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这么理解。
是死人赋予他们的这种缘分。
在他刚刚将那个流着鼻涕,蛮横任性的小脏孩儿埋藏在记忆的地平面以下,在他刚刚与一段噩梦告别的时光交会之际,她又一次浮了出来。
这次的罪孽更加严重。
她竟然妄想自己放弃终生的抱负,她妄想把自己领到一个荒无人迹的小村,舍弃对人民的责任。
人民若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呢?
他想。不免为人民会失去自己而感到伤心。
酒喝到见底,心头便浮上一种惆怅之感,他开始郁郁寡欢地打嗝。而且他发现,这并不能及时送发出潜藏在心中沉重的气流。他趴在桌上,满头混沌。
“浦少爷,你平常可不是这样的!今儿才喝了几壶啊?不带装醉的啊哈!”朦胧中,似乎听见掌柜狡黠的声音。
少逸睁开血红的眼睛,白色发亮的桌面反射出的强光,晃得他双眼刺痛。
“少爷,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掌柜笑眯眯的,仿佛永远只琢磨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令酒客在其需要的限度之内,再多要一壶酒。
“要不,我在给您来一壶?”掌柜问。
少逸点了点头。
掌柜命小二又承上一壶,小二谄媚地替少逸倒了一杯。
“您慢慢喝着,我先去招呼别人儿……”
小二说完要走,却被少逸突然间伸出的手一把拽了回去。
少逸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疼得他弯下了腰。
“爷,您这是怎么了?”
少逸抻着脖子,直直地盯着小二的眼睛。
“酒……是穿肠的……毒药,痛是刮骨的……毒刀……”说完就吭吭呛了起来,吐了一桌的秽物。
“什么?您说什么?”小二呲牙咧嘴的,被少逸抽风般的表现弄得胆战心惊。
“以后……莫要在这……害人了。”
说完,他松开小二的胳膊,摇颤着站了起来,端起桌上尚满的酒壶,左晃右摆地朝门口走了。
“爷,您还没付账呢!”小二着急了,又不敢上前,只有原地乱跳。
少逸站住,瘦小的背影在穿堂的晚风中瑟瑟发抖。
他举起一根手指,“给我听仔细了。以后我喝酒,一律记账。”说完便走出了“紫来”的大门。
“他这是怎么了?”掌柜好奇地走上前来,看看被少逸搞得一片狼藉的桌面,“昆娑城里,像浦府那样喝酒给钱的官爷已经不多了,怎么现在连浦少爷也开始赊账了?”
少逸牵马在外面静静站了一会儿,夜晚吹过的凉风使他清醒了许多。
那个疯子,独自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低着头,双手混乱地插进头发,手肘拄着膝盖,仿佛亦陷入了无尽的深思中。
“嘿!”少逸敲了敲他的脑壳。
他抬起头来,惊异地望着少逸。
“这个给你。”说着将那个酒壶递给疯子。
疯子一时间不知所措,双手捂在胸前,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祷告,眼睛瞪得奇大。
“为我送行吧,接着啊!”少逸冲他喊。
疯子接过了酒壶,仍是呆呆地愣在那里。
少逸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然后牵着马,转了方向,无声地离开了。
走了不远,又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见疯子还是那样呆滞。
“祝我一路顺风吧!我要骑着它,”他拍了拍马背,“去江南了。”
52、
人一旦沉迷于自己的软弱,便会一味地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比地更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