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外, 黎行舟拿着一叠缴费带,见医生出来立即走上前。
“是家属吗?”
“嗯,家属。”
黎行舟往里看了眼, 急诊室内用帘子隔开了几个区域, 用于病人夜间急诊。
“请问他现在怎么样?”
医生拿过旁边护士递来的病历表,“急性胃炎突发,已经给他用药,住一晚上观察看看, 明天情况不错, 可以出院。”
“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急性胃炎突发?
黎行舟愣了下, 想起今天江煦一直软绵绵没什么精神,他还以为是不想搭理自己。
那个时候就不舒服了吗?
为什么不说。
黎行舟:“谢谢。”
说完之后,拿着证件去办住院手续。
幸好病房不算紧张, 双人间还有床位。
办理了床位登记, 黎行舟回到急诊室,看着病床上的江煦, 向护士打了招呼后, 走过去坐下。
“等你好点, 我们再转过去。”
“嗯。”
江煦听到黎行舟声音, 睁开眼看他, 声音虚弱地点点头。
不知道是匆忙吃进去的几颗药起了作用, 还是打点滴起了作用,一阵一阵绞痛的胃, 舒缓了不少。
疼痛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黎行舟声音放得很轻,“是不是困了?”
江煦点头,“有点。”
药效发作时间一般就是半小时, 他折腾了这一会时间, 早过了时间。
现在躺着,胃没有那么疼,神经跟着放松下来,立即被困意吞掉意识,眼皮发沉。
“那你睡会,我在旁边守着。”黎行舟给他拉了一下被子,目光落在插着针的手背。
“还很疼吗?”
话问出口,又觉得明知故问。
来医院路上,江煦直接疼晕过去,身上全都是汗,不止脸色苍白,连手都在发凉。
他抱着江煦从车里下来,直奔急症大楼。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怀里的江煦轻飘飘的。
江煦摇头,声音很轻,“没那么疼了。”
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了,好接受很多。
掀起眼去看黎行舟,发现他脸上的担心,又安慰说:“没什么,只是寻常的胃病,不要紧的。”
从高中那会儿,太忙顾不上吃饭,就干脆两顿凑到一起吃,不好的饮食习惯导致胃不太好。
平时偶尔也会不舒服,但只要控制饮食,多半不会出问题。
黎行舟看着他,脸上表情无奈,“你现在的脸色说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
江煦手背挂着针,不能乱动。
只好打消伸手去拉黎行舟的念头,转而抿着唇,睁着一双眼睛看他。
偏圆的眼型只要稍稍瞪大,很容易显露出无辜感。
尤其躺着往上看,上目线因为睫毛过长,显得格外醒目。
“那我说比刚才好多了,不是在哄你。”
江煦抿了抿唇,“是真没有那么疼了。”
黎行舟对上江煦的眼神,无奈地伸手揉了揉他头发,眼里满是歉疚,“那你睡会,一会要去病房我叫你。”
江煦困得不轻,听到这话,立即「嗯」了声,习惯地往被子里缩了点,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身体里残余的疼痛,不时挑逗着神经。
尽管舒缓了很多,但一阵一阵的刺痛袭来,江煦睡得并不安稳,连梦里都变成一片灰蒙蒙的河边。
凌晨三点多,江煦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起来,不安地挣扎了下。
耳边传来熟悉的黎行舟声音,才安静下来。
换的病房是靠外侧的这张床,靠窗的人已经睡着,隔着帘子没办法知道对方性别和年龄。
黎行舟放下江煦的时候尽量放轻动作,一是怕打扰到其余人,二是担心弄醒江煦。
调整好输液管,给江煦盖好被子,才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
今天周二,明后两天江煦正好养病,如果身体允许再去露营,他也趁着时间把手里的工作安排完。
关了大灯的病房,静悄悄的。
黎行舟目光落在江煦脸上,一瞬不瞬,不自觉又想起了今天江煦接到电话后的反应。
没有一点责怪,也没有发脾气和任性。
恋爱关系里,就算是再怎么吵架和误会,不接电话,一天不回消息,不管发多大脾气都是能理解。
江煦却没有。
一点没有对这件事的抱怨,哪怕有,也不会给他看到。
不是小心翼翼,是习惯了包容别人的任性。
想到这里,黎行舟低叹一声,抬眼看向窗外。
他要拿江煦怎么办才好?
才能让江煦不再这么习惯地去接受。
——
第二天早上,江煦是被饿醒的。
胃里的不适感从绞痛变成了酸疼,直接让江煦从不算好的梦里挣扎着醒过来。
才一睁眼,就对上黎行舟睁开的眼睛。
掀开被子的动作顿住,愣了愣才解释,“我想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手搭在被子上,指尖一下一下蹭着被子。
他真的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吃的,不是打算趁着黎行舟睡着玩失踪。
黎行舟扫了眼他一片青的手背,再抬眼看他,“我去给你买早饭,你待在这里别乱走。”
江煦眨眼,乖乖坐在床上,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头发软软搭着,“好,那我不去了。”
“不过我手机你帮我拿了吗?我得给画室说一声,今天可能去不了,课得另外找时间补回来。”
黎行舟从抽屉拿出手机递给江煦,“别用昨晚打点滴那只手玩。”
“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江煦答应。
看着黎行舟离开病房,江煦坐在床上,庆幸打点滴的是左手,不然这会更不方便。
手背几乎全青了,大概是他天生血管比较细,加上吊了至少有三四瓶,所以才会这样。
编辑消息发给袁清后,见袁清在问他怎么突然生病,愣了下才编了个理由回过去。
袁清知道是他吃东西不注意引起的,一副很铁不成钢的语气叮嘱了几句。
江煦立即保证自己以后会注意,才避免了继续被念叨的下场。
“嘿,你哥对你真好。”
隔帘被人拉开,旁边床位的病人盘腿坐在床上,是个年轻男生,看上去大概还在读高中。
不过头发染成蓝色,这会儿乱糟糟的,五官倒是长得好看,就是耳朵上戴着耳钉、脖子上还带了跟银链子。
对江煦来说,过于时尚的打扮。
江煦不讨厌对方给自己的感觉,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解释说,“他不是我哥,是男朋友。”
解释的语气认真又郑重,像是在向长辈介绍。
男生愣了下,突然兴奋地瞪大眼,“这么酷?他原来是你男朋友,那更厉害了,有的家属连守夜都觉得累,你男朋友可以做到这个份上,那肯定特别喜欢你。”
太热情和自来熟的交谈,令江煦稍稍蹙了下眉,不过没有打断对方。
等人说完了,才开口。
“嗯,他对我很好。”
“真羡慕你,一看他就是家里条件好的,他手腕上那块表,我打工的时候看到过,昨晚上我睡不着看小说,发现他一直都醒着,等天快亮了,你那几瓶药用完,他才眯了会。”
黎行舟一整晚都没有睡?
错愕地微张着嘴,江煦没有想到黎行舟一晚都没有合眼。
眼神复杂地看向床边的椅子,昨天带来的风衣还挂在上面,因为被人靠过,所以有不少皱褶。
“他守了我一晚上?”
“那是当然。”
江煦垂着眼,眼睛却弯了弯,心里的烦闷瞬间消散。
所以,黎行舟没有讨厌他,也没有烦他。
那就好。
抬眼看向男生,江煦发现男生床边的椅子上放着的是几件衣服,再看床头的柜子,都像是他自己的东西。
眼里闪过诧异,反应过来为什么男生说羡慕自己。
“你吃过早饭了吗?我让他多买一份,这样你就不用自己跑了。”江煦和声询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因为我不知道你能吃什么。”
男孩见过好人,也见过不少善良的,但面对江煦释放的善意,仍旧心里发酸。
别扭地转过头,手搭在膝盖上。
“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就问我吃不吃,你这也太没有诚意了。”
没有料到男孩会这么说,江煦怔住,“那你喜欢吃什么?医院附近有不少门店,应该可以买到。”
“喂,你也太没有脾气了,我都这么跟你说话,你还管我吃什么?”
“你又不是真的在针对我。”
江煦从小到大,接触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父母总带着他出席各种聚会。
有商业性质的,也有私人圈子的。
每个人见到他都会夸他聪明、懂事和招人喜欢。
可私下里接触到的人,接触得越多,越能分辨哪一些人是真心,哪一些是假意,还有一部分是中立。
“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还有豆浆就好了。”
“就这些吗?那我跟他说一下。”
“诶,我叫严妄。”
“严妄?我叫江煦。”
江煦给黎行舟发了信息,看到他回复后,又拜托他买了水果,然后退出聊天页面。
“你还要多久出院?”
严妄想了想,“我是阑尾炎住进来的,割掉了现在,估计还有一个星期出院。”
“对了,我马上高三,成年了。”
“我大三,二十岁。”
其实要下个月才满二十岁,不过也没差。
江煦没有报自己的学校,只是把自己的名片点开,“你要不要加我一个好友?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和我说。”
严妄撇嘴,他刚才还觉得自己自来熟,现在看江煦也挺自来熟。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江煦这种对着一个来历不明还能主动加好友的人,不怕他是个骗子吗?
“你们大学生都这么闲的吗?该不会是什么——”
“江大美院三年级学生。”
严妄的碎碎念就像是一块扔进大海的小石子,顿时没了声音。
不敢相信看着江煦,飞快扫了码,“卧槽,真是江大,你好牛啊,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江煦:“……”
那倒也不必。
做梦还是可以想想的。
江煦改好备注后,再抬头,发现严妄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拜神,充满了虔诚。
不自在地挪开眼,低咳了声。
严妄笑起来,“江煦哥,你男朋友好高啊,你都挺高的了,他看着更高,昨天抱你进来的时候,我瞄了眼,好轻松。”
“比我把我们家那只胖猫还轻松。”
江煦觉得,严妄不单单是自来熟,还有一点形容词鬼才的天分。
“他差不多有一米九几。”
是比他高了不少,大概快十二厘米了。
加上他骨架偏小,和黎行舟一比,看上去就像是中学生一样,摆脱不了的青春气息。
严妄话多还没营养,拉着江煦聊东聊西,等黎行舟推门进来,正好看见严妄比划着自己一个人打退三个小混混,救下两个小学生的壮举。
黎行舟挑了下眉,目光在江煦脸上扫过,发现江煦耳尖发红,一副被捉到小辫子的心虚样子,眼里闪过笑意。
把吃的东西放在桌上,分出来后,把严妄的那份递过去。
“江煦哥男朋友,你真是个好人。”严妄接过早饭,看黎行舟的眼神也变得崇拜,“你们俩结婚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实在不行,我上去给你们唱一首。”
黎行舟:“……”
他不在的这半个多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快进到他和江煦结婚,虽然他的确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事。
看向埋头吃东西的江煦,黎行舟语气夹杂着一些戏谑,“江煦学弟,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我们约定的事?”
刚咬了一口小笼包的江煦,茫然抬起头,“什么事?”
黎行舟看着他嘴角沾上的汤汁,笑了下,“不能让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
“我可是连傅元秋和李巍他们都没说。”
有这回事——
哦,不仅有这件事,而且还是他提出来的。
抬起眼看黎行舟,发现他在笑,不是在生气,心生疑惑。
想了下就反应过来,为什么黎行舟会高兴了。
恋爱关系如果一直遮遮掩掩,就好像是随时准备抽身离开的渣男行为。
要给对方安全感,那公开这段关系也是手段之一。
只是——
眨了眨眼,眼里带着请求的意味,“不告诉家里,其余人要是发现了,也不瞒着,可不可以?”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颜慈和黎桁,还有黎老爷子。
但朋友的话,应该没关系了。
黎行舟盯着江煦,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直到江煦撇了撇嘴,才伸手拿了张纸,一手固定着他下颌,另一手替他擦掉嘴角的汤汁。
“嗯。”
“我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都可以。”
严妄咬着小笼包,瞳孔地震。
他是不是应该在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