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少逸变幻着各种惊异的表情,不知用哪一种表情来对待韶尊的话比较合适。事实上,他简直一头雾水,他根本听不懂这个皇帝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可以讲出这样多的话来。
也许好久没有人与他说过话了。
“人人都有无力的时候,在最无力的时候,只能孤注一掷,硬着头皮死闯下去,胜负只在一搏之际。毕竟我这一搏,延续了二十年的夔朔王朝。所以从这方面讲,我仍是胜者。”
其实在他决定参与到那场命中注定的角逐的时候,甚至更早,他就已经朦胧感觉到帝王之尊需要靠什么来换取。
少逸听着韶尊的言辞,眼神却注视着脚下那些巍峨的殿宇。错落的屋顶在澄澈的天穹下呈现出山峦的形状。
红墙被一道道竖起,在斑驳暗淡之间如同火一样明亮耀眼。他把所有的声嚣聚拢起来,包括人的呐喊与机械的喘息,昼夜不停地喧响,仿佛一场场战争的重演。
这一切与他太远,因为同样是命中注定,他没有那样的资格参与到红墙这边的活动中来。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一位君王所要做的是永无松懈的表演,违背于内心的表演,与之相比起来,他突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充满感激。
“你只是一个小官吗?”韶尊看着他的金牌突然问。
“是。”少逸点头,“但是我和云幕公主的关系很好呀!”他突然很兴奋。
“云慕……”韶尊有点恍惚,那是一个曾与自己的太子联系在一起的名字。
“那么,你热爱自己的事业么?”他又问。
“是,当然了。虽然没什么油可揩,但是一样很喜欢呢!”少逸虚伪地说。
“这就是事业,都是因为有一种个人的狂热依恋才得以存在的……农民爱他们的土地,鞋匠心里知道每一个人的脚是什么样子,甚至那些战士也是带着热情去杀人的……我们不可以荒废了他们的热情……”
“皇上……”少逸突然想询问一个奇怪的问题,“您相信世上有神吗?”
“神?”韶尊愣了一下。
“对,神,天下人都信仰的太阳神。”他指着天边逐渐变红的夕阳激动地说。
韶尊作了个奇怪的表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怎么说呢?……自鸿蒙之初,人类就无法摆脱恐惧的缠身,可以说,是恐惧创造了神,野蛮人由于没有力量同大自然搏斗,而对天神、鬼魔、奇迹等产生了信仰……”
“这么说您不相信?”少逸吃惊地问,瞪大了眼睛。
“我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是否能从信仰中把自己解救出来。”
少逸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皇上一定还知道拜日教吧?”
韶尊一脸埋怨,“我怎么会不知道,它是我国官方宗教,我们的建筑也是遵从拜日之主的形式创造出来的啊!”
“我不是说这个。”少逸诡秘地把头伸向韶尊,丝毫不注意高低贵贱之分,“我是说……彝疆的那个啊!”
韶尊浑身一个激零,他瞪大了眼睛,怒目注视着眼前的这个没眼高低之人。
“他们回来了……”少逸继续说。
“回……你说什么?”韶尊的愤怒变成了惊讶,一缕恐慌的神色在眼前闪过。
“唉……他们又回来了,还在寻找他们的凤鸣珠呢。”少逸做出神秘的表情,翻着眼睛小声说道。
一股寒流袭遍了韶尊的全身,他向后推了几步,又仿佛踉跄一下,一只手紧紧扣在了少逸的肩头。
“这件事,梁太师知道么?”他问。
“知道啊,他们好像还杀了人,太师和御使大人正调查这事呢!”
“好……好……”韶尊无力地点点头,“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告诉太师,他的话,我会考虑。”
少逸一愣,险些忘了太师派他来时的嘱托,现在竟然把一切都抛在脑后,聊起天来了。但是他挺愿意同这个善言的君主聊天,刚见面时的拘谨与不安早已一扫而空。
“欢迎你常来,我这里好久都没人来过了。”
“哦。”少逸受宠若惊。
韶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样有力的一次接触,竟然产生了一股异样的暖流,暖流滑向少逸的心里,令他倍感舒适。
“趁着天亮快些走罢。”
少逸闻言,拜辞而去。
远走不久,又依依不舍回头看了看辉煌的宫殿,层层叠叠的宫顶,在夕阳中反射着黄金一样的光芒,仿佛标志着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