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寻银记(破案)>第93章 黑账本

  “账册?”袁初夏听得奇怪, 问道:“账册为何不放在大哥的书房里?唔……或许我们家生意多,这些都是陈年旧账……”

  覃竹回避她的问题,回身看着墙壁上那盏长明灯。“也许是些隐秘的账目, 关系重大,有很多事情不能见天日。无论如何, 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袁初夏未尝没有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妥,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她也想知道那些隐秘、关系重大、不能见天日的秘密是什么。

  “要怎么进?”初夏环顾四周, 有些摸不清头绪。

  “这间屋子的铁门没有门锁, 也没有转轴,似是用机关操控。附近空旷无物,唯有这两盏灯显得突兀。尤其是右边这盏, 你瞧。”覃竹指给初夏看,“右边这盏灯显然比左边的干净得多,应该是有人经常擦拭抚摸。我猜测这便是机窍。”

  她再次上前握住灯盏,触手冰冷, 是生铁铸成,可凭她一人之力却没能扳动。

  “我来。”初夏挽起袖子, 把覃竹挤到一边,自己上去试了试,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惜她也扳不动, 她有些泄气。“你确定么?根本扳不动?”

  覃竹想了想, “我们一起试试。”

  于是,两个女孩一起伸手握住那灯盏, 同时使尽全力往左一扭。一阵刺耳的金石摩擦声, 灯盏被扭转了一圈, 紧接着,身后铁门缓缓向上移动,收进棚顶的石壁中。

  “开了!”两人都是一声欢呼,可紧接着,又一齐收了笑容。

  覃竹在愧疚,越是接近秘密,袁家就越有可能走向末路,而对此初夏一无所知,还与她一起打开恶魔的箱子。

  初夏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袁家的秘密就在眼前,若是揭开疮疤,一旦证实给母亲下毒的是哥哥,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如何面对两位至亲之人,她们母女又要如何在袁家生活下去。

  愁绪各上心头,两人对望一眼,又各自扭头错开目光,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密室。

  覃竹在木架之间穿梭,每个架子上都有时间标注,从左至右,自先帝登基,国号景圣起,每年一层,直到当今陛下继位后改年号景安,至今共三十一年。

  在最右面一排架子旁边,地上摆着个蒲团,蒲团四周散落着几本账册。她弯腰拾起,上面写着六个小字,“景安三年海防”。

  字是篆体,隽永端正,跟她自己的字如出一辙。她认得这字,这是她跟孟春、初夏幼年时在袁家私塾中描红练字的底稿,这分明是袁文清的字迹。

  她快速翻看着,越看越是心惊。

  “景安三年八月,海防石料,入,十九万两”、“景安三年八月,海防石料,出,分付都督帅蒋天南七万两,工部买办张怀三万九千两……”

  原来周珩说得没错,澶州官场贪墨,时间久远,数额庞大,需要洗白,需要分赃,需要有一个能够制衡全局之人来掌控,是以真的有账册,而这账册也果然在袁家手中。

  这屋内共有三十一层木架,前后三十一年,怕不是有几百本,涉案的金额数以千万两计。

  “这……都是什么?”袁初夏也拿起一本翻了起来,越看越糊涂,越看越害怕,放下手里这本,又拿起另一本,半晌,她脸色苍白,双手颤抖,账册渐渐从手中滑落。

  她抬头望着覃竹,声音里充满恐惧,“阿竹,你来这里是找这些账册的?你想做什么?”

  覃竹却不再看她,急切地在木架中搜寻,口中喃喃自语,“八年前……景圣二十三年……”她一层一层的看过去,景圣十一年、十七年、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她终于找到八年前,祁村屠村那一年的账册。

  袁初夏见她完全不理会自己,大步跑过来,一把拖住覃竹的衣袖,“你别看了,跟我出去,这些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东西。”

  覃竹被她扯得几乎摔倒,两人纠缠在一起,初夏拼命的向外拉,覃竹则猛地推开初夏。

  “袁初夏!藏不住了。”她声色俱厉。“我已经看到了。这是你们袁家欠下的债,天理昭昭,总有报应,藏不住的!”

  初夏被她推得一头撞在身旁的架子上,木架翻倒,又撞倒后面的一排,顿时,账册散落了满地。初夏摔得七荤八素,一时竟爬不起来了。

  覃竹顾不得她,扑在“景圣二十三年”之上,这一层大约有十几本,她飞快地一本一本翻看起来,很快,她找到了。

  “景圣十七年元月廿一,祈村,出,银三千两,分付东南水营官兵。”

  “景圣十七年二月初二,祁村,出,银五万两,分付都督同知蒋天南两万两千两,都督佥事于同归一万八千两……”

  覃竹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屠村那日,袁家因祁村之事,支出白银三千两,付给东南水营的官兵,又过了十来日,袁家因祁村之事有大宗支出,其中,当时位居都督同知的蒋天南得银两万两千两。

  她继续翻看后续,“景盛十七年四月初五,覃渡,出,银五百两,分付澶州都督府水营何三等。”

  覃渡死后两日,蒋家因覃渡之由,支出白银五百两给水营。这是什么?覃竹眼前一黑,这是父亲的买命钱么?

  她一把撕下这几页账目,端正折好,放在怀中紧贴心口处。这里一笔一笔都是袁家分赃的黑账,只要能将周珩带来这里,所有事情真相大白。

  覃竹转身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初夏,她回头看着去,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我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初夏挣扎着爬了起来,满脸紧张,“阿竹,你拿了什么?”

  “我拿了你们袁家害死我爹的证据。”覃竹冷冷回答。

  “你说什么?”袁初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们袁家怎么会害死你爹。我爹爹对你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哥哥和姐姐对你,比对我好一百倍……”

  “假的,都是假的。”不由自主,覃竹已经泪盈于目。

  “是你们袁家害死我爹,你娘知道内情,却隐瞒八年,如今怕事情败露受到连累才会找我来。她跟我谈条件,做交易,要保住你们东府的荣华富贵,她要袁家东西两府分家。”

  “你胡说!”初夏呆住了,这就是她想知道的秘密,可她真的不曾想过会是这样,她抓起身边的账本,劈头盖脸往覃竹身上砸去,喊得声嘶力竭,“胡说!”

  她痛哭起来,其实,分明已信了覃竹的话。看过账本,知道有人给母亲下毒,明白了母亲一直以来认为可以拿捏侯爷和大哥的事情是什么……可除了痛苦,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覃竹抹去眼泪,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初夏,“你若是不怕,就自己在这等吧。”她转身便走。

  刚抬脚,咣当一声,密室的铁门忽然落下,将唯一的出路封住了。有人从密道的另一侧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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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钉子冯观没有多啰嗦,言简意赅地向周珩讲述了今日傍晚时分,甜水巷发生的事。

  “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进了‘覃记’,说了几句,不一会,覃老板便同那女子一起离开了。她们走后,‘覃记’的小掌柜立刻关门出来,属下看他十分急切,似乎是要去送信,或是去找什么人,不过,他刚刚走到巷子口,被两个黑衣人制住。”

  周珩眼角一跳,“黑衣人出手制住李渔?”

  “是,属下亲眼见到那二人出手便是狠招,掐住他咽喉,不知生死地扔进一辆马车里,但他们人多,属下又有任务在身,也不便现身去救。”

  周珩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念头。他心里琢磨着,在澶州能三言两语叫走覃竹的丫鬟,估摸就只有袁家的丫鬟。至于李渔,他背景简单,从长安镇初来乍到,绝不可能有什么仇家。

  此事,十之八九是覃竹因故去了袁家,并吩咐李渔来给自己送信,可不知是谁却截断了这个消息,很显然,对方并不希望自己知道覃竹的去向。

  “然后呢?”周珩追问,声音里透出些紧绷。

  “属下认为,覃姑娘是主动同那女子离开,显然两人相熟,可绑走小掌柜的人却一定是敌人。故,还是去跟踪了蒙面人的马车。”

  周珩微微点头,“不错,你判断得有道理。马车去了哪?”

  其实,冯观心里很紧张。他奉命留守甜水巷,主要目的是保护覃竹,但今日事发突然,覃竹和李渔分头行事,他擅自决定去追踪劫持李渔的人,若是因此覃竹出了事,那他可就难辞其咎了。

  但周珩赞同了他的判断,并未责怪,他心中稍安。

  “大人,属下一路跟踪那马车,幸好他们也不想引人注目,故此走得不快。马车最后在甘泉巷附近街口停下。”

  周珩与宋林对视一眼,甘泉巷?那是袁家的地盘,难道是袁家绑架了李渔?

  “那会儿天色已黑,属下跟在后面,见他们将小掌柜带进了甘泉巷不远处一户民宅之中。进去时小掌柜虽未出声,却有挣扎,看来还活着。多亏甘泉巷也有咱们丙组钉子守着,属下跟他碰了头,让他严密监视那座民宅,这才过来给大人送信。”

  周珩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吩咐,“宋林,立刻整队,我们去甘泉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