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段回忆，其之六。
……
“现在是春季学期，春季开学，上完之后放暑假。”贺陈指着江徐的日程表说明，“暑假再回来，秋天开始的才是秋季学期。”
“我知道。”江徐想辩解自己不是没有常识，声音却不由自主低了下去，“这是上学期的，我想补一下。”
“什么，这还能补的吗？”贺陈很是不能理解的模样，“好，你补吧，我看看你怎么补，怎么精准地回忆每一天都做了什么。”
“我不是要回忆每一天做了什么。”江徐合上本子，“就是觉得空着太浪费了。”
他撒谎了，只因真相实在说不出口。
开学后，他到学校附近的文具店买笔时，忽然有了个奇妙的想法，于是顺便买了本去年的日程本，正在打一折，很划算。
他想要在日程本上用只有自己懂得的方式记录下每天与贺陈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能记录在今年的日程本上，贺陈经常会翻看他记录的今天要上什么课、什么时候要交什么作业，他的暗号也不算特别隐蔽，万一被发现了多尴尬。
江徐原本觉得自己“补去年的日程”这个借口很完美，真正说出来才发现傻得可以。
真是头脑发昏了。
“干吗不写了？”贺陈把胳膊放在他的桌面上，用手背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问，“还是从去年三月份开始写的，有什么小秘密不能告诉我？”
不是去年，是想写今年今日。江徐险些被问得脸红，故作自然地把本子收了起来：“你有好多问题啊，是作业都做完了吗？”
“没有。”贺陈理所当然地说，“今天也什么都不想做。”
“快点做作业吧，做好奖励你去打二十分钟的球。”江徐玩笑道，“以前我妈妈就会这样和我说。”
“你不是慈父吗。”贺陈把玩笑的气氛接了下去，“严母是我，我才是严母。”
“那你自己奖励自己吧。”江徐有些脸热，“我是管不到你了，还要被你管。”
他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小心思过多。
“行啊，小徐同学。”贺陈倾了倾身体，离他更近了一些，“嘴皮子练得挺溜了。”
“多谢夸奖……和指导。”江徐心跳如雷，却无法把视线从贺陈似笑非笑的神情上移开。
贺陈可能是被他逗笑了，轻松地笑起来，又将身体坐正，同时把那股雨后山林的清新气息搬得离他远了一些，让他既庆幸自己把持住了，又忍不住想跟过去追寻。
好难。
“不和你说了，明天还有作业要交。”贺陈把椅子挪回自己的书桌前，“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帮我找一下合适的论述方向。”
“有的。”江徐拿起手机，“此时一名普通路人将历年学长总结的选题方法精华版转发给了你。”
“给路人点赞。”贺陈配合地说了一句，随口提起了别的事情，“周末我约了发小吃饭，一块儿来？”
“啊？”江徐愣了愣，“我去合适吗？”
“就是吃饭，有什么不合适的。”贺陈没有转头看他，专心在电脑上寻找着文件，“我们也不会特地去吃什么不适合你的饭。”
江徐下意识回答：“我不，不挑食。”
“那不就得了。”贺陈勾起唇角，约莫是找到了让自己满意的东西，“周六下午啊，你提前确认好没事，有事也得变成没事。”
“好的。”江徐一口答应下来，“周日我也没事。”
“我不打球，不打球，不打球。”贺陈说着说着笑出了声，“条件反射了，看到没。”
江徐随着他笑，心说：谁还不是呢。
不管贺陈以什么方式对他说了怎样的话，他都会最快最积极地表示同意和支持。
贺陈说“只是吃饭”，江徐没有深想对方的发小谢崇博会是什么样的人，实际见到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染发，在室内还戴墨镜，大衣里套背心，一脱外套就露出两条相当强壮的胳膊，左肘支着沙发扶手，右手抬起来放在桌面上，手指一下下弹动，肌肉随之跳跃，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坐着，看上去极不好惹。
江徐转头看向今天的着装也一丝不苟、矜贵优雅的贺陈。
贺陈留意到他的视线，安抚地笑了笑：“不用搭理他，这人多少有点毛病，倒春寒呢，衣衫不整的。”
被评价为“有点毛病”的谢崇博不干了：“我从用你的围兜儿吃饭就这么衣衫不整了，你咬我呀。”
贺陈拿起茶杯，垂目喝茶：“注意点。”
“还我注意点，你吃饭怎么选的，选一全素火锅，我告诉你啊，荤素鸳鸯是我最后的底线，再这么搞兄弟没得做了。”谢崇博开始叨叨，“这位江……也没意见吗？”
江徐摇头秒答：“我没有意见。”
“行，那咱们就整一锅，油菜煮油麦菜。”谢崇博乐了，“绝了你俩，我一直想不通什么人能让我们贺陈——咳，点菜吧。”
江徐注意到贺陈忽然抬眼望向了谢崇博，不知道这对发小在打什么哑谜，颇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心底不禁失落起来。
贺陈示意江徐看菜单：“懒得弄，你点吧。”
“那人家点什么你吃什么啊？”谢崇博又有话说，“不挑食了？”
“这个菜单上的他基本都能吃。”江徐仔细看着菜单勾选，顺便说了句，“贺陈没有很挑食。”
“嘿……”谢崇博想说什么，勉强咽了回去，“都能吃，行吧。”
这家店上菜效率很高，很快就都上齐了。
江徐戴上向服务员要的一次性手套，熟练地把香菇梗和伞盖分开，下入火锅，看了一眼那盘黄豆芽，有些犹豫。
“没事，请便，我知道有的人多少有点毛病，豆芽得掐了吃。”谢崇博大度地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有漏勺，捞着吃那个豆瓣儿，没事。”
忘了，他们是发小，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些小习惯。江徐安心地处理起了豆芽。
愉快的一餐过后，华灯初上，谢崇博提议在附近走走。
“老爷子做寿，我得找找灵感。”出了店门，谢崇博凑到贺陈身边，“我得选一身衣服，穿得喜庆庆的，哄老爷子高兴。”
“哎对了，老爷子说要送我成人礼物，这也快了，你说……”
江徐落后半步走着，望向斑斓的灯火，难免有些寂寞。
当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竟对上了贺陈的双眼。
深邃而温柔，不似灯火那般热闹明亮，却立即令他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