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慕把了把怪人的脉搏，只号得微细欲绝。那人含糊不清地喊出一个字：冷。
“这人快要完了。阴阳离绝，乃是脱症。阴胜于内，孤阴不生；浮阳隔于外，独阳不长。算是没救了。”
云慕说着从袖里掏出个布袋，仔细挑出一粒小小的药丸。
“不是说没救了吗？”少逸问。
“也只能暂时减轻它的痛苦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发作了，它身子又差，像是又雪上加霜受到了攻击……”
“从装扮来看，衣着很像草摩。看来也是彝疆人。”
云慕点点头。把药丸搁在它舌下。随后站起身，“还往里走？”
“对。”少逸拉起云慕的手，在两个圣地的守卫者面前顺利走向山宫深处。
内宫是空荡无物的，空旷的令少逸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人居住的地方。石洞深处一个漆黑的角落，有一座龙腾石像，他们无法不去注意那座石像，因为石像的旁边架起一只没有点燃的火把，而以45度角的张望，在它脚下，出现了一个更加黑暗的地下通道。
确信再无其他道路可走时，两人毅然决定向那个漆黑的洞口继续探寻下去。
趁云慕点燃火把之际，少逸突然想到往此一行的目的。他们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而这里却像坟墓一样阴森冷清，根本不可能再碰到任何人的踪迹。呵，即便是好奇心在作祟，也不至于冒这样大的险。黑洞深不可测，蜿蜒狭窄貌似随时准备吞噬掉别人的生命。他看着认真执著的云慕，心中的犹豫没有说出口。
也许她想距离自己的亲人更近一些。那些无法挽回的流金岁月中，命运在这里被判了刑的亲人。
少逸眼下的伤疤忽然隐隐作起痛来。他不安地揉了揉，恍惚中觉得刚刚见过的那个怪人似曾相识……虽然那张面孔奇异古怪，第一眼看到时把他毫无悬念地吓了一跳。可是——他摇了摇头，假设有过面缘，也一定是它未变成这般模样之前的擦肩而过吧……少逸没来过彝疆，那一定是这人什么时候到过昆娑……
“下去吧。”云慕拉着他的手，点点头说。
走过狭窄不平的几步楼梯，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石窟，里面处处都是快要倒塌了的陵墓，像是地面山洞里的小洞穴。空气中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一条难走的棋盘式狭窄走道在渐渐腐朽的陵墓之间蜿蜒盘旋，大多数陵墓都是用断裂的砖块和石板垒起的。像埋着列列遗骸一样，很多未被挖掘的土地形成一根根竖起的支柱，撑起这片布满尘埃的天空，那些尘埃则低低地悬浮在这座界限不明的墓群上方。
他们站在路的这一侧，很容易地发现了石窟尽头，一座低矮的小门放出橘红色的亮光。
掠过坎坷难走的棋盘式过梁，他们推开那扇虚掩的小门，来到一个火红闷热的空间。
他们脚踏着不断蒸腾热流的石路，不远的侧方有一处凹陷的大坑，大坑中一些血红色的不明生物拥挤地互相粘腻在一起，仿佛落下去的东西便会被紧紧包围直至没入下层。
怪异的气流声在前方呼啸，被一扇铁门拦住。
而少逸不断张望的目光，所及之处又出现一道地下密室。
少逸惊异地朝那个地下入口走去，简直被自己的胆量震惊。
曾几何时，他是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经历的。
“少逸，你看这个！”
少逸鬼迷心窍的探索被云慕的惊叫打断，他怔怔地望过去，发现云慕站在那扇门边，正对着门面上的图案发呆。
“这好热啊，什么东西？”少逸走过去，一阵强烈的热流扑到他的脸上。热得发红的铁门，犹如被一股炎热的火舌在遥远的地方煎灼，门上镶刻的腾龙图案，两只发光空洞的眼眶正冒着炎炎的火苗，仿佛在等待着伟大的点睛一笔。
96、
在整个庞大的异族观望者群体中，对彝疆拜日教最熟悉人无疑莫过于骆墨羽，但是在他心中永远都残留着一种疑惑，为什么每一次到彝疆来，拜日神殿的大门总是敞开的。苍翠湍急的水帘飞流直下，隐约可以看到休息或是独自嬉戏的野兽。神殿坐落在彝疆与沧离版图接壤的边境，像一座神秘的黑色迷宫稳稳矗立在雾鼎江的边缘，仿佛执意拦住来者的去路。彝人有自己的领袖，头目再大，也要听从宗教的摆布。人人受制于宗教统治，官方的权利都要由宗教直接命责。代表拜日教最庞大体系的浣幽宫殿，在每一个来自异地的过客跨越过雾鼎江即将进入彝疆领地时，这座突兀的大山会显出一种凶悍神秘的震慑力。没有守卫、没有丝毫引领你正确行程的标志，看到这座黑漆漆的山峰，谁还敢继续向内侵进一步？
只有天真的孩子才敢。
他受到义父的安排，轻巧地掠过红兽看守的前门，以一个小孩子贪玩儿敢于冒险的性情征服了一段原本崎岖危险的道路。
这一次他还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态度过于明确，明确得以至于面前的一切都看不到眼里。
只为一个目的，在其他的事物面前，他变成了一个瞎子。
他没有看到满地枯萎败落的奇花异葩，没有看到横尸遍野的虫莩腐骨。
越过清冷渊，他再次踏上了第一次侵占圣地时走过的路。他没时间跟那愚蠢讨厌的笨蛋野兽周旋。
意外的是这一次，他在洞口发现了一座沉重的祭坛。
“这龙没有眼睛？”少逸看到了铁门上那一对空洞的眼眶。老实说，他想不到什么样的眼睛可以为这枯拔族最古老的圣物之图腾填上那明媚的点睛一笔。
“看来这是个进气孔……”云慕抿着嘴忖度起来，“看样子附近应该有一座火山，另一头是封闭的，如果这里再无空气流通的话……”她断断续续讲话，说到一半便皱起了眉头。急得少逸像热锅上的蚂蚁，口干舌燥的。他不停地催促起来，“什么啊？无空气流通就怎样了啊？！”
“这个——这个铁壁上的孔，是有纹理的。”
少逸的好奇心又一次被征服，他看着那被烧灼发红的小洞，情不自禁地把小手指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