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迟剑行>第三章

  马纪离了梨花楼,便直奔城南码头。他一到码头,忙拦住个正在挑货的苦哈哈,急问道:“你们总把头呢?”那苦哈哈右肩上摞着四五个面袋,没注意到身侧有人接近,冷不丁听到有人问话,还吓了一跳。

  他侧过身来,似是心中不悦,白了问话的马纪一眼,咳上口浓痰,就啐到马纪脚边。他吐完了痰,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马纪心中一急,伸手去拉那苦哈哈的肩膀,也不知是不是下手重了,那苦哈哈顺势一倒,将肩上的面袋扔出数尺,马纪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倒地的苦哈哈一声惨叫:

  “出人命啦!王八蛋你要杀人啊!我的妈呀,疼死我啦!”

  那苦哈哈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周遭的人见有热闹看,便急匆匆地拥簇上来,生怕落在后头。马纪还在那儿发愣,聚上来的人群里便有人喊道:“船帮的地盘你还敢随便打人?”

  “老赖你别怕,这么多兄弟呢!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就是!小子,你今天要是不给足医药费,哥几个卸了你!”

  马纪听到这里才明白,这是遇上讹钱的了。他一时哭笑不得,拱手道:“各位兄弟,今日可曾见到刘总把头,我有急事找他,哪有乡亲若是知道刘总把头在哪,还烦请给我指个路……”马纪话未说完,便瞥见一九尺壮汉猛地拨开人群,直奔自己而来,那人双眉倒竖,嘴里还叫骂着:“他奶奶的!你把人打了,还想走?”

  马纪见这壮汉眉间一股戾气,心念着这样胡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拿他立个威。

  那壮汉大步流星朝马纪奔来,人还未到马纪面前,便双掌一分,要揪马纪的脖领,马纪刚要出手,人群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照着那壮汉的屁股就是一脚狠踹。

  那汉子冷不防受了这一脚,猛然前扑。马纪见状微微侧身,那壮汉铁塔般的身子,便重重砸在躺在地上的苦哈哈身上。

  这回的惨叫声,听起来便真实了许多。

  倒在地上的壮汉转过头来便要发难,可他刚迎上身后那人的目光,便立马换上一副憨厚笑脸:

  “嘿嘿,总把头,是您啊!”

  周遭的人见刘水生来了,连忙默默散开。刘水生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人,低声骂道:“滚,别他娘的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地上两人起了身,嬉皮笑脸地走了,周围的人群也慢慢散尽,刘水生这才朝着一脸无奈的马纪歉然说道:“马兄见笑了。”

  马纪见到刘水生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至于刚才的事,他自是不会挂心。

  刘水生问明马纪来意,才言道自己并未派人去找马纪到梨花楼见面。两人猜到那传话之人该是高行周的手下,却想不出他为何要将马纪诳到梨花楼。刘水生见马纪心情不佳,知他是为了“麻子城”的事着急,一时也有些烦闷。

  两人半晌无言,刘水生忽地长舒口气,似要舒尽胸中抑郁:“既然来了,便陪我走走吧。”

  马纪点了点头,便陪着刘水生向江边走去,刚才的喧闹仿佛只是一场幻梦,梦醒后只有远处磅礴的江水声漫过四野,压住脚夫们粗重的喘息。迎面走过的脚夫大多弓着背,低头行着,如同树上蜷缩着爬行的毛虫,爬着爬着,便丢掉了脊梁。

  两人走到江边一处堆砌货物的高地上,一地的木箱麻袋之中,两座高逾丈许的汉白玉狮子分外扎眼。

  马纪猜出这对狮子该是要立在新楚王府门外的,不禁冷笑道:“弄这么高的狮子,要给自己修庙吗?”

  刘水生狠拍一下白玉狮子,道:“他高行周要是敢把我的人赶出麻子城,大不了我就带着我手下的人趴窝,看到时候,他上哪儿找人给他盖那楚王府!”

  “只要钱给得足,总能找到人干。”马纪长叹口气,幽幽说道,“这楚王府若是真能建起,你倒不如让你的人去给高行周干活,攒下些钱,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的住处。”

  刘水生望向码头的另一侧,道:“这帮混蛋,有几个能攒下钱来?不是扔给酒肆,就是他娘的扔给窑子!”

  他说完这话,撇了撇嘴,竟解开裤带,对着那尊白玉狮子的底座小解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地骂着:

  “奶奶地,尿他娘的!”

  刘水生单手扶在白玉狮子的足上,侧过头看到马纪一脸诧异。刘水生愣了愣,便蛮不在乎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马纪呆立半晌,望向刘水生搭在白玉狮子上的手臂,似是忽然被他感染,信手解开裤带,如刘水生般面向白玉狮子的一角,也如他一般振振有词道:

  “奶奶地,尿他娘的!”

  马纪从码头离开时,天已向晚,江风托着暮色入城,黯淡了条条街巷。四周的楼宇愈高愈密,街上的行人却愈少愈稀,再次经过梨花楼时,马纪发现,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淡不可闻的脚步声。

  马纪没有回头,因他知道身后那人的轻功很好,自己即使回过头去,也只能看到一瞬间就会变得空荡荡的街道,于是马纪只是笑笑。

  笑有些人暴露的原因是轻功够差,有些人则是因为轻功好,却不够好。

  他笑过之后便转入一条小巷。

  身后的灰衣人犹豫一下,便也快步跟上,他眼见马纪进了巷子,又飞快地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灰衣人却不追,因为马纪一直清晰的脚步声,在转出巷子的一瞬间竟忽然消失。

  那灰衣人明白自己已然暴露,马纪应是巷外等着伏击自己,他踌躇半晌,终是向后转身,放弃了跟踪。可他这么一转身,便发现自己的脖颈上多了一柄蕴着寒光的宝剑,而面前,多了一个蕴着笑意的马纪。

  “兄台你好。”说话的马纪和蔼得如同一个酒肆老板。哦,对了,他的确是个酒肆老板。

  灰衣人看了看搭在喉边的宝剑,无奈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好。”

  马纪不觉莞尔,他上下打量一番灰衣人,见灰衣人身材粗壮得如同铁塔,心念他能练出这等轻功,也算不易。

  “我要问你三个问题。”马纪张口说道:

  “好。”那灰衣人说好,却一扬脖颈,向剑刃撞去。

  马纪眉头一皱,手腕微抖,带着剑刃侧偏,避开了灰衣人的要害。

  灰衣人趁机脱离了剑光,两脚踏上一侧粉墙。

  马纪此时转刃向上,却仍是慢了一步,只斩断了灰衣人腰间坠着玉佩的丝线。

  那灰衣人双足发力,越过马纪头顶,直朝巷口跃去。马纪也不去追,只左手一揽一送, 抄起落下的玉佩当作暗器,直射向半空中的灰衣人。

  这一下蕴足了内力,飞速射出的玉佩在空气里溅出一声嘶鸣,一道电光。

  嘶鸣声急,电光更急。

  半空中的灰衣人只觉后脑一痛,这一痛过后,他才听到玉佩破空的那声嘶鸣,嘶鸣落尽时,他也向前扑到,昏死了过去。

  于是狭窄的巷子又重归死寂,只有马纪走到灰衣人身边,低声骂了句什么。

  此时远处的山峰已吞掉天边大半金光,马纪扛起灰衣人,向着码头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