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侍君>第57章

  李夕月就知道皇帝没安好心, 脸红了,气噎住了,心脏“怦怦”地乱跳, 又拿他没办法。

  最后把擦茶渍的手绢往他身上一扔,嘟着嘴躲开两步。

  昝宁本能地接着她的手绢, 见她小兔子似的躲得飞快, 好像还在赌气, 心里有那么一丝丝恶作剧成功的快乐,也有一丢丢担心她生气,故意肃穆了声音说:“你去哪儿?许你告退了?”

  李夕月腰一扭, 嘟着嘴不理他。

  昝宁又说:“过来, 把你的脏帕子拿走。”

  李夕月挨挨蹭蹭过去,飞快地抢走帕子,又几步躲到一边儿了。

  皇帝看她这模样, 嘴角噙着一丝笑,好像欺负完人就心满意足一样, 自顾自撩开袍子后襟, 盘坐在御案前,掭笔濡墨, 翻开奏折开始批阅。

  李夕月想想他是主子,她拿他也没法子;又觉得这么大人了, 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哪里像个一国之君!

  斜着眼儿偷觑他。

  他气定神闲的, 看奏折看得很认真。

  而她呢, 脸蛋被他偷亲的地方湿湿的、热热的,还痒痒的,说不出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熬了一会儿, 皇帝把一叠折子在桌面上墩整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扬声说:“过来,再添点热茶,然后再磨点朱墨,然后把这里的折子放匣子里,一会儿内奏事处的小太监会来取。”说得声音平静,一点愧意都没的!

  李夕月气炸了也没办法,磨磨蹭蹭走过去,添茶不难,揭开盖碗盖子,把兑好的热茶倒进去就行;但磨墨这种,她不太了解轻重,也不想靠那么近伺候,所以看了一眼朱墨锭,就说:“万岁爷,奴才从来没磨过朱墨……”

  “不会就学。”他飞快地、毫无感情地说。

  李夕月暗暗咬牙,然后说:“那也得跟着人学。”

  昝宁看了她一眼,说:“我教你,看好。”

  左手执墨锭,右手舀了一小匙清水在砚台里,然后墨锭略斜,在砚池里慢而稳地画圈,朱砂色慢慢逸出来,带着橙色调的红,和窗外的晚霞一般明艳夺目。

  昝宁把墨锭给她:“浓了就加些水调匀,淡了就多磨一会儿,驴也能学会,你学不会?”

  李夕月只能站在他的对面,用那张炕几隔着,慢慢给他磨墨。这个角度,更容易看清他的脸。

  他垂头看着奏折,面色平静,除了眉头因久蹙而形成了淡淡的纹路,其他地方在侧窗照过来的阳光下显得光润,那眉骨,那鼻梁,那下颌——李夕月暗暗想:这骨型真是漂亮得很呢。不知道他的亲额涅,那位早逝的圣母皇太后是不是也美得惊人?

  脸颊酒窝那处越发痒兮兮的,李夕月甚至觉得虚妄,他这么好看,难道不该喜欢那些美若天仙的嫔妃?她无才无貌,何德何能,如何配得上他?

  想着不觉就走了神,等昝宁再次打算掭朱墨时,看见砚台里的朱砂浓烈得厚重粘稠,他不由失笑,骂她:“你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这么浓,打算做酱蘸馒头吗?”

  李夕月“呀”了一声,拎起一旁的小水洗,“哗啦”就倒了一滩水进去,于是不出意料的稀了。

  她不好意思,但又要强词夺理:“奴才就说了奴才不会么……”

  昝宁也无法批奏折了,抱着胸看她手忙脚乱地在砚台里转朱墨锭,妄图再重新把朱墨磨浓。

  他说:“你伺候一次书房,能磨出朕用五天的朱墨来。”

  然后起身散散双腿,到门口对一个小太监说:“替李夕月跑个腿,到内务府广储司找她父亲——”他回头问:“叫什么?”

  李夕月心里激动,答曰:“奴才的父亲名讳是‘李得文’。”

  昝宁说:“找笔帖式李得文。叫他明日下午未正,带家人到顺贞门外见见女儿。”

  小太监领命去了。

  李夕月顿时不恼他了,低低地说了声:“多谢万岁爷恩典。”然后努力把砚台里一大滩稀稀的朱砂色磨浓一点——看样子,还真够他用五六天的。

  昝宁从门边踱回来,见她眉梢眼角都是满足的笑意,知道可以继续逗逗她:“就这么口头一谢啊?”

  李夕月假装听不懂,说:“奴才虽是第一次伺候文房,但努力把朱墨磨好一些,报答万岁爷的恩典。”

  “不是这个。”他把她的腰身转过来,一把抱住,低头望着她垂下的额,望着她的眼皮子上如染了胭脂似的粉红色,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觉得她简直美得不可方物,“夕月,刚刚我已经示范过了,该怎么谢恩,再想想。”

  李夕月当然知道他的醉翁之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就俯了下来。她侧过头躲开,低低地“呸”了一声,娇嗔着:“讨厌死了。”

  不谢恩,还说他讨厌,可听着像被小乳猫的爪子挠着一般,舒服又期待。

  昝宁故意说:“好吧,看来得收回成命了。”

  “不要!”李夕月一抬头,正看着他俯就的脸,那笑模样简直是诱惑人。

  李夕月想:就当是亲我弟弟罢……

  眼睛一闭,在他颊边亲了一下。

  感觉很奇妙。

  少年郎光致的脸颊。

  小姑娘软嫩的嘴唇。

  心里如春草乍生,脑袋里晕乎乎的,仿佛充满了朦胧的霞光,李夕月觉得自己快要沦陷在他的怀抱里了,心里只朦胧地想:嫁谁不是嫁人,能得一心人,好像也蛮不错的。

  而在昝宁的心里,也有同样的震颤和感动,前所未有的。他慢慢体味着李夕月所说的“趣儿”。

  是呢,以往翻牌子让嫔妃侍寝,她们一个个都巴结得很,即便他弄痛了她们,她们也依然求着他临幸。然而皮肤滥.淫只是爽快一时,那数秒的顶峰过去了,身下人攒眉强笑的样子就显得如此不堪入目。

  而现在,一步步来得这样慢,却这样有滋有味,每一次你进我退的情感博弈,每一点微末的进展都足够让他回味好久,这种煎熬和快意并举的“趣儿”,大概才是两情相悦的真谛。

  他抱着李夕月不肯撒手,李夕月静静享受了一会儿,轻轻推推他的胸膛说:“万岁爷,奴才想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带给父母的东西。”

  昝宁今日已经很满足了,所以点点头说:“好的。要不要再赏你点什么带给父母?”

  李夕月摇摇头:“入宫三个月,意外之财已经挺多了,再多了,我妹妹大概都艳羡想进宫了。”

  昝宁笑起来:“笨瓜,怎么你的想法总是那么偏?你妹妹艳羡不艳羡,将来都还得进来,除非……”

  除非你做了嫔妃,嫔妃的亲姐妹照例是可以免于甄选为宫人的。

  他觉得这一条也不远了,不过现在说出来于她是徒增惊吓,所以只在她头顶亲了一下,柔声说:“去吧。”

  李夕月没想到皇帝一句话,自己明儿就能见到父母家人,这是意外之喜,但不能像白荼似的亲手给父母家人做点女红,表示自己的孝心。

  她回屋子里,打算开箱子好好盘算盘算,每个亲人要送点什么礼物。

  白荼还在忙着做她的扇套,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把几个部件缝合在一起,把鸦青配金线的络子也挂上了。

  “真精巧啊!”李夕月赞着,凑过去细看,“姑姑,让我看看吧,下次我也学着做一个送给我阿玛。”

  白荼反射似的把扇套抓在手心:“不行!”

  李夕月不意她反应如此剧烈,愣了一下:“哦……那我不看了。”

  白荼的脸色略有些发白,过了一会儿方道:“夕月,我不瞒你,这扇套别有乾坤,你不能碰它。其他话你也别多说,万岁爷和我也都信赖你,之所以告诉你,就是希望你把这个扇套彻底忘掉,或者,永远把有扇套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李夕月有些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哦哦”点了点头,又过了一会儿才慎重地说:“姑姑放心,我嘴紧的。”

  晚上睡觉,白荼把扇套放在贴身的小袄里,李夕月听她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她自己也睡不着,却不敢问。

  但有些事儿慢慢串起来了:扇套够长,衬的纸板够硬,里子两层。而且,皇帝也知道。

  白荼的父亲是军机处的底层章京,虽不能做任何主,但六部和十八行省要递往军机处的消息都要先打章京那里过手,所拟的谕旨都要章京誊抄、登录、存底。皇帝要从礼亲王手里夺军机处的权柄,无法撼动八位军机大臣的话,就只能从这些不大起眼的七八品章京入手。

  她想得有些钦佩,也有些担心。

  第二天就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中来临了。两位姑娘都没有睡好,但精神都异常兴奋。

  早晨皇帝上朝、会见军机、叫起引见……她们忙着把东暖阁打扫干净,规矩草一丝不错地摆放在地面上,御茶房的玉泉水烧到微滚,瓷瓶里的茶叶点数清楚,随时备着皇帝传茶水。

  忙碌可以忘忧,李夕月几回偷偷瞟白荼,她都是一脸平静坚毅,做事依旧一丝不乱,叫李夕月暗暗佩服,也暗暗向她学习。

  但是午后,李夕月还是无法平静,感觉焦灼不安,还差点把皇帝喝茶用的银壶给打翻了。白荼看看她,没好气地说:“你看你这毛躁!等见完家人,回来领十记尺子!”

  她先去东暖阁给皇帝送茶,完事儿回来说:“我先过去,两刻钟后李谙达会亲自带你去顺贞门那儿。记得,见父母要笑,宫里的日子好着呢,别让家人担忧你。”

  停了停又说:“地方呢,在顺贞门边儿的小屋子里,外头有护军,有太监,还有其他宫女儿和她们的家人,所以话宁可少,也不要多,嘴上要有把门的。否则,即便我不打你,你也自己给自己寻了罪过,宫里的刑罚便是为你设下的。”

  李夕月觉得白荼今日格外严肃,倒有点怕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是”。等目送她离开茶房,李夕月才悄悄从窗户边张望,只见白荼披上外头氅衣,簇簇新的一件,穿着“五福捧寿”的新棉鞋,昂然地走在前面,两个随侍的小太监捧着若干极大的包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她听宫人们说,御前或慈宁宫得用的大宫女会面家人时,是最有脸面的时刻。再想想马上自己也要去顺贞门了,脸面不脸面反而次要,想着三个月不见的家人,她的心都“怦怦”跳得简直蹦出喉咙口了。

  这两刻钟大概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两刻钟了。

  茶房没有自鸣钟,只有漏壶,看着那小小铜箭头一点一点指到刻度了,李贵却还没出现。

  李夕月在屋子里打转转儿,一有风吹草动就奔到门口张望。

  好容易看见有一拨大臣从西暖阁迤逦出来,李贵随即也跟了出来,只是大臣们朝养心殿垂花门而去,李贵则是朝茶房而来。

  李夕月早准备好了一个小包裹,迫不及待地站在茶房门口,远远地见到李贵就喊:“李谙达!”

  李贵一脸的笑,走过来道:“夕月姑娘,恭喜您呐!东西准备好了?——哎,宫女儿就这个好,也没人正经搜包裹。”

  太监出入宫门都是要搜查再三的,所以有时候要夹带东西全靠宫女们帮忙。即便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护军不敢怎么认真搜检,但形式上还得过一道。

  李夕月虽是第一次到宫门口见家人,但这里头的掌故她晓得,所以也悄悄说:“我没啥东西,倒不知李谙达有没有带给家里人的东西?我叫我阿玛一并送过去就是了。”

  李贵笑得满脸开花儿,说道:“有点小玩意儿,也不重,夕月姑娘既然有心,就劳烦姑娘了。”

  李夕月虽然心里急着想见父母,但此刻该等还得等,笑眯眯说:“李谙达客气了。您去拿东西,我在这儿等会儿就是了。”

  只片刻,李贵就提着点东西过来,李夕月知趣,也不打开检视,直接打进自己的包裹里。

  李贵满意也不多言语,点点头说:“夕月,你放心吧,皇上赏的东西都带黄签子,自己攒的银钱就是几张票子,绝不会招眼,也不会给你惹祸。咱们走罢。”

  彼此都会做人,也就都放心。李夕月拎着小包袱出了茶房的门,一个粗使小太监立刻过来低头接过包袱:“姑娘,我来。”

  一个宫女会亲,得由两名太监陪同,宫里的规矩重,亦是谨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啊啊,我get到了真爱。

  夕月:(冷漠脸)我好像还没get到。

  皇帝:没事,我继续投喂、赏赐、讨好、撩拨……不断获得新技能。

  作者:关键是我!关键是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