醒了。”

  李宣略略蹙眉:“你是要朕培养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