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风花血域>第158章

  “浦承山——浦承山——呵呵……原来这些年来是他照料的你……”戴月的脸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认得我吗?”少逸追问起来,想起刚刚见到她时那些没边没际的猜想,他有些迫不及待。

  戴月点了点头。“你和一个人很相像,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少逸鼓起嘴想了想,最终放弃,摇了摇头。

  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在戴月第一次抱起这个男孩的时候,她应该猜得到,她会改变男孩的一生,而男孩也使她的命运走进了另一个未知的前程。

  她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会是他。

  真是一场神奇的邂逅。

  107、

  墨羽手中握着两只碧绿色的磐龙柱饰件,那柱子闪动着温顺柔和的光辉,像此时他那明镜一般闪亮的双眼。这一对石器,浸透着父母的血液与忠诚,它走过的路留下了无数人血肉灵魂的痕迹。它们被安置在两兄妹身体上与心脏最接近的位置,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牢牢地将他与这世上最亲的人连在一起。它也是罪恶的源泉、贪欲的引诱者、仇恨的制造者,甚至连骆闻人那样与其毫不相干的人物在临死前都对它的存在穷追不舍。他摸到了小小的图纹,雕刻着一个似真似幻令人们争相追逐至头破血流的传说。

  只是为了它们,他被迫离开了家园,远走他乡,认识了草摩,辜负了妻子。

  他甚至还不知道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阴谋阳略的血腥角逐、忠诚于背叛的嗜命屠杀,一个民族、一个帝国的千秋霸业为了它们变得溃破败裂,命运在一个不知情的酝酿中被彻底改变。它们不仅见证了一个家族、一个民族的存亡史,它们更毫不留情地创造了一个时代的变革。历史无法再次上演,他偏离了最初的方向,误入歧途,只是为了一个认真的贪婪。

  他现在拿着它们,站在一扇可以接纳它们的大门前,像是即将开启祭坛的封印为死去的亲人祭奠。

  “夔朔曾经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这个我知道了……”少逸点点头,忽然明白戴月在思索什么。

  “真正的战役尚未开始,梅密与梁丘莞儿两人趁彝疆空守无人之际擅闯浣幽圣地,盗走了镇教之宝凤鸣珠,至此我彝疆大军宣告撤军投降。”

  “真的只是为了那凤鸣珠吗?”少逸不解地问。

  戴月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继续讲述起当年曾发生过的一幕幕。

  “立太子大典当日,我和教主在郑隐白的安排下出现在凌霄祭坛……”

  “太子就是被你们掳走的!原来是你!”少逸的头脑中立刻闪现出一张灭绝人寰的画面,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被抛到熊熊烈火之中顿时被烧得片甲不留。他胸中的那团烈火也摹地燃烧起来。

  “凶手!无耻的凶手!当时的太子还是一个小孩子啊!你那样对待他……你竟然会把它扔到火堆里,你简直惨无人道!难怪你会有这样的下场,一切都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少逸忽然歇斯底里起来,他眼下的疤开始疯狂地抽动,奋起的情绪顿时烧得他胸脯一起一伏。

  戴月盯着那道疤出神,仿佛记忆的潮水在拍打她的思路,令她不得不立刻中断目前的讲述。

  “你错了——”她开始摇头,似笑非笑的面孔闪现出从未有过的抗议。

  “我们怎么能把一个孩子扔到火堆里呢?你以为我们拜日教真的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吗?我只是在警告韶尊,希望他能尽快交出凤鸣珠来,当时我们已经甘认倒霉,被败坏的名声都忍心抛出去了,但是怎么能那样对待一个刚刚满百天的小孩子呢?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威胁竟然都不能说服那个昏君……后来我总算明白了,他为的是要一个名声,他为了那可笑的名声,连自己亲骨肉都舍弃不要了……没有人去埋怨他,倒是拜日教的名誉从此被败坏了,我们真是小看了他……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那么,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少逸毫不迟疑地问,“梅密夫妇到彝疆拿凤鸣珠换取太子的时候你们却以那样的理由拒绝了……凤鸣珠对你们来说那样重要……”

  “我们没有太子,拿什么与他们换?是他们不相信我所讲的事实。太子并没有被烧死,可他们根本就不信我的话!我们枯拔人是从来不说谎的,我们交不出太子,他们却以此断定那太子早被我们烧死了……两个太过固执的人,宁可被瘴毒折磨而死都不肯与我们和解,我告诉过他们,他们所效忠那个人,并不值得他们为他这样做。”

  “你——撒谎——”少逸忿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戴月又开始笑起来。她的笑声断断续续,在黑夜的长空里犹如划破宁静的利剑,她笑得彻底而神秘,笑得少逸毛骨悚然。

  “你竟然在这里与我争论太子的命运,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今你却站在我的面前追究一个早已被忽视的人的终果——我感到很可笑、我真的忍不住想笑的诱惑……”

  戴月的表情很恐怖,空洞的眼睛随着笑声的散大逐渐变得突兀茫然,源源不断的液体从那毫无边缘的洞口流淌出来……她的嘴巴越张越大,少逸看到垂在嘴巴尽头的小舌头,摇摇晃晃,像在遮挡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那里就是被掩盖起来的陷阱。

  他不安地退后一步。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这个样子,我有能力再动你一根毫毛吗?”戴月止住了笑。恐怖在她的脸上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严肃。

  “我们没伤害过任何人,我们只是在自我保护,那些深受彝疆瘴毒困扰的人们,他们是自己闯到我们的家园来的,跟我们毫不相关!”

  少逸远远地看着她,喉结不停地上下窜动。

  “而你,你的命运并不再我的掌控之中……凰灵在飞到青灵山附近时发病了……狐惑病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受病体在发作时哪怕对自己最熟识的人都能够发起进攻……我们的教主被迫从空中跌落下来,你知道吗——他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比他下落慢一些的孩子,而他自己却被摔得粉身碎骨……你应该感谢他才是……你被突然出现的山魈群劫了去……我没有保护好你,只在与他们抢夺的过程中在你的脸上划出这道伤疤……你是被它们抱跑了的,而我不能够抛下濒死的教主不管……他还有话没跟我说完……”

  墨羽的手开始抖动,好像即将开启一扇神秘的大门,那一边将向他指明另一条崭新的人生轨迹。

  答案马上就要见到了分晓,无数亲人的在天之灵仿佛都潜伏在身边的某一个角落,激动地等待着自己伸出解释命运的一笔。

  突然他的思绪中断了,犹如被斩断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就在手行动的那一刻。

  他想到了曾经身后踏过的天山的那片雪,在那样一个瞬间,也融化成草原了吧。

  那个瞬间,对少逸来说,并不是真正的一瞬间,那是无数个记忆中的碎片,纷纷扬扬飘荡在他的上空,令他目不暇接。他开始发晕,记忆的碎片愈飞愈远,他试图伸手抓住它们来抵御这不期而遇的离别。那些碎片飞向遥远的虚空,它们变成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幕幕难以忘怀的画面。他又开始清醒,他想到看到的那些人,似曾相识,也不知是出现在梦境中,还是真正存在过他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