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会烫坏的!”
少逸听到这呼叫的同时,绝望的心情已经做好了缺失一个小指头的打算。他猛地向外一抽,意外的是小手指毫发无损。
“哦哦,好险——”
“怎么像没长脑子一样!”本来这小隔间就闷热无比,再加上怒气不争的愤慨,云慕的脸红得像某种动物的那个部位……
“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云慕,可是好奇怪啊,这门一点都不热!”他把两只手掌牢牢地贴在门壁上,不停拍一拍,“你看——一点都不热。”
“看来还是有一段距离,”云慕点点头,“内部的气流可以从这蒸腾出来,热量有处可散,所以才不至于那么热……只是——”
“什么啊云慕,你发现了什么?”少逸望着心事重重的云慕,从未见过这丫头也能变得这么深沉。
“我有一只白玉做的佩饰,就是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件。外公说是爹娘留给我的,二十年来我从未摘下来过。”
“嗯,是,我想起来了。”少逸点点头。与云慕成亲的那天晚上他看到过系在云慕颈上的一件挂饰,圆柱形,长长的,上面还刻着什么图案。当时他看了一眼便没再去理它,因为他认为那根本不是什么白玉,分明是一种材质和外观都貌似玉石的白色石头,看样子根本不值几个钱。云慕一直把它带在身上,珍视若宝,大部分原因是爹娘的遗物。他当时看了看那石头坠,也没好再说什么。
在科学与生命领域,面对云慕他自愧不如。财宝钱币方面的小问题,他不动声色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
云慕伸手把石坠摘了下来。
“诶,不是从来都不拿下来的嘛?”
“我的意思是……这洞中的纹理,很像玉饰上雕出的图案。”
事实就是这样的。少逸看到石坠的围边缠绕着一条蜿蜒的细蛇,蛇的头端顶有一个稍大的球形,他难以置信地想到:蛇的尾端直接插入这洞口,球被留在外面,何以匹配啊!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云慕已经按照他的想法做了。
龙的另一只眼睛猛然窜出凶烈的热流,顿时将少逸吓了一跳。
哇!看来她的原理很准呢!少逸心中感叹道。
“为什么会这样啊!”云慕惊恐地退却几步。
“是的云慕——”想明白了一切之后,少逸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超乎寻常的平静。
他开始臆想,眼前不断浮现出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一幕幕,现实与想象交错重叠在一起,把一切勾勒得无比完整与清晰。他看透了一件无人知晓的秘密。
“你的白玉是属于这里的。安放在这里,再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东西了。原来曾经令全天下人猜测不已、曾令那么多沧离功将争风吃醋的凤鸣珠,其实一直都在你的身上。爹娘从浣幽山拿走了一样镇教之宝,从此引来各方隐士的追杀、拜日教的记恨与观守,它令天下无双的梁门家破人亡,引起了外公与韶尊帝之间的彻底决裂……这一切的根源、罪魁祸首,原来一直都在你的身上。他们最终选择了保护韶尊的名誉,为了惩罚邪教对太子实施过的煊惨无人道的死手,爹娘甘愿替邪教收藏起来于邪教至关重要的宝物。他们为了这东西,连性命都搭上了,你明白了么云慕,你身上带的,是邪教的圣物,是引起天下大乱的始作俑者!”
“所以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少逸云慕不由心中一惊,听见这声音,简直比发现了凤鸣珠的秘密还要令人恐惧震颤。
那声音犹如幽灵的呓语,淡淡无语气,轻幻神秘,来自上面。
是啊,早该想到的。
单单被堵住一面的气道,是不会引发那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奔流的。这间小小的密室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一扇天窗,身后风战飞舞四起,大量的热气从那个天窗跑了出去,相差甚殊的环境激发起强对流的冲撞。
一个人从那个天窗沿着爬满枯朵的藤蔓轻捷地顺下身来。
“还记得那次在拜日神寺草摩的袭击吗?”那人幽幽地说,“原来不是为了你少逸,从始至终,草摩都是冲这云慕来的。云慕掏梁门金牌的时候暴露了它的踪迹,所以草摩才会那么执著地冒命追至梁门。原来英雄夫妇将从彝疆盗来的圣物藏在了后人的身上……我的一些疑问也突然间明朗起来了。”
在他的心中曾经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当一个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万物一定会在他心里明朗起来。因为他有着太多的疑问需要来解答,那些问题像像走街串巷的谣言与密杀令,混乱而真假难辨,他曾期待,有生之年,会有个满意的答复。但是在所经历过的二十年的岁月里,他的眼前走过那样的一群人,一生都在朝着尽头的那一点光亮奔波,最终还是没能抓到微存的那一点光亮背后的整片光明。
“云慕,把那个东西给我。”他伸出一只手,像在索要一个无极的端点。
少逸取出那个罪恶的源泉,紧紧攥在手里,冷冷地看向骆墨羽。
97、
在墨羽碧蓝色的眼睛里,少逸看到过很多丰富的光泽。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对于少逸来说它们是那样令人眩目神迷。透过这些虚浮在外的光彩,少逸会隐约看到另一种、并且是始终伴随墨羽情绪的不易外显的韵味,很久以后,在他与云慕闹了别扭,在他人生中第一次肝肠寸断地面临人生重大抉择的时候,他在一件被称为护心镜的东西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神。他觉得好熟悉,是那种最令自己捉摸不透的眼神,后来他仔细揣摩,终于明确地给与自己一个答案,那种眼神,是矛盾与忧郁共同作用的结果。那眼神在少逸眼里持续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走出紫来的大门后便顿时烟消云散了。
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会把那种情绪藏得那么深,藏得那么久呢?
墨羽的眼睛之所以闪现过那么多丰富的光泽,有一定的原因。那是因为他看过了太多的画面,画面过于离奇,常人很难想象到它们所描述的内容。过于不平常,连墨羽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自己杜撰出来的。说是杜撰,因为他要讲给别人听,与此同时,说服自己。
把想象的事实向别人娓娓道来,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在这些时候,他的眼中还不时闪烁起隐蔽的恐惧。
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是在他十岁那年。
义父带他去彝疆,亲手把他推进了一种暗无天日的境地。
恐怖的记忆与深情的留恋同样难以割舍,他无法忘记那些纠缠在灵魂深处的比血腥还要令人厌恶的过往。日子越久,它们与他的关系愈发牢靠,即便在他摆脱陈年旧事,现实允许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时候,他还是在不停地疯狂甩手,试图赶走那些死缠着他不放的梦魇般的灰色往事。
梦魇是从他坠下一个小小的洞口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