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寻银记(破案)>第96章 尾声2 燃烧

  密室之中, 看着袁文清的背影消失,初夏痛哭不止,覃竹则疲惫地坐在地上。

  良久, 她慢慢抱住身边的初夏。“别哭了,你二哥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哭也是没用的。”

  初夏把脸埋在臂弯中,哀哀道:“我后悔了,后悔死了, 不该跟你下来。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覃竹无奈地叹了口气。袁文竞淡淡一笑, “覃竹,你不后悔么?我大哥终究弃你们而去了。”

  覃竹抬眼看他。“我不后悔,就算今日我死了, 你们袁家没有多少运数了。”

  “哼,到了现在还要逞口舌之利?”

  覃竹摇头,“我不是说气话,也不是拖时间,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们袁家如今有位侯爷,也有位娘娘, 正是烈火油烹的时候,可也是命悬一线的时候。”

  她嘴上不停, 话说的很快,虽然口中说并非拖延时间, 实则仍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也许周珩安排了人手在袁家附近监视, 也许东府太夫人能发现初夏失踪,也许火娃找不到他, 会去再次求助袁文清。

  有一线生机也不能放弃。

  哪怕她不能得救, 她也希望太夫人和袁文清能一息人性尚存, 与袁文竞割席决裂,能让镇南侯这块铁板多一块缺角,多一丝裂缝。

  她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袁家手握重兵,如今有女儿送进宫中,更是应该低调谨慎,可你们当年急功近利,杀民冒功,胆敢闹出如此阵仗,你真的认为周珩看不透其中的破绽?”

  袁文竞一摊手,反问道:“那又如何?蒋天南死了、东府太夫人死了,你们俩也要死了,这一屋子烧掉后周珩没有证据。”

  覃竹看着他,摇头不止,“袁文竞,你错了,大错特错了。贪腐也好,屠村也好,杀蒋天南需要证据,杀郑秋鸣、蒋禄也需要证据,唯有杀你们袁家,证据并没那么重要,只需皇上心中有一点疑惑,你们就完了。”

  袁文竞心头一跳,沉着脸看着她。

  覃竹继续道:“外戚掌权,自古没有好果子。汉高祖的吕后娘家兄弟封王,汉景帝的窦太后侄子窦婴封侯,汉武帝封了卫子夫的兄弟作大将军,可结果呢??”

  袁文竞沉默,覃竹的话他不是不懂,可欲望太过强烈,权力太过美味,他们没有时候想要抓住,抓住之后就再无法放手。

  于是他冷笑,“你一个小女子,在袁家私塾读了几年书,就敢煮酒论史?真是狂妄!时候不对,身份更不对。”

  初夏终于停住哭声,指着袁文竞咒骂起来:“我大姐不会饶过你的,我三弟也不会放过你,你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袁文竞跟覃竹言谈,尚且有来有往,跟初夏这种诅咒骂街,他则完全不想理会。

  他一派厌嫌,“果然妾生子,袁文波不成气,你也一样没脑子。如此关头你用老三威胁我,呵呵,你怕我忘了他还没死么?放心,初夏,我不会忘记的,你先去,大伯母很快就来,三弟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你……”

  “好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难免伤了体面!你们俩放心去死吧。”

  他慢慢后退,“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们,孟春已经怀了龙胎,我们袁家就会有一位龙子了,此后一路顺遂,说不定若干年后,大粱陛下身上也流着袁家的血。”

  说完这句,他将脸隐藏在黑暗中。

  随从又是两只火把扔进去,这回连初夏都爬起来,跟覃竹一起跑去灭火。

  袁文竞带着戏弄,他似乎很喜欢看着别人绝望。看了会,嘴角微微一翘,手中长剑激射出去,直钉在密室墙角的木桶上。长剑在木桶上颤动微鸣,火油慢慢渗漏出来。

  “糟了,是火油。”覃竹鼻端闻到气味,大惊失色。她几步跑到门前,隔着铁门,拼命摇晃李渔,李渔似乎有了反应,挣扎起来。

  袁文竞已经接过来一只火把,准确地投掷在木桶之上。瞬间,火把点燃了油桶。挟着黑烟的火柱直冲屋顶。覃竹和初夏满面惊恐抱成一团,火舌迅速蔓延,呛人的浓烟和热气扑面而来。

  袁文竞知道,只需再有一会,这几个人就没命了。他心里甚至还想了想,她们是先被火烧死,还是先被浓烟熏死?想着,就露出些冷笑,跟他们镇南侯府作对的,都要死。

  他一挥手。“撤!”

  火舌蹿舞,屋子里的木架被烧得噼啪作响,发出令人胆战的声音,炙热的气浪在凌乱潮湿的地面上扑起灰尘和烟雾,覃竹和初夏不约而同发出尖叫声。

  袁文竞听着背后的声音,心里十分痛快,那些敢于阻挡他的人都将被碾碎,烧死。袁家未来的希望落在他身上,他终有一天会取得比父亲更高的荣耀。想到此,他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走了一段,忽地,前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袁文竞停下,凝神静听。“有人!”他轻声道。

  几个随从跟他一起停住脚步,“世子,是不是大爷回来了?”

  脚步声来得很快,越来越近,袁文竞脸色一变。不对,不是袁文清,来的人数不少,若是袁文清,绝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进密道。他飞快地退了几步,将自己隐在随从们身后。

  就在此时,对面一声断喝,“什么人在里面?”

  袁文竞听这声音,脸色大变,是周珩。他压低声吩咐:“拦住他,杀了他。”

  转瞬间,周珩带人已冲到面前。袁文竞的随从扑上去,抵死拦住,几个照面,被周珩和内卫一一放到。这回内卫有经验了,第一时间出手卸了他们的下颌骨,几个随从寻死不成,眼看着自家世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珩刚刚还听见里面有凄厉的呼救声,就这一会已经没了声息。他顾不得这些人,大步往前。

  等到近前,密室已经被火焰吞噬。

  热浪翻滚,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却一眼看见门口捆得粽子一般的李渔,内卫上前扯着李渔退在一旁。周珩大声呼喊,“阿竹,阿竹?你在里面么?回答我。”

  没人回答她,周珩伸手去推铁门,铁门已经被烫的泛红,他嘶的一声抖手退开,门推不动。周珩上下打量没有门锁,没有转轴,是机关控制,他急切地往四下看。

  忽然一声爆响,油桶被烧得炸开,碎木卷积着浓烟四散飞舞,气浪冲的周珩倒退一步,铁门附近已经被黑烟笼罩,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珩一把捞起一个俘虏,捏住他的下巴,抬手将他下颌骨复原,满面杀气地问,“机关在哪?怎么进?”

  俘虏本来心存死志,可也不知是被周珩的杀气吓住了,还是眼看着世子弃众人而去寒了心,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墙上,“灯。”

  周珩再次顶着热浪冲上去,在他所指的墙壁上摸索着,终于他握住那盏灯,用力一扭,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铁门震动,缓缓上移了二尺有余,然后卡住不动了,刚才那一阵油桶爆炸还是将机关震坏了。

  周珩脱下外袍,捂住口鼻,迅速匍匐着从铁栏底下钻了进去。几个内卫大吃一惊,“大人,小心。”又是两人紧跟上他。

  里面黑烟弥漫看不清情形,周珩尽量压低身子,一边呼喊,一边用手在地上触摸搜寻。

  “阿竹,阿竹!你在哪?回答我。”没人回应。

  “大人,太危险了,您先退出去。”跟进来的内卫在旁边恳求。周珩不理,继续摸索,“阿竹……”

  终于,他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回应他,“周珩……周珩。”

  倒塌的架子后,有团黑影往他所在的方向伸出手,用一块碎木在地上无力的敲击,周珩寻着声音扑过去,抱起那人,火光闪动下,是覃竹满是黑灰和灼伤的脸。

  他抱紧覃竹,“阿竹,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覃竹拍打着他的后背,回头指了指墙角,“那……还有……初夏”,然后,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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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周珩将覃竹、李渔和袁初夏带出密道,袁家的澄心湖上已经火光冲天。

  有人端来清水,为他们擦拭口鼻和身上的烧伤,覃竹慢慢清醒过来,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周珩关切地目光,她搂住周珩的脖子,痛哭起来。

  周珩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和她烧得焦枯的头发,心里只有庆幸,还好,还好,多亏来得及。

  覃竹渐渐止住,摸索着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只因被她贴肌肤藏着,这几张纸竟然安然无恙。

  她抬起头哽咽,声音沙哑得仿佛被灌了铁砂,“我找到了证据,蒋天南是给袁家办事,刚才袁文竞亲口承认是他们杀了我爹,他在密道中,他要烧死我。”

  周珩接过来略看了看,慎而重之地将这些证据也放入怀中。“别担心,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远处,宋林满身湿透地跑来。“大人,只能等着烧完再过去了。会凫水的人虽然不少,可是如今湖中冰冷,能游这么长距离的却不多。最要命的是湖心岛上似乎存放了火油,火势太猛,没法救了。”

  覃竹惊讶的看向澄心湖,隐隐浮起不安。“怎么,澄心湖也烧起来了?那是书房。”

  周珩点头,“是,若不是那边烧起来,恐怕我还不会进来的如此之快,袁家也不是那么好闯的。”

  覃竹挣扎着站起来,被周珩扶着来到岸边,心中大为不解,“九曲桥呢?”

  “管家说,被袁文清沉下去了。”

  袁府管家束手无策看着对岸。覃竹心里大为焦急,“管家,文清大哥呢?”

  似乎应和覃竹的问话,又或许那边始终看着对岸,当覃竹走近,书房一扇紧闭的窗户忽然开了。大风卷着黑烟从窗口直上云霄,一张平静的脸出现在窗后。

  “是大爷……是大爷……”人群骚动起来,“大爷还在岛上。快想法子呀。”

  覃竹骇然。袁文清的身后火蛇飞舞,如在地狱,他似乎对覃竹微微一笑,然后身影消失在窗后。

  覃竹抓住管家,大声喊道:“怎么把桥再浮起来,快去救他。”

  管家闭了闭眼,扶着膝盖缓缓跪下,老泪纵横。

  “沉桥的机窍在书房里,知道机窍的只有大爷。”他回头看着烧的猎猎作响的湖心岛,弯下身子,一个头磕在地上。在他身后,黑压压一片,袁家奴仆都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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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势越来越大,仿佛一只巨大的火炬在澶州城东燃烧,照得四周一片通红,这一晚所有澶州人注定无眠。

  大门口,绿枝扶着方氏,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初夏,初夏呢?”方氏枯黄的脸上都是焦急,她在人群中搜寻,可人太多,她找不到。她哑着嗓子,凄厉的尖叫起来。“初夏,初夏——娘在这,你在哪,你在哪啊?”

  仿佛受伤的母兽,一声声嘶喊,听的人心中一颤。袁初夏昏迷中听见母亲的声音,缓缓睁眼。

  “娘……我在这。”声音不大,方氏立刻便听到了。似乎母女之间有无形的线牵连着。

  她推开绿枝,连滚带爬的往初夏身边奔来。看着遍体烧伤,满身黑灰的女儿,她仿佛怕吓着初夏,声音极轻柔,“乖女,别怕,娘来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初夏痛哭,“娘,是二哥哥给你下毒,不是大哥。二哥哥要烧死我。”

  方氏不敢碰触女儿的伤口,流着泪把脸贴在初夏脸上。“别怕,乖女儿,娘会让他们下地狱,让他们再也不能来害你。”

  她抬头看向覃竹和周珩,带着恨意。“我告诉你们。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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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内卫快步跑到周珩身侧,“大人,杨大人派人传信,那边民宅里搜出了密道入口,活捉了镇南侯世子袁文竞。”

  周珩与覃竹对望。证据有了,证人也有了,善恶到头终有报,飞天遁地亦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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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明,周珩调来水军,搭建临时浮桥,登上了湖心岛。这里只剩下一片灰烬,所有的账目、信函、袁文清用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搜寻的官差在废墟中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周珩近前看了看,一声叹息,将自己的斗篷盖在尸体上。

  袁文清,愿你来生不再有如此的挣扎和无奈,无论如何,多谢你曾经保护过阿竹。

  有人抬着尸体送往岸上,覃竹坐在桥头等待,看着斗篷下露出焦黑的躯干,心在抽痛。身后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竹子姑姑,那边怎么了?你,你受伤了?”

  火娃牵着嬷嬷的手,带着好奇,慢慢走来。

  嬷嬷脸煞白,红着眼睛,“覃姑娘,昨晚你不见了,后来又走水,吓死奴婢了。奴婢紧紧搂着大少爷,锁死院门,一晚上没敢合眼。”

  覃竹挣扎着站起身,抱住火娃,把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火娃,别怕,姑姑在这里。”

  火娃被她勒得有些难受,略微挣扎了下,可覃竹不肯松手,反倒把他搂得更紧。火娃想,姑姑定然吓到了,于是他伸出小手在竹子姑姑后背轻轻拍着。“姑姑,别怕,火娃保护你。”

  覃竹强忍眼泪,余光看着尸体越来越近。

  火娃抬起脸,圆亮澄净的眼带些困惑。“姑姑,爹爹呢?你看到我爹爹没?”

  盖着斗篷的尸体从他们身旁抬过,覃竹的手覆上火娃的眼,她答不出,只有泪无声滑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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