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风花血域>第132章

  “你得意什么?!”少逸发现云慕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并且有点大摇大摆。

  “这就对了。”云慕仰着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鄙视着少逸,“在我们家的书房里,曾有过一块很大很大的牌匾……从那儿到这儿这么大,”她伸手比划起来,“上面刻的是金字,你知道金字写的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沧枭赤龙啊。”

  “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宿隆皇帝赠给外公的,你没听说过?外公曾有个雅号,叫沧枭赤龙,好多人都直接叫他赤龙大将军呢!”

  “什么?!”少逸的大脑陡然被白雾充斥,他知道,在那些盲点与他神经之间的一处空白地,有刺激的火花燃烧起来,它们原本是不愿被触碰到的疑点,现在变成了燃点,已经爆发。他低下头,被这出其不意的消息慌乱了手脚。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外公后来把那块牌匾放起来了,再也不让别人看……”

  84、

  墨羽赶到近郊梁门的时候,已是深夜。

  月牙渐浮,腥冷的夜光沉撒在沧离广阔无界的土地上。他没有直接进入梁府,而是在梁门不远处的桫树林中徘徊了许久。位于此,隐约可以看到密林深处星星点点的暗黄亮光,那是盘踞在沧离桫树林中大群大群秃碧鹰警惕的眼睛,它们张一只眼,闭一只眸,休息时分都不可能轻视敌军的偷袭。林中“啊——啊——”几声粗俗的喊叫,两只黑影飘逝过去,脆弱的树叶被它们的来访慌乱了阵脚,随渐起的风声一同“唰——唰——”作响。踏着粘稠的赤土,他终于找到了那片废墟。

  旧木横断处,他踢开断木,那口已经废弃百年不用的枯井像坟墓一样显现出来。

  她竟然独自生活在这里,长达三年之久。任何一个常人都不能忍受的孤独与凄凉,恐惧与绝望是这里唯一的代言词,她竟然默不作声,就那么安静地躲在这座坟墓里,他仿佛看得见她柔弱中带伤的泪光,在清冷的漫漫长夜,凝结成冰冻的霜。一个公主,像影守一样,藏在无人能及的视野盲点中,做一个没有感觉、没有记忆的蛊人。

  他似乎听见了黑乎乎的东西钻进她皮肤的一刹那,她曾发出的那声绝望叫喊。而就在她的心志被完全封锁的时候,她仍然记得起自己的名字。三年的时间,在她心中变成一个空白,在他的心中,却是有生以来最最痛苦不堪的三个年头,犹如三百年那么长。

  惨白的月弯,勾住他不能遗忘与承受的过往。那些过往,在他耳边呼啸沧桑,一如惆怅的凄婉使他一度轻轻地呼唤。他的前尘写在一张纸上,与某些人相关,曾几何时,出现一阵微风,将他的心事吹乱。站在瑟瑟的丛林中,有那么一会儿,不知何故,他竟有一种冰冷的绝望。那些遥远的尘埃,逐渐化成一缕香,随风飘散,浮现出自己与他人的模样来。

  沉香暗断,悄然殆尽,随风而逝。

  他用土将枯井填死,为的是保留一份不可能存在于记忆中、却永远无法磨灭的历史。他将它藏在地面以下的深度,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彝疆人,在凤鸣珠失窃、梅家堡失火后,派出四大护法分守在与凤鸣珠相关的人头上。对于梅家堡的火事,他们也曾怀疑骆闻人与赫连雕龙,宫廷内部传言,凤鸣珠是一份宝藏的地图,梅家堡在传言过后惨遭不测,他们立刻将眼线也安插到了江南霹雳堂与天山骆家庄。大护法留守梁门,二护法派去天山,四护法影隐在霹雳堂附近,三护法直接前往缙云江,他们发现梁丘染三天两头往那跑,便梦想在那里可以找到关于凤鸣珠的蛛丝马迹。这样一守就是二十年,白白的等候,一段历史的终结。他们终于决定离开,无心再过问凤鸣珠的下落。无论凤鸣珠究竟是怎样一件东西,他们白等了二十个年头,甚至还失去了一个对教主忠心耿耿的护法,轩辕不古,在留守缙云江的第十个年头,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竟然被药圣华仲邈感化了,甘愿留在那不见人烟的鬼地方植树种花……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奇妙的旅程,说不定在哪一个位置想开了,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抛开所有的前尘往事,忘记责任、忘记抱负,归原田居,将余生过得清清淡淡。

  他最后望了望天空,终于朝梁门的方向走去。

  梁府的大门敞开着,无人看管。常年在院子里来往熙攘的人群也都不见了踪影。墨羽站在院庭,借着并不明朗的月光,以疑惑的心思审视眼前的一切。草木剪影被惨淡的光线移植到脚面,花已向晚,飘落了白日的灿烂,树枝与茂密的花叶随忽起的风唰唰作响,犹如行人在暗地中穿梭。凋谢的世道,会令人联想起命运的不堪。但是此刻,他想的不是这些。

  曾经,梁门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静谧。

  他叫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到了八月下旬,中土地区的大范围雨季已经快要过去,这时便是天气最难预测的长夏暑湿季节,常常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怎么一会儿就布满乌云,此刻大片乌云笼罩着天空,令人窒息。是夜,风冷了起来,似乎空气中弥漫着水气,雨未下,人却能提前感受到湿邪那种特别的重浊感。

  墨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总觉得今日的梁门与往日相比有所不同。可能是月阴的缘故吧,月黑风高,会让人联想到不愉快的事。黑色给人压抑肃穆的感觉。而黑的另一种意境是恐怖,在他迈出下一脚之前,他还未体会到这一点。

  一味的等候过去,他决定再试探着往里走走。

  所有房间的灯都熄着,在一扇扇尚未关严的窗纸后面,他还担心会偶然发现一双注视自己的眼睛。眼睛跟随着他,时时刻刻,像一只看不见的魔爪在追逐他的命运。他被恐惧笼罩得太久,直至脱身以后还时不时妄想出那些梦魇岁月。

  安静如斯,整座梁门犹如被废弃的荒村。

  他径直走至梁丘染的房门前,与其他房间不同,这儿的门窗都是紧闭。

  “太师——”他拍了拍门。又是一阵安静。

  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袭遍全身。

  梁门出事了?!

  他毫不迟疑,使出力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迷乱的馨香随着嗅觉感官的跃进传至全身,他的身子随即颤抖瞬间,忽然感到轻飘的眩晕。

  “你终于来了——”

  听闻此言,他似醉非醉地回过头来,他听得出,那是梁丘染的声音。

  微弱的光芒出现在身后,梁丘染阴森的脸庞,面具一样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双腿开始发软,软到无力支撑身体。他软绵绵倒在地上,朦胧中看到距离自己渐行渐近的两弯碧色湖泊,那眼光深蓝,眼色幽深,深不见底。

  墨羽曾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眼睛,以此种姿态此种角度张望如此一双幽深的眼睛。微微的痛,并不十分强烈的情感,恨之入骨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