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陌生客>第43章 姐姐

  宗俙在商场门口摔倒了一次,丝袜破了一条大口,膝盖上蹭破的皮发红后翻了起来,她疼得两腿发抖,又毫不含糊爬起来,奋力往前奔去。

  网约车很快就来了,宗俙上车关门,车开出很长一段距离,她还仿佛觉得自己在梦里一般。

  窗外建筑依次退开,又合拢,世界好似变成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宗俙觉得她的年龄渐长,承受能力也跟着变弱,宗逸儿时阑尾炎进急诊手术,她一个人临危不乱,镇定听着医生的条条要求,医生看她长相稚嫩,建议通知孩子父母,宗俙摇头说不需要,有她就够了。



  多数女生在读大学、谈恋爱时,宗俙泡在婴儿的屎尿与奶味中,因啼哭丧失睡眠,手长满冻疮与茧,做不了漂亮指甲,没心情时间装扮自己。

  她想起宗逸每次夜晚发烧都是毫无征兆地呕吐,她去厨房拿塑料袋,打湿毛巾找退烧贴,叫醒宗炀,每一步做得有条不紊。

  换季和雨天宗逸常发哮喘,白着一张小脸反复咳嗽,像随时会窒息后一命呜呼,宗俙彻夜收在弟弟床边,虽焦急难安,却保持着照料他的理智。

  接到颜鹤径的电话后,宗俙却罕见地束手无策了,险些崩溃。她想她这辈子或许与婚姻家庭无缘,仅剩了两个家人,她没办法再承受失去的痛苦,过去三十一年人生她没自私过几回,把亲情看得比生命重要,只因为不想再失去。

  宗俙胡思乱想之际,收到一条颜松影约她吃饭的消息。宗俙删除了对话框,摁灭屏幕,所有的幻想又被掐灭了。

  一个事业有成、长相英俊,离过两次婚,或许不把感情当回事的男人,是宗俙目前最不需要的男人。

  颜鹤径在急诊门口接到宗俙,看到她膝盖处的狼狈,颜鹤径稍微愣了愣:“没事吧?”

  “摔了一下,没什么事。”宗俙穿高跟鞋也走得极快,“小逸怎么样了?”

  “医生带他进去拍片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没有外伤,人也非常清醒。”

  宗俙并未太过放心,头也不回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上楼的途中,颜鹤径把大致经过给宗俙讲了一遍,语毕后补充:“我怕需要家属签字之类的,就先让他跟过来了,现在他也没走。”

  宗望桥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等着,见宗俙走来,立刻起身,摆出一副十分局促的表情,右手不停蹭着左手背,宗俙没理他,停在了椅子旁边向里望。

  “小俙...”宗望桥想用手拉住宗俙的胳膊,脚向前迈了一步。

  宗俙身体朝外侧了侧,没张嘴说话。

  “这件事就是个意外,本来也不是我的责任,你们怎么都弄得像我推的一样?”

  宗望桥自觉一路忍辱负重,救护车上颜鹤径就给了他许多冷脸,医生问情况时也让他插不上话,并坚持不让宗望桥靠近宗逸。真是荒唐,宗逸都快变成他颜鹤径的儿子了,不过是个宗炀永远摆不到明面上的情人。

  只是颜鹤径气势凌人,人长得高,宗望桥有怨言不敢说。现在宗俙对他也不理不睬,他简直气不过,说几句宗俙还是可以的。

  颜鹤径站在宗俙后面,正要开口,宗俙转身挡了挡:“算了,不要在医院跟他争。”

  宗逸没有外伤,但严重的是右小腿骨头错位,医生建议开刀打钢钉,保守治疗或许会影响以后的行走,但也不是一定要开刀,全看家属的决定。

  宗俙没想到要做手术,本以为简单缠个石膏就好,如今要开刀,一时不能很快拿定主意,颜鹤径又拿着片子问了好几个骨科医生,都建议开刀。宗俙心悸,想先给宗炀通个电话,简单商量一下,只是她情绪不稳,解释得语句颠三倒四,颜鹤径只有接过电话,将医生的话尽可能简洁全面地转述给了宗炀。

  没想到和宗炀的通话会包含这样不幸的内容,颜鹤径心中苦涩自责,又听见宗炀语调平和语气温柔,更是没有办法得难受。

  他想同宗炀多说几句话,又觉得时机不恰当,便只能握着手机不忍挂断,觉得听听宗炀的呼吸也好。

  “我明天就赶回来,你帮我照顾宗逸和姐姐,好吗?”

  “工作呢?”

  “工作已经提前结束了。”宗炀的呼吸很平稳,像他提前预知了所有事情,“你等着我。”

  颜鹤径挂了电话,回到诊室门口告诉宗俙,宗炀认为应该听从医生的建议进行手术,宗俙好像吃了定心丸,便准备告知医生,宗望桥从角落冲出来拦住她:“给你说了不要做手术,一个小小的骨折绑石膏就好了啊!医院是想坑我们的钱,我们换家医院看去。”

  他扶着宗逸推床的把手,想往外拉,宗俙急得一脚踩在宗望桥的脚上,痛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我看你脑子才有病!钱多得用不完可以施舍给我,给群陌生人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个朋友以前就是特别严重的骨折,绑了几个月石膏就好了!宗俙,你怎么这么蠢?宗炀说什么你听什么?”宗望桥瞪着双眼,手舞足蹈的。

  颜鹤径从后边人群里奔过来,宗逸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捂耳朵,嘴唇也不太有颜色,颜鹤径把正滔滔不绝的宗望桥往旁边一推,身体横在推床前方,让宗俙进去找医生。

  宗俙柳眉倒竖,恶狠狠用眼神斜看宗望桥一眼,抖着声音说:“算我求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赶紧滚,好吗?”

  手术不算长,只是进手术室时已很晚,宗逸转入普通病房已接近凌晨。

  宗俙一脸倦容,睫毛膏晕在眼下,加深了她乌青的眼圈,看上去随时会昏厥。她坚持要守夜,颜鹤径劝她回家休息一晚他来守,她却说已经和同事商量好了换班。

  颜鹤径第一次面对如此倔强的宗俙,往日接触到的她,向来非常柔和内敛,上次谈话时也是,哽咽着拜托颜鹤径不要放弃她的弟弟。

  再加上一些对她人生的简单了解,那时颜鹤径很佩服和欣赏宗俙,但从来没有对她产生过怜惜,因为他认为宗俙是个不需要任何人怜惜的女人。只是今晚的宗俙失魂落魄,似乎变为了一个脆弱的常人,在弟弟的病床前无声地掉过眼泪。

  他们姐弟的性格其实很相像,颜鹤径走出医院的时候不禁这样想。

  出医院颜鹤径才发现手机里有几个颜松影的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颜松影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你是不是约会太专注了?怎么一个电话也不接。”

  “不是,宗炀的弟弟进医院做了一场手术,刚才一直在忙他的事。”

  颜松影那边静了静,他收起了调侃的语气:“怪不得宗俙没有回我的消息。她还好吗?”

  “你问宗俙还是她的弟弟?”

  “都还好吗?”

  “手术很顺利,宗俙状态不好,你暂时不要打扰她。”

  颜松影回答:“我知道,暂时不会联系她了。”

  颜鹤径靠在车边,点了一支香烟,看着医院大楼仅剩的亮起的几扇窗户,白色的楼梯那样纯洁,里面却塞满了鲜红与死亡,它竟然容纳住了这么多汹涌的告别,颜鹤径站在外面,感觉不到一丝悲伤。

  “其实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没有想过你们不会有结果。”

  颜松影大笑了两声,颜鹤径蹙眉将手机抬高了一些。

  “你是在说你和你的小男朋友吗?你没有发现你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颜松影的声音变得冷硬刺耳,快把颜鹤径的心冻住了,“你们能长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