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行舟生平第一次窘迫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网页上那几行字, 还有看似认真的答案,直接公开处刑,他刚才在搜什么。
对方说难受。
不太合拍。
技术差。
怎么可能?他和江煦从头到脚就是大写的般配, 是个人看了都得把他们俩绑死的程度。
面无表情镇定地关掉网页, 合上电脑, 再转头去看盯着自己的江煦,黎行舟抿了抿唇。
“学习而已,没什么。”
“以后总要用到的, 我们还要在一起那么久。”
“时间不早, 睡觉吧。”
连着三句话, 直接不让江煦开口。
江煦忍不住想笑,发现黎行舟这段时间好像心虚就会这样。
漂亮的眼瞳里露出惊讶,江煦轻眨一下眼, 微微歪着头, 手搭搭上椅背,手指恰好落在黎行舟肩上。
“唔, 那刚才上理论课, 现在要上实践课?”
明显带有揶揄的话, 听在黎行舟耳朵里, 像是挑衅, 又像是蓄意引诱。
可是表情和语气又无辜得像是课堂提问。
黎行舟按住江煦的手, 往门口瞥了眼,转为握住手腕, 把人拉到怀里,坐在腿上。
“不难受了?”
偏着头靠在黎行舟肩上,“困。”
“对了, 元秋的数学趁着离高考还有一年, 可以主要抓这门,其余的她没问题。”
黎家是高门大户,在江舟市无人能及。
家里对小辈要求也很高,就像黎行舟去国外读硕回来,也才二十四岁。
黎文婉身在要职,丈夫也是和她差不多的职位,对于唯一的女儿傅元秋,要求很高。
考好了还有自己的选择余地,考砸了那就只能乖乖听父母安排。
傅元秋显然不喜欢后者,想要自己选择。
“她数学大概是遗传奶奶。”
“嗯?”
“听说奶奶对数学一窍不通,她那会上学就头疼得很。”
黎行舟手掌贴着江煦的腰,看他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眼的样子,轻轻拍了两下。
“去洗澡,早点睡。”
打了个哈欠,江煦从黎行舟腿上起来,拿了放在床上的睡衣,慢吞吞走进浴室。
看着江煦进浴室的背影,黎行舟盯着浴室门好一会,拿起手机给傅元秋发消息。
【舟行:你刚才是不是又不想做作业了?】
【无敌可爱鬼:哥,这是你在跟亲妹妹说话的语气吗?】
【舟行:你是不是不配合学习,惹他生气了?】
【无敌可爱鬼:你偏心!都不问问我怎么样,我明年要高考诶!】
【舟行:演唱会门票,vip。】
【无敌可爱鬼: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惹江煦哥生气?怎么了怎么?是不是我太笨,才气到他了?但这个我也没办法,我数学真的学不进去嘛。】
【舟行:真没有?】
【无敌可爱鬼:那是你心上人诶!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去跟他对着干,而且江煦哥好厉害,我以为美术生数学不会这么好,他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记得。】
【舟行:早点睡。】
【无敌可爱鬼:哥哥哥,门票!】
【无敌可爱鬼:??歪歪歪?还在吗?】
黎行舟退出聊天页面,皱了下眉。
尽管江煦刚才什么都没说,但他总觉得江煦的情绪不太对。
难道是江家的事情?
正想打电话问问黎桁和颜慈,看时间已经十一点。
这么晚两人应该睡了,还是另外找个时间问。
浴室的水声停下,江煦穿上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里闪过犹豫,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撇了撇嘴。
黎行舟又不是别人,怕什么。
走出浴室,发现黎行舟坐在床头正在看手机,想了想走过去,跪坐在床上。
“我有点困,要先睡了。”
凑上前去亲了一下黎行舟的侧脸,迅速掀开被子躺进去,背对着他,松软头发搭在枕面,“晚安。”
黎行舟揉了一下他头发,跟着躺下,把江煦抱到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晚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江煦这么不安。
望着江煦的睡脸,黎行舟轻轻叹了声,放下手机,过了几分钟才关了灯躺下。
听到耳边那声叹息,江煦放在耳边的手悄悄攥紧,直到房间陷入黑暗,才缓缓松开。
闭上眼,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沈绪刚才的那几声「一一」。
过了会儿又变成黎行舟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靠在车门上,漫不经心地看向远处。
各种各样的画面胡乱在大脑中出现,江煦皱起眉,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得很好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客厅里,正在捡起地上的碎瓷片,餐桌旁的两个大人冷眼旁观,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小孩抬起头,眼睛红了一圈,扁着嘴快要哭出来。
“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做,不要依赖别人。”
“不要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妈妈教你的,就算是再讨厌,也不能发脾气。”
“发脾气的孩子不会有人喜欢,知道吗?你平时这么乖,今天怎么会和人打架?”
“他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应该和老师反应,而不是自己动手。”
……
江煦猛地睁开眼,身体紧绷。
耳边传来另一道呼吸声,江煦翻了个身,看向身侧躺着的黎行舟,放空的眼神慢慢恢复正常。
眼圈隐隐发红,伸手去碰了碰他的眉梢。
其实黎行舟总夸他漂亮,可是黎行舟自己也长得好看,剑眉凤眸,鼻梁挺直,很招人喜欢。
所以,何必要喜欢他。
指尖仿佛被烫了一下,迅速缩回来。
黑暗中直直看了许久的黎行舟,直到睡意再度涌上来,撑不住困倦的侵袭,下意识往黎行舟怀里靠,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江煦和黎行舟吃过早饭,跟黎老爷子道别后,就离开了九境湾。
江煦要去画室,黎行舟要去公司,正好顺路。
坐在车上,江煦习惯地托着脸看窗外,不时和黎行舟分享画室的事,眼睛亮亮的。
黎行舟车停在画室附近的路边,看着江煦要下车,侧过身去帮他解开安全带。
“晚上我来接你?”
车内再宽敞,这样的距离也过于靠近,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感受到。
江煦有些不自在地脸热,低咳了声,“不用,这里地铁很快就回去。”
黎行舟莫名地委屈起来,直起身的同时看着江煦,“江煦,你说的要对我负责。”
语气里夹杂很难察觉到的委屈。
但江煦听出来了。
江煦眼里带着笑,侧过身体往黎行舟那边转过去,然后吻在他唇上,哄劝似的啄了两下才退开。
“别生气,我只是怕你辛苦。”
“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哦,我不会做饭,那你想吃什么?我点了你回家就能吃。”
狡猾。
哪里是人畜无害的猫,明明是只小狐狸。
黎行舟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颊,听到江煦痛呼一声,才扣着他后脑吻了上去。
直至江煦呼吸微喘,才松开手。
“点你喜欢吃的就好。”
“好,不过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诶。”
黎行舟脸上露出的惊讶和无奈,让江煦忍不住笑起来。
推开门下车,站在路边跟黎行舟挥手,笑得乖巧,“路上小心,晚上见。”
站在路边看着黎行舟的车开走,江煦呼了一口气,转身往画室的方向走去。
画室是租的商铺,在商业街一层,但因为层高比较高,所以隔成了两层。
平时画室的老板,江煦的学长就住在二楼。
暑假一到,街上明显热闹了很多。
快到画室的时候,江煦看到画室门口有几个学生,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轻轻蹙了下眉,江煦走上前,“你们想进去看看吗?”
几个学生吓了跳,盯着江煦,看着他推开了画室门。
“你是——”
闻言江煦忍不住笑,“我是江大的学生,平时在这里帮忙。”
“这个时间画室人不多,你们要不要进去坐坐?”
几个年轻学生看着江煦,又听他说话语气,立即不好意思起来,一边推辞一边打量着江煦。
江大的学生在画室兼职,那肯定是美院的。
江大美院是多少美术生毕生的追求,想不到连兼职的人都是江大的,看来画室是真的很难进。
市场上大部分画室的收入都依赖于学生,小部分要么是不缺钱的或者画很值钱。
不然画室这种又花钱又花时间的事,谁做冤大头。
“我不是骗子,你们进来吧。”
江煦以为他们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解释说:“不用担心,我不是要推销你买课程,只是看到你们一直在门口站着。”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连忙解释,“我们没有这么想,只是哥哥你长得好看,而且——”
“而且我们是在网上看到了画室的画,所以才想过来看看。”
另一个男生挠了挠头,“对对对,我们是想来看看,主要是她,她来这里学,我们今年高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被推出来的女生剪着短发,个子不高。
短发女生对上江煦含笑的眼睛,脸一下红了,“我们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是我邀请你们进来的。”
江煦看向画室的另一个员工赵越,“有几个学生过来想问问报名的事,我先带他们进来。”
“江煦?你好一阵没来,袁哥今天跟我说你要来,我还不信。”
赵越正拿着手机在刷视频,“那你带他们到旁边坐,我给你们倒几杯水来。”
“谢谢。”
“跟我你还客气。”
江煦把几个学生带到旁边的休息区,让他们随意坐。
休息区是从天井改造过来的,采光很好,放了书架和沙发,平时他们没事也会在这里休息。
坐下聊了几句后,江煦才知道他们是七中的学生,是陪短发女生来打听画室课程的。
袁清的画室收学生的条件比较苛刻,加上袁清自己在网上有知名度,所以每年都会有学生过来问。
家里出事后,江煦上网时偶然和袁清认识,见面聊了之后,袁清同意他在画室兼职,平时会把一些画挂在这里交给袁清帮忙处理。
大致了解了他们的情况,江煦正想去问赵越,昨天袁清是在这里还是回家,就见袁清从楼上下来。
袁清抬手跟江煦打了个招呼,慢吞吞去前台接了杯水,才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学长。”
“期末结束,之后你可来勤点。”
“暑假我都有时间,不过这周五我可能要下午才来。”
“嗯。”
江煦正打算把短发女生的事和袁清说,有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看着号码,愣了几秒,发现袁清在看自己,笑着说:“没什么,可能是快递电话。”
“我去旁边接,他们是想报名的学生,学长你看一下。”
袁清看了眼江煦,点头算是答应。
江煦走到画室的小阳台,手臂靠在栏杆上,开口问:“周衡?”
“江煦,我求求你,我求你了,放过我,我不想退学,我考上江大的分数是自己考的,我没有作弊,你放过我,我不想——”
“周衡。”
口吻平静地打断周衡说话,江煦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疾不徐开口,“自断退路的人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你去给黎行舟说,他一定会心软,他对你那么好,一定不会——”
周衡语气急切,“我真的不能退学,我就要毕业了,而且黎行舟他是在断人财路,光是昨天,我家供应商就被他买断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交不出货要赔违约金?到时候——”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煦再次打断周衡颠来倒去的话,“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江煦,我求你——”
“你知不知道你死缠烂打的样子,很让人讨厌。”
向来温和的眼里不见半点温软,连声音都像冰一样冷。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在周衡心上。
“你……一定要这么狠心?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喜欢你,你曾经也不讨厌我,我只是口不择言说了你几句,给你用了药,那是昏了头!”
“作为曾经的朋友,我给你一个建议,主动退学,主动向警方承认违禁药的来历。”
耳边只能听到周衡崩溃的哭声,一声一声传来,听得人心烦。
“江煦……”
“再见。”
毫无留恋地挂断电话,江煦盯着手机屏幕,过了几秒,看向外面的街道,心情不算太差。
逐渐走了神,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下,才诧异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袁清。
“学长,刚才那几个学生——”
“我看了,那个短发女生是吗?不太合适,我给她介绍了别的画室,应该可以应付考试。”
江煦看着袁清,“你推荐的,那肯定没有问题。”
“谢谢你啊学长。”
袁清背靠着栏杆,偏过头看江煦,“小学弟,你这个人一点藏不住心事,学校那些事还在烦你?”
江煦知道袁清指的是什么,“嗯,学校的处理很公平。”
“你这小朋友,年纪不大,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袁清揶揄问:“难道是因为感情的事?”
眼光毒辣。
难怪每次赵越开小差,或者学生撒谎请假他都能看出来。
对上袁清的眼神,江煦眼里还是一片干净,“不是,只是在想以后可以做什么。”
“提前规划虽然好,但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会碰到惊喜,毕竟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袁清拨了一下过长的头发,“我以前还觉得我非要出国进修呢,结果还不是一毕业开了画室。”
他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所以尽管在画室待了半个月,但江煦还是第一次听袁清说以前的事。
点点头表示同意,“学长说得对,一年时间还很长。”
“不到闭眼的那一天,我觉得人生处处都是惊喜。”
“学长的心态很好。”
“改天带你那个朋友来玩,叫童言乔?那小子有点意思,一起打游戏不无聊。”
“好,那改天我约他出来。”
暑假画室课程比平时安排要多,基本是每天都排得很紧。
袁清一个人看不过来的时候,江煦就会从旁辅导。学生们都知道他在专业上的厉害,接受度很高,有的甚至已经先打听起美院的生活。
几天下来,江煦忙得不是在画室里待一整天,就是回到公寓去收拾书房,半点空闲都没有。
抱着自己的衣服,江煦看着拦在门口的黎行舟,眼里带着笑意。
“哥哥,你让开好不好?”
黎行舟蹙眉,打量着眼前江煦,发现江煦好像瘦了点,“为什么一定得分两个房间?”
“之前就是这么安排的。”
“那不一样,当时我们又还没有——”
“没有什么?”明知故问。
黎行舟发现江煦越来越像小狐狸了,尤其是眼睛亮亮的样子,让人想把他抓起来,狠狠教训一顿。
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把江煦捞过来。
结果被躲开。
挑了下眉,看着往后躲的江煦,黎行舟抱着胳膊斜靠在门上笑问:“躲什么?”
江煦抿唇忍笑,发现黎行舟又要伸手过来的前一秒,突然往前迈了一步,衣服抱在怀里,踮脚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
“别生气好不好?分开睡好一点。”
“好。”
黎行舟还是好哄的。
正得意自己说服了黎行舟,想从他旁边绕过去,就被勾住腰,被黎行舟整个人搂到怀里。
诧异瞪大眼抬头去看黎行舟,却对上黑沉的一双眼,心里警铃大作,总觉得不太妙。
黎行舟这个眼神,有点……
熟悉。
大山看到肉的时候,就是这样。
腰上的软肉被掌心揉了下,一阵痒意立即传遍全身。
江煦瑟缩了下,直直盯着黎行舟,眨了下眼。
“想去哪?”
黎行舟把人困在怀里,挑了下眉问,“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
黎行舟:分开睡?不行!
江煦:为了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