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风花血域>第129章

  胆小如鼠的懦夫!少逸骂自己。他将自己藏起来,不见任何人。他害怕,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对自己的生命构成威胁。承山叮嘱他要小心,他就小心地远离了生存的世界,甚至在他找到那凶手之前,曾作过永不出门的打算!

  他重新出现在大街的时候,阳光明亮而刺眼。

  陌生而熟悉的街道,浩浩荡荡穿梭在身旁的人们似乎各个神色慌张、像在逃命。似是而非的耳语充斥着四周,令少逸有种难以摆脱的禁锢。软禁、政变……少逸更是无从过问。

  他不敢去看他们的脸,因为此时,眼前的一切突然使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这样的威胁他从未有过,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理由。恐惧如同天边扩散的乌云,一下子包围住他。

  他抬起头,在街间小道穿行。他又看到了,南北杂货店,兵器部,当铺,酒馆……还有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他看到一个雪堆,一个孩子走了上去,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用手遮住阳光,前后看了个遍。随后他咧着嘴带着窃喜的心情继续前行。

  而此时的乌云在以最快的速度占据了头顶的天空,没有雪堆、没有孩子、没有阳光、更没有孩子在身后的阴暗角落里看到的浦承山。那张脸,木然而冷酷,双眼却无比关切,他注视着走走停停的孩子,暗中保护着那个玩世不恭的小男孩。

  那时他心存感激,他是受人庇护的。

  可现在,那双在隐蔽的角落中关注自己的眼睛,已经进了坟墓,化成了惨白的尸骨与冤屈的怨灵。他再也没有机会在那种坚定的目光下,自由、毫无危险地行走。

  浦承山毫无留恋地离开,只剩下一架架毫无意义的破本子、和那支使用了近二十年的胎毛笔。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不想让你走——”

  少逸的脸滑下湿润的热流,他抬头看看天空,下雨了。

  他进了紫来,不知喝了几壶烫酒。出乎意料,他一点都不醉。酒量虽大,但听说举杯消愁容易醉,他眼睁睁地看见店小二一壶又一壶地将满酒呈到自己面前,再把那些空壶端走。这样喝下去,再过几壶都没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了看窗外的天,雨点渐小,雨点落在窗户上,噼啪作响,这令他想起那个夜里的梦魇,拳头敲打在窗户上,急促而紧张,他匆忙去开门,只见得惨白月光忽晃下的花木鬼影,一种惘然速然而生,遂起身,叫来店小二,问他该付多少钱。

  “这有什么。”店小二谦尊地看着他,用手拍了拍少逸的肩膀。

  少逸顿时泪如雨下,还往前走什么,坐下来陪小二说说话,是他此时最大的心愿。他现在只想跟他在一起,说些无关紧要却充满温暖的话。

  “浦少爷,今后什么时候想喝酒,只尽管来。”

  “谢谢你,我该走了。”

  少逸走至门前,对紫来暗暗不舍。推开门,漆黑的月色下,诡异的夜色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他一抬头,看到墨羽。墨羽面色凝重,像黑压压的乌云附在他脸上。他走上前,将手紧紧扣在少逸的肩膀,好像要把自己的力量传到少逸身上。

  我刚刚听说。

  少逸拉着他的胳膊,返回酒馆。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充当了酒精的助醉剂。他喝到呕吐,意识丧失。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窗外又是一片艳阳高照。头痛得撕心裂肺,却又空洞洞的一无所知。他的记忆停留在与墨羽喝酒的前段时间,至于都说了些什么,他记不清。

  他起床,浑身无力。老管家告诉他,昨夜墨羽送他回来,又说,要去天山送个人,送到后马上再回昆娑住到浦府,陪陪少逸。

  少逸无力地点点头,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容易动情。

  晌午梁丘染突然到访,一成不变的风尘仆仆。发如雪,雪白的衣服一尘不染,面孔好像几天时间苍老好多。前两天云慕来看他,说梁丘染最近变得很忙,甚至有时彻夜不归。

  “墨羽走了吗?”他问少逸。

  “他回天山送草摩,没几天就回来。”

  “回来时叫他立刻去梁门,我有急事找他。”

  说完梁丘染就走了,与来时一般匆忙。

  有些人,总有一些放不下的事要做,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成天在东奔西走。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少逸想。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城内闲逛时,浩浩荡荡的人群,见首不见尾,神色慌张、步调紧凑,像在逃命。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耳语,软禁、政变……

  难道真的出事了?比浦承山的死还要大的事?

  82、

  在草摩的记忆里,周围的一切从未如此清晰可见过。

  曾经的她,以影守自居。两个月前的某个晚上,在那之前,她还仅仅出现在最最黑暗的角落,时刻瞪着机敏的眼睛,丝毫不得松懈。她只出现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下、某些特定的人群的背后,可是她从来不见天日,只像个影子一样守在命令之内的位置。时间再追溯到三年前甚至更早,她开始可以走出彝疆的范围,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的路线只有一条,每年都要走一次,跋山涉水,风雨不误,一粒小小的药丸颠簸在袖兜中。她带着使命赴往目的地,也都是在夜晚出现在这里,匆匆交出药丸,草草听了些最新的情况,片刻不敢逗留地离开。这里对她来说是那样熟悉,往往复复七年时间,却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现在听说要永远留在这里,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还是有点惊慌和不安,看似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又怕打搅别人,所以宁愿不开口,只是带着询问的神色四处张望。她心里念: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璞真推开房门,款款走到草摩跟前,一把抓住草摩的手,痴痴地用恋慕的眼光从头看到脚,好像草摩是她一手造就的。

  “墨羽这个人就是没心没肺的,刚把你送到就走了。你说说,到底是少逸重要还是你重要!”那样子倒像是在为草摩抱不平。

  草摩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只小声地说,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璞真细细盯住草摩,发现这女子人如清莲淡水,秀丽得有点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