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剑冷尘香>第二十四章 昨夜西风凋碧树

更新时间2006-3-26 10:50:00 字数:13000

 

  骤然一场大雨,阻住了澹台西楼的去路,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只是不想在这里逗留,这场雨却给了他滞留的理由。他在房檐下徘徊,积水成洼,寒气如潮。寂静中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他并未留意,但这脚步声在他身后停止了,他随即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他霍然转身,只见眼前一人,气度高华,令人不敢逼视,正是穆犹欢。他微微一怔,注意到对方眼中闪烁着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灰蓝色冷光,生铁一般的冷光。他凝注对方良久,静静道:“你来迟了,拂兰姑娘已经走了。”

  穆犹欢道:“我知道。我这次来,为的是你。”澹台西楼道:“哦?”穆犹欢道:“你昨天见过席玖樱了是么? ”澹台西楼淡淡道:“你的消息永远都这么灵通。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情这么关注起来了?”

  穆犹欢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冰岩般的面容,悠然道:“席玖樱没告诉你你长得和江如练很像么?其实不用她告诉你,你应该早就发现了……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澹台西楼道:“不想。”

  穆犹欢微微一笑道:“你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澹台西楼道:“我父亲是澹台慕容。”

  穆犹欢转头望着灰蒙蒙的苍穹,悠悠道:“你若真是他的儿子,我又何必冒着暴风雨远道而来。”他这句话对澹台西楼似乎仍不起作用,但他并不着急,又是微微一笑,“昔年剑门江家如日中天,在江湖中声名显赫,紫观音金镜的横空出世更是把剑门推到了武林至尊的位置。紫观音惊才绝艳,武功出神入化,身为女流却气度恢宏,叱咤风云,可惜养子不教……紫观音的儿子江叔夜性格懦弱,优柔寡断,女儿江如练有绝世的容貌,偏偏生性妖冶,恬不知耻,比起当初的金翠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此澹台德衍取消了和江如练的婚约……江如练淫荡成性,专以勾搭男人为乐,当年颠倒众生,也不知毁了多少人,其中不乏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紫观音一怒之下将女儿关在冰窖之中,不许她再祸害江湖,这一关就是二十年……紫观音死后,趁即墨山庄中一片混乱,她想法子逃了出去……紫观音剥夺了她二十年的自由,却成全了她,让她无意中获得了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驻颜术……若非如此,以她的年纪,如今已年近七十,怎能如此艳媚入骨?在她逃出剑门之后,她发誓要报复,发誓要把剑门一衣江折腾得鸡犬不宁……逃离即墨山庄后,她在晕眉山庄落脚,把庄主水依痕迷得七荤八素,并为他生了个女儿,但她很快就抛弃了水依痕,嫁给了一个叫做端木徴的大商人,端木徴很短命,婚后一个月就暴病而亡,从此江如练就以‘端木夫人’自称……”

  说这番话时,他根本没看澹台西楼的表情,但他知道这对澹台西楼绝对有效。

  澹台西楼明亮的双眸已然暗淡,他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内心不断翻腾的那种痛苦。只听对方接着道:“端木徵死后,江如练就开始对剑门进行报复……我方才说过,江叔夜生性柔弱,自小就处于江如练的控制之中,对付他,对于江如练来说再容易不过……为了报复母亲,江如练设了个局,诱使兄长和自己上chuang……”他浑身一震,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穆犹欢道:“你一定听明白了,何必让我再说一遍?”

  澹台西楼脑子里一片混乱,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穆犹欢淡淡道:“听起来是不可思议,不过江如练当初就是这么做的。江叔夜当时已鳏居多年,自然对女色有渴望,当然经不起诱惑……事情发生之后,江叔夜就自刎了……江如练得意洋洋地离开剑门,但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怀上了兄长的儿子,而在那个时候,她已经结识了我父亲……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念头,居然把儿子生了下来,并且对我父亲说,这是他的儿子……”

  澹台西楼面色惨白,有关于身世的一切真相听起来都是那么残忍,那么不可思议。他的心从没这么乱过,羞惭、愤怒、仇恨,犹如一个个巨大的浪头向他打来。这时他听见对方悠悠道:“这下你知道了,你并不是我父亲的儿子,而是江叔夜的儿子。”他怔了半晌,仿佛没听懂似的,道:“你说什么?”

  穆犹欢似笑非笑道:“按照常理,兄妹乱伦,生出来的多是怪物,所以还得恭喜你,居然长得这么正常……”

  这话里的嘲讽之意,世上绝没有哪一个人能面不改色地承受下来。澹台西楼脸涨得通红,衣袖微摆,一掌朝对方胸口呼地击去。须知澹台西楼素性平和,内敛落寞,心如止水,这一含怒出手,委实有颠倒乾坤之势。穆犹欢只知他武功极高,但也没料到竟达如此境界,心中一惊,不敢应战,纵身闪过。这一掌击空,在地上砸出一个两尺余深的大坑,雨点飞溅,打在身上隐隐作痛。

  穆犹欢不禁骇然,心道:“想不到他的掌法和楚更苹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澹台西楼余怒未息,轻飘飘又拍出一掌,这一掌已趋平和。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变作漫天掌影,仿佛同时有数千人在施展掌法。

  穆犹欢道:“剑门一衣江的千千阙如掌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江如练倒是把剑门的武功精髓全通过我父亲传给你了!”当即呼的一掌击向对方左肩。

  澹台西楼左掌从右掌掌底穿过,却是一记翻云覆雨手,抓向穆犹欢手腕。

  穆犹欢晓得厉害,纵身飞起,凌空还了两掌,委实没料到对方可以一心两用,同时施展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由此看来,武林中只怕罕有敌手……想到这一点,穆犹欢反而笑了,退到两丈开外,道:“你何必动怒,我只是告诉你真相而已……“

  澹台西楼竭力控制自己,慢慢平静下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穆犹欢淡淡道:“不知其母,不知其父,乃禽兽也,咱们好歹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怎么忍心见你活得如此糊涂。”

  这句话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澹台西楼意志几乎崩溃。他怒不可遏,但对方却像棉花一样阴柔,让他无从着力。他全身忽然颤抖起来,胸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来就好比一道闸门突然打开,他再也无法自控,鲜血不停涌出。

  穆犹欢道:“乱伦催生不了什么好果子,你虽然长得和常人无异,却一出生就患了绝症,我父亲一定早就告诉过你,千万不要激动,不要冲动……你应该听他的话……”他看着澹台西楼晕厥过去,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

  澹台西楼披衣站在窗前,已是掌灯时分,雪还是下个不停。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二十九年来,澹台慕容千方百计抑制他的病根,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旦发病,就会持续不断地发作,不停地咳嗽咯血,直至咳尽他体内最后一滴鲜血。面对死亡,他出奇的平静。谁是父亲,谁是母亲,都不再重要。

  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他却浑然未觉。

  天色逐渐昏暗,他冒着大雪走出客栈,看到雪地上散落的几瓣梅花,心头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猛地想起两年以前,在冷雪雯临死前,他曾陪着她默默地走了一路。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突听有人道:“阁下原来在此,找得我好苦!”黑暗中徐步走出一人,锦袍轻裘,顾盼飞扬。借着雪地的反光,澹台西楼清楚地看到他俊逸的面容,而他一双清澈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澹台西楼道:“恐怕那匹马根本不是你的吧。

  楚更苹笑了笑道:“原来你认得我……我一直不相信,就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把我那么多属下打得七零八落,今日定要向你讨教一二……”

  这时只听一人接口道:“灵犀是我带走的,你该找我才对。”

  楚更苹吃了一惊,展眼四望,厉声道:“谁?”

  纷飞的雪花中只听到微微的风响,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身影,浑身裹在银白色的斗篷里,跟雪地融为一体,令人目眩。他定了定神,凝神注视着对方蒙着面纱的脸,缓缓道:“姑娘何许人也?”

  蒙面女子淡淡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才是你要找的正主儿。”她这番话说得平淡从容,仿佛一碗满满的清水,不盈不溢,谁也想象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出手。

  但话音方落,楚更苹就看到一道明亮的剑光闪过,而她的语声并没有丝毫变化,从她的神情也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可她的剑还是刺出来了。楚更苹悚然一惊,他甚至不知道这剑从哪里刺出来,一时间无从招架,只得后退避开。蒙面女子乘机再刺一剑,剑势轻若浮云,仿佛毫无力道,这一剑刺向对方左肩,简直没有一点杀伤力。楚更苹又是一怔,这一剑刺来,看似乱无章法,偏偏无法抵挡,情急中双足顿地,向后纵开一丈多远。他凝视着蒙面女子手中晶莹剔透、花光流转的长剑,暗暗纳罕。

  蒙面女子长剑遽出,削向对方左臂,她出剑不成章法,加上身法曼妙,越发空灵飘忽,不可捉摸。但这一次楚更苹不退反进,居然避开锋芒,堪堪与她擦肩而过,手中赫然多了一样东西,反手一挥,斜斜刺向她右肩,守中带攻,攻中带守。蒙面女子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正是自己的玉簪,竟神不知鬼不觉到了他手中,心中一凛,横剑一封,剑尖斜指对方喉咙,亦是守中带攻。

  楚更苹笑道:“好聪明。”当即回了一剑。

  蒙面女子手腕微震,刷的一剑,仍是奔对方咽喉而去。这一剑凌厉绝伦,楚更苹若闪躲不及,必会利剑穿喉。但恰在此刻,她只觉颈后一阵冰凉,跟着虎口微麻,长剑竟被荡开。原来楚更苹在这瞬息之间不仅轻佻的在她颈上抚mo了一下,而且用手中的玉簪拨开了她这一剑,出手之快,委实匪夷所思,何况玉簪乃极轻易碎之物,他居然能凭此荡开长剑,功力之深,亦非常人可望其项背。

  蒙面女子惊魂甫定,意念回旋,展动长剑,尽往对方身上各处大穴刺去,剑法变化多端,奈何楚更苹形如鬼魅,在她身前身后飘忽不定,始终刺不到他的身体。她缠斗良久,内力消耗,出剑渐渐艰涩。

  楚更苹在剑网中穿来插去,进退裕如,斗到后来,他顿觉对方剑法大乱,破绽迭出。他瞅准一个破绽,劈手夺过对方长剑。蒙面女子随即出手朝他耳边拂了过去,这一招竟比方才的剑法更加凌厉。楚更苹微微一怔,闪身避过。蒙面女子逼到跟前,又是一番抢攻,令人眼花缭乱。

  楚更苹咦的一声,连退几步,他本以为对方已力气用尽,长剑既失,必定无计可施;想不到反而越战越勇,招式变幻无穷,更在剑招之上,仿佛一个镣铐缠身的囚犯,骤然间去了枷锁,便如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澹台西楼本欲出手,见蒙面女子失剑之后反倒不露败象,亦是大惑不解,惊异地观看她一招一式,只觉飘忽神妙。

  楚更苹越看越惊讶,无暇还击,连连后退,突然跃出数尺,微笑道:“姑娘果然出手不凡。现在原物奉还。”恭恭敬敬地把长剑和玉簪递回,转头望着澹台西楼道:“这位姑娘的身手在下已经领教,阁下伤我数名下属,烦请指点一二。”话音方落,当胸推出一掌。

  这一掌无影无踪,无声无息,简直防不胜防。

  澹台西楼只觉掌风飒然,斜身让过,一掌未了,第二掌又已攻到,他只有再度后退。眨眼之间,楚更苹已攻出十余掌,每攻一掌澹台西楼便退一步,几乎已无路可走。

  蒙面女子见他不战而退,已落下风,而楚更苹这一番进攻滴水不漏,掌法圆转如意,八面玲珑,毫无破绽,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方才与楚更苹一番交手,她情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并未全力以赴,澹台西楼旧伤未愈,形容憔悴,只怕难以应付。

  这时楚更苹又是一番抢攻得手,将澹台西楼逼退三步,只见他身子突然一晃,原来一脚踩空,陷入一块洼地。蒙面女子一惊,只道他定会吃亏,哪知眼前一花,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身法,竟然绕到楚更苹身后,轻轻拍出一掌,楚更苹退了一步,再拍一掌,楚更苹又退一步,恰好和适才情形相似。她诧异地皱了皱眉,实在看不出他们两人究竟谁胜谁负,楚更苹虽退不败,澹台西楼虽攻不胜,这两人想必还有一番恶斗。

  十几招过去,澹台西楼不再一味强攻,楚更苹亦以退为进,两人一来一往,霎时间拆了四五十招。澹台西楼掌法变幻无方,神妙莫测,虚虚实实;楚更苹的掌法亦有鬼神不测之功,诡秘精妙,掌到中途,往往还看不出他所攻何处,恰好与澹台西楼生生相克,看来两人平分秋色,高下难分。

  楚更苹神色自若,数十招下来依旧心平气和,澹台西楼苍白的脸颊却渐渐泛起红晕。楚更苹欲求速战速决,眼见对方左掌拍到,立即默不做声地迎了上去,砰的一声,双掌相交,两人各自退了一步。他朗声一笑,不容对方稍作喘息,右掌紧接着击向对方胸口。

  澹台西楼情急之中只有硬碰硬,双方掌心接实,楚更苹只觉右臂酸麻,一股柔和而浑厚的力道逼迫过来,全身为之一震,当即急退数步,心潮犹自澎湃,内力运转,微觉不适。再看澹台西楼,虽然只是身形微晃,嘴角却已渗出鲜血。他不知道这是对方自身病情所致,还以为是受了内伤,大喜过望,立刻飞身而上,击向澹台西楼胸口。这是生平罕见的劲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活在世上,心念转动,这一掌运足十成功力,势若雷霆,骇人至极。

  蒙面女子失声惊呼,纵身刺出一剑,不料这一剑好比刺入一潭死水,全无着力之处。她微微发愣,楚更苹反手一掌,将她打飞出去。这一分神,澹台西楼便有路可退,从他这一杀招中脱身。他冷哼一声,呼呼呼连发三掌,招招凶险,令人宛如置身于万丈悬崖,下临深渊,无路可退,亦无路可进。

  澹台西楼从容化解。楚更苹三掌落空,再施杀招,忽拳忽掌,极尽变化之能事。澹台西楼以柔克刚,对方越是急于求成,他越是稳如泰山。数十招强攻之后,楚更苹占不到一丝便宜,章法又变,改走奇巧阴柔之道。澹台西楼惊讶万分,想不到这人居然身兼数法,而且融会贯通,浑圆精妙,天衣无缝。

  蒙面女子凝神观战,心道:“这人真可怕,这几种武功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他居然能收发之如……”猛听嗤的一声,楚更苹指风扫过澹台西楼右臂,将衣袖划出一道长达一尺的口子。蒙面女子骇然失色,紧跟着听到楚更苹一声闷哼,原来身上也挨了一掌。她心中一宽,但澹台西楼随即又被划伤了左臂,而楚更苹几乎又在同一时间被击中左肩。

  两人一来一往,谁也占不了上风。苦斗甚久,楚更苹见胜负难分,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胸口立即又挨了一掌,脸色铁青,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毫不示弱地点中对方左胸“天池穴”。澹台西楼身子一晃,一步步慢慢退开。

  楚更苹面色惨白,兀自笑道:“阁下果然身怀绝技,佩服,佩服!”

  澹台西楼全身冰冷,嘴角血流如注。蒙面女子扑过去扶住他,顿时有一股寒气钻入体内,而他肌肤僵冷,宛如坚冰。她耸然失色,瞠视着楚更苹。

  楚更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我只是封住了他的穴道而已,要不了他的命。”

  蒙面女子面色陡寒,伸手在澹台西楼胸口推拿了几下,待他回过气来,衣袖倏然射出。楚更苹猝不及防,脸上挨个正着,半边脸登时肿得老高。他又惊又怒,抬手向蒙面女子劈了过去,这一掌就如开山大斧一般,来势汹汹。蒙面女子只觉对方掌力排山倒海般涌到,正想放手一搏,不料澹台西楼轻轻一推,将她送出老远,自己又舍命接下这一掌。蒙面女子固然震惊,楚更苹也不免骇然失色,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力搏。

  这一掌接实,楚更苹心口一阵绞痛,全身仿佛要爆裂了一般,真气几乎涣散。他懊悔不迭,自知元气大伤,只怕花上半年时间也无法复原。抬头看澹台西楼,除了面无血色之外,似乎全无两样。他这才真的感到了恐惧,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简直不是尘世之人,定力和韧性都叫人由衷地感到惊骇。他连退十余步,召集部属。

  十余条人影应声跃出,当先一人华服绣履,仪态潇洒。

  楚更苹丹田之内犹如万箭攒射,痛不欲生。他使尽全力,沉声道:“萧满楼,杀了他!”随即在两名灰衣人护持下悄然退去。

  澹台西楼竭力支持,奈何内力消耗过多,终于无力自控,颓然坐倒。

  蒙面女子心中惊惧万分,伸手去拉他,一接触便觉冷气彻骨,接连打了个哆嗦,失声道:“你……你怎么……”澹台西楼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生像未曾听到她的声音。

  萧满楼踌躇半晌,适才楚更苹并未授意杀死这名女子,可她势必横加阻拦,如此看来,要杀澹台西楼,首先得把她制服。主意一定,打个手势,身后八个蓝衣少年一起展动身形,八柄长剑同时攻向蒙面女子周身要害。

  蒙面女子情知他们意图杀死澹台西楼,只要一有机会,绝不会心慈手软,因而不敢离开澹台西楼左右。这么一来,难免左支右绌,萧满楼正是料准她这一点,要她首尾不能兼顾,只要她退开几步,他立即出手。蒙面女子软剑出击,在身前划了个圆圈,剑势连绵,护住全身。八柄长剑同时刺到,同时发出当的一声响,八个人竟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萧满楼惊讶万分,想不到她仅凭一柄剑竟能在瞬息之间与八剑同时相交,这种剑法,当真闻所未闻。当下凝神观战。蒙面女子眼观八方,长剑不停地抖动,根本看不出攻向何处。萧满楼远远站在五丈开外,仍然可以感到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他凛然一惊,脱口道:“小心!”

  话犹未了,只见寒光一闪,长剑向当中一个少年眉心刺去,这一击凌厉之至,这名少年固然难逃一死,可她肋下却空门大开。站在她右侧的三名少年看出有隙可乘,立刻向她右肋刺来。哪知蒙面女子剑招尚未用老,已然回转,幻出三个剑花,当当当三声,那三名少年长剑均是一震。其余五名少年乘她不能左右兼顾,一起发起强攻。她身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左手长袖射出,冷气扑面,纵横捭阖,以柔克刚,再度将五人逼退。

  萧满楼眉头紧皱,打个唿哨。八名少年立刻纵身跃开,各自站定一个方位,将蒙面女子和澹台西楼团团围住。蒙面女子心一沉,这么一来她出手更加不便,她攻不到他们身前,他们却可以大玩猫捉老鼠之戏。

  皑皑白雪上,八名少年岿然不动,宛若木雕,望之森严,其中蕴藏着莫大的杀机,加上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指挥全局的萧满楼,形势实在不利。倘若只有她孤身一人,纵然无法克敌制胜,总可以仗着轻功从容脱身,可眼下她不但要保证全胜,还必须速战速决,以免贻误澹台西楼疗伤。这么一想,额头已渗出冷汗,握剑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满楼见她面纱微动,显然心绪大乱,不禁面露微笑。

  蒙面女子心一横,猛地挺剑刺向东南角那名少年喉咙。她不敢离开澹台西楼半步,这一剑自然无法真正刺着那人,那少年也心知肚明,故而并不躲闪。蒙面女子顿生杀机,径直刺去。身旁两名少年立即掩杀过来,分别刺向她左右肩头。她滑开几步,转而攻向西北角。那少年举剑封架,两剑相击,火星迸射。

  转战一周,蒙面女子试出对手武功深浅,心中更是惶急不安。这八个人显然想把她拖死,轮番上阵,虚虚实实。七八十招斗下来,她大有捉襟见肘之势,偷眼瞅了澹台西楼一眼,只见他纹丝不动,无知无觉,情急之中置生死于不顾,长剑横扫,嗤的一声,剑气萧萧,一道长长的剑光破空而去,东北角那名少年闪躲不及,命丧剑下。众人俱是一惊,蒙面女子乘胜追击,剑光回旋,西南角那名少年应剑而倒。她精神大振,长剑闪动,只听当啷一声,六柄长剑一齐折断,几乎同时落地。六人虽惊不乱,断剑同时射向她胸前。

  蒙面女子剑光连闪,把断剑悉数弹开,有两人身法慢了一分,反被断剑所伤。蒙面女子被困多时,此刻方有转机,气势大盛。她身轻如飞,挺剑穿刺,正中西北角那名少年肩头。这少年方才中剑,她已扑向东南角,剑光闪烁,轻轻刺入这少年肩头,她心存善念,不愿杀人。但这少年惊慌中仰面摔倒,晕死过去。此时八人只剩两人,她完全可以将他们毙于剑下,但她心系澹台西楼,不敢久战,即又退回他身边。

  这一连串变故让人眼花缭乱,萧满楼惊动颜色,旋即恢复常态,左掌一提,右掌出击,朝蒙面女子身上推了过去。蒙面女子长剑斜挑,只等他掌心送到,刺他两个透明窟窿。萧满楼微微一笑道:“姑娘好聪明的剑法!”旋即跃开,凌空虚拍,推出一股劲风。

  只一照面,蒙面女子便觉此人大有其主之风,不敢轻敌,闪身避开。萧满楼谨慎出招,击向她背心。蒙面女子反手一剑,仍旧刺向对方掌心。萧满楼双掌急缩,倒跃出去。余下两名少年趁二人缠斗,悄悄袭击澹台西楼。蒙面女子转身扑去,手起剑落,毫不留情。

  萧满楼立即跟到,挥掌朝她天灵盖击下,倘若她避开,这一掌便可以击中澹台西楼,届时纵使她翻身杀他也无济于事。哪知蒙面女子不顾自己生死,反手一剑削向他手腕。她这一剑同样冒险,倘若削不中对方,只有死路一条。但她听见了萧满楼的惨叫,她心中一宽,可是全身忽然一麻,长剑落地。原来她这一剑刺中萧满楼手腕,若非他缩得快,手腕就被削断了。但他负痛之下,左手出击,正好击中她后心,幸亏力道不足,否则她性命休矣。她翻身再刺,萧满楼猝不及防,被刺中胸口大穴,砰然倒地。

  蒙面女子慢慢站起身来,看着萧满楼。萧满楼满脸惊惧之色,瞠视着她。蒙面女子深深吸了口气,轻轻道:“我不杀你,你走吧。”萧满楼吃了一惊,失色道:“你说什么?”蒙面女子道:“你快走吧,别让我改变主意。”萧满楼怔了半晌,翻身而起,连同未死的几名少年仓皇逃离。

  蒙面女子坐倒在澹台西楼身旁,此时雨还没有停,澹台西楼全身早已湿透。蒙面女子唯恐他重伤之后难以抵挡这刺骨的寒意,打起精神,将他抱起。但她适才挨了萧满楼一掌,伤得不轻,走出半里开外,便因体力不支而倒地。她喘息了一阵,提一口真气,勉强站起,雨地太滑,她身子一晃,又摔倒在地。想到再耽搁下去澹台西楼也许性命不保,急得口干舌燥,忧心如焚,情急之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澹台西楼背了起来,一口气奔出一箭之地。

  灵鱼先生抬起头来,拄着花锄笑道:“你一向沉稳,今天是怎么了,毛手毛脚的,一来就踩坏了我好几株花苗。”

  南宫迥秀顾不得告罪,沉声道:“老爷子,昨天晚上德仪与世长辞了!”

  灵鱼先生瞿然道:“什么?前几天他的长子才捎信来说,他的病情大有好转,怎么……”南宫迥秀痛惜不已,道:“德仪死得蹊跷啊,老爷子!”灵鱼先生心里咯噔一下,道:“你是说……”

  南宫迥秀道:“德仪自染病以来,一直由他的妹夫全力医治,前天夜里,他的妹夫偶感风寒,一病不起。皇甫夫人四处寻访名医,有人便带来一个陌生人,说是岭南一带的名医。此人问脉之后,言语中的,说得头头是道,连德仪的妹夫也自叹不如。皇甫夫人喜出望外,请此人开个方子。此人欣然从命,开了一服药。德仪服用之后,立即胃口大开,讵知入夜之后咯血不止,以致身亡。而那位所谓的岭南名医,早已不知去向。”

  灵鱼先生道:“德仪可有中毒症状?”

  南宫迥秀道:“没有。我本来怀疑那帖药有鬼,但是请了许多大夫看那张药方,都是对症下药,没有一点问题……皇甫夫人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能认命了……”

  灵鱼先生道:“后来可曾找过那位岭南名医?”南宫迥秀叹道:“他开了药方以后,就离开古城了。”灵鱼先生半晌无语,忽道:“那张药方你带了么?”南宫迥秀道:“带了。”灵鱼先生点点头,叫来木苍,吩咐道:“你把这张药方拿去给杜先生看看,问他这样的药治什么病有效。”

  南宫迥秀讶然道:“杜先生是何许人也?”灵鱼先生笑了笑道:“他是太湖雪捻桥回春山人的得意弟子,精通医术,更是棋道高手,同赌棋山庄的容凤梧是多年老友。”南宫迥秀皱眉道:“怎么以前从未听人提起过?”灵鱼先生道:“世间之大,默默无闻者众矣,又岂是你我皆能识得?”

  南宫迥秀道:“他是来给老爷子祝寿的?”灵鱼先生摇摇头道:“他是来给我看病的。”南宫迥秀失色道:“老爷子是怎么了?”灵鱼先生笑道:“人老了,总会有些小病小痛,平常得很。”

  南宫迥秀松了口气,道:“老爷子对这事怎么看?”

  灵鱼先生慢慢道:“也许是我这几年的明察暗访打草惊蛇了,有人视控鹤坛为心腹大患,索性先发制人。”南宫迥秀道:“老爷子近来在调查什么人?”灵鱼先生的眼色变得有些奇怪,一字字道:“平乐王。”南宫迥秀讶然道:“平乐王?老爷子认为他还活着?”

  灵鱼先生道:“不是没有可能。”

  南宫迥秀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开始调查他的?”

  灵鱼先生道:“平乐王当时在中原突然出现,极尽奢华,广邀武林中人,就已引起我的注意。当初周如镜和颛孙我剑也曾在平乐王府做客,倍受优待。颛孙我剑后来无意中对我提起此事,他说一见到平乐王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颛孙我剑和新月教主交情极深,多次前往新月总坛探访,希望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最后一次是和澹台慕容一起去的……”

  南宫迥秀注意到老爷子说到澹台慕容时口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灵鱼先生顿了顿,道:“那一次还是无功而返。两人同去平乐王府,却已人去楼空。颛孙我剑便邀请澹台慕容到晚玉山庄做客,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澹台慕容席不暇暖便告辞而去。颛孙我剑当晚给我写了一封信,约我在青枫浦见面。不料他突然得了急病,卧床不起,从此无缘再见。一个月后,晚玉山庄化为灰烬,他本人亦不知去向。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结果。只是在十七年前,我到塞外,回来时,木苍告诉我,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等了我好几天,问他是谁,有什么事,他却不肯说。我只觉这可能与颛孙我剑有关,就耐心地等那个孩子再来。遗憾的是,他再也没出现过……”

  南宫迥秀道:“老爷子可有什么发现?”灵鱼先生叹道:“年代久远,谈何容易……”语声越来越模糊,神色也恍惚起来。南宫迥秀心中也不由生出凄凉之意,默然无语。

  片刻之后,木苍来回话。灵鱼先生回过神来,道:“杜先生怎么说?”

  木苍道:“杜先生说,那帖药暗藏杀机,治不了任何疾痛,但可以要任何人的性命。不是医术极其高明之人,绝对开不出这样的方子……”

  南宫迥秀动容失色。灵鱼先生白眉轩动,沉声道:“好歹毒的贼子!”南宫迥秀道:“德仪为人宽厚,与人为善,并无宿敌,看来这人果然是冲着控鹤坛来的!”灵鱼先生道:“看来是错不了的……”

  南宫迥秀忧心忡忡道:“这两年控鹤坛每况愈下,在武林中日渐式微,如今德仪又溘然长逝,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本坛会一蹶不振……老爷子,您看……”

  灵鱼先生叹了口气,缓缓道:“再说吧。”

  菱花荡往西走一箭地,灯光如虹,湖水汪洋,被七色宫灯染得姹紫嫣红。湖上有一道九曲玲珑桥,亭台轩榭,均建于水中,飞檐流丹,屋脊漾紫,灯下看去更是辉煌夺目。这里花很多,风吹花落,年深日久,染香了湖波。每到月圆之夜,湖畔的花便发疯似的往下掉,大片大片的,毫不吝惜。

  楚更苹步履蹒跚,一路走来,看见许多醉卧亭台,偎红倚翠的风liu豪客。他举步正想走上小桥,猛听微微几声锐响,数不清的袖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势若奔雷,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杀机,眨眼间已变化了七种不同的阵势,叫人眼花缭乱。

  他拔身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周。袖箭互相撞击,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火花迸射。碎裂的袖箭均一分为二,陀螺般旋转起来,没转过一周便升高一尺,向他逼近。他整个人又凭空跃起四五尺高,那袖箭越转越快,立刻又向他迫近。他突然转身,长袖疾扫,袖箭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投入他袖中。他飘身落地,尚未喘息,一大片灰网又遽然扑来,原来是数十粒栗子大小的鹅卵石。他手指轻弹,指风激荡,砰的一声,指风与石子在空中遭遇,立即窜起三尺高的火焰。

  与其同时,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尖锐高亢的笑声,难以形容的诡异可怕,绵长悠远,久久不绝,仿佛越过了无数山峰,破空而至。楚更苹听得心头一凛,不动声色道:“什么人?”他语声从容平缓,却极富穿透力,在对方肆无忌惮的笑声中依旧清晰无比。

  笑声方落,只听有人悠悠道:“你看我是谁?”声音竟是从背后传来,楚更苹吃了一惊,霍然转身,目光落到那人脸上,不免惊讶欲绝,目中顿时流露出狐疑之色,脱口道:“穆犹欢!”

  穆犹欢背对明月,身上的银袍泛起浅浅的蓝光,他的脸落在一片阴影中,隐约只觉他的表情冷酷阴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上散发着令人悚然的寒气。这样一来,楚更苹整个人便暴露在月光中,他神情镇定,逼视着对方。

  两人一动不动地面对面站着,四目相交,眼神越来越犀利可怕,越来越充满敌意。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杀机,两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四处的灯火却纷纷摇灭,湖中波涛汹涌,拍打着堤岸,那座小桥几乎要被摧裂。

  穆犹欢体内似有无穷的内息,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他全身每一根肌肉似乎都在活动,只有一双眼睛凝然不动,仿佛两颗灰蓝色的冰珠,黑暗中发出无法形容的幽幽冷光,令人胆战心惊。

  楚更苹颜色越来越惊疑不定,他的眸子犹如阳光下的猫儿眼宝石,碧光莹莹,异彩流动,周身上下就像冻僵了似的,没有一点活力,连毛孔都是封闭的,整个人就像坚不可摧的铁壳,无懈可击。

  穆犹欢眉头微挑,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一种毒蛇般的毒焰,它们像一团冷酷的火,燃烧着无穷的激烈的力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更苹,淡淡道:“这是一个绝妙的幽会之所,对么?”

  楚更苹心里咯噔一下,道:“什么意思?”穆犹欢手上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枝白色的玫瑰花,悠悠道:“我知道水晶夫人正在某一间精致的小阁楼里等着和你相会……”

  楚更苹瞳孔开始收缩,但仍竭力保持冷静,冷冷道:“你在说什么?”

  穆犹欢道:“你别装了,你骗不过我的——房尘睿似乎还没到老得不行了的份上吧?你这样横刀夺爱,未免太不敬重长者了……”

  楚更苹哼了一声,道:“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

  穆犹欢淡淡道:“我并不想知道,可惜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寻找一个据说有魔女之称的可怕女人,是不是?”

  楚更苹听后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但他很快镇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种邪恶的表情,断然道:“这与你无关!”穆犹欢嘴边掠过一丝奇怪而冷酷的微笑,道:“我说过我并不想管,只是看你像只没头苍蝇到处乱钻,真替你着急……”楚更苹冷笑道:“真是多谢了!”

  穆犹欢不紧不慢地道:“我知道水晶夫人一心想置端木夫人于死地,两年前,她找到观音堂,可惜八大观音学艺不精,全部出动,最终却还是铩羽而归。无奈之下,她只好向你求助。你为她的美色所动,要求她委身于你——乘火打劫,这似乎是你一贯的作风。你们约好每个月圆之夜在此幽会,可惜今天你遇上了对手,几乎无法全身而退……你伤得很重,不是么?不过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乘人之危的……”

  楚更苹眉心微皱,全身起了一片寒栗,几乎忍不住要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置穆犹欢于死地,他发现对方实在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他并没有轻举妄动,淡淡道:“你想做什么?”

  湖上落花重叠,暗香袭人。

  穆犹欢一片片地撕着玫瑰花瓣,慢慢道:“我要告诉你到哪里去找端木夫人——十天之后端木夫人一定会去寄畅园,你可以在那里找到她,至于能不能杀得了她,就看你的本事了。顺便告诉你,到时候和她在一起的就是你二十年来一直苦苦寻找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楚更苹动容道:“他是谁?”

  穆犹欢眸子里闪烁着铁灰色的光芒,当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时,通常都会露出这样的锋芒,悠悠道:“去了你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岂非无趣得很?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端木夫人其实是水晶夫人的生身母亲,你这是在跟自己的丈母娘过不去!”哈哈一笑,飘然而去。

  楚更苹若有所思地望着穆犹欢的背影,穆犹欢身上似乎有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让别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楚更苹对自己的事一向小心,他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十分巧妙,但是穆犹欢看他的眼神让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才是无所不知的,他所了解到的关于他的事,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一个异常阴冷的寒夜,澹台西楼裹着斗篷,乘着小船渡河,他俯首凝望着静静的河流,聆听幽深的黑暗中传来的哗哗划水声。

  河对岸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蒙着面纱,戴着斗笠,披着黑色的斗篷,久久地凝视着夜空,仿佛在谛听某种神秘的声音。第一眼瞥见她,就有一种令人难受的悲哀渗入心间,从那人的姿态,他可以感觉到疲倦、忧伤和孤独。

  船渐渐划到岸边,澹台西楼叫住船夫,吩咐他到岸上买些蜡烛。午夜宁静而阴沉。那个黑衣女子就站在离船不到十步远的岸上。澹台西楼欠身道:“多谢姑娘相救。”

  黑衣女子慢慢道:“不必客气。”她的声音平淡而又悦耳,略微有些沙哑。

  澹台西楼道:“姑娘为什么要救我?”黑衣女子缓缓道:“因为你是个好人。”澹台西楼道:“姑娘早就认得我么?”黑衣女子不答,转身离开了。澹台西楼待要高声呼唤,却见船夫哼着小调,拎着一壶酒,摇摇地走来。他心下怅惘,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