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柔和的室内, 被摔碎的茶杯在地面上泛着刺目的白光。
贺屿呼吸一滞,感觉碎的不是茶杯,而是他眼前的一切。
温暖的灯光碎了, 兰因明艳的笑碎了, 就连桌上吃剩的晚餐, 此刻都透着刺骨的冷意。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哑口无言, 大脑一片空白, 神经失去了对他肢体的掌控,令他定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兰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他期待已久的事。
他迫切想结束掉这段对他而言充满耻辱的婚姻, 和兰因断绝关系,回到他曾经宁静安稳的生活里。
可当这样的结果摆在面前,他却迟疑了,甚至想逃避, 不愿面对这些。
兰因见茶杯碎了, 忙从厨房拿来垃圾袋, 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将碎瓷片捏起,扔进垃圾袋, 同时笑道:“哈哈没想到我会放手吧, 惊不惊喜!”
贺屿:“……”
他不想要这个惊喜。
兰因收拾完碎瓷片, 复又坐回椅子, 并拿出来两份离婚协议书, 页角有些卷,赫然是前段时间严焕留下的。
“我已经把名签了,就剩你了, 我翻过日历, 今天正巧是个好日子, 要不就今天吧?过了今天,要想再找个好日子,可就得等半个月后了。”
兰因说着露齿一笑:“离婚这件事意义虽然不太好,但对你而言却是好的,重获自由,摆脱掉我这么一个拖油瓶,在好日子离婚,方便你以后每年庆祝。”
贺屿嘴角一抽,心底涌上一股翻滚的怒意,他冷声道:“所以早在你留下这份离婚协议时,就想着计划这么一出了?”
“怎么会,那时我还想永远霸占你!本来想找律师拟,但发现家里有,才没重新弄。”
“是么。”
兰因疯狂点头,起身把离婚协议郑重放到贺屿面前:“内容是严总看着弄的,都挺公平公正,你可以再仔细看看,要是那儿不满意可以商量。”
贺屿的视线压根没往协议上看一眼,全程紧紧凝视着兰因。
他黑沉的眸子染上一抹阴沉,声线冰冷,有些阴阳怪气:“这么急着跟我离,是为了以后好和孟仁出去玩吧。”
兰因一愣,眨巴了下眼睛,不理解贺屿的脑回路:“不是啊,这跟孟仁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才想给你自由。
你看,自从我们结婚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从夏天到秋天,这期间你碰都没碰过我,每晚同床异梦,这种日子你肯定也厌烦了吧。
以前是我不懂事,非逼着你结婚,现在我想通了,爱一个人要学会放手,你这么优秀的人,注定不属于我。”
贺屿睨着在他身旁拿腔捏调口口声声说爱他才放他走的兰因,丝毫不见愉悦。
他心底冷哼,什么想通,恐怕都是借口,腻了才是真的。
还是因为孟仁吧。
是啊,孟仁成熟多金,追求手段花样繁多,这样的糖衣炮弹下,以兰因傻乎乎的个性,不溺进去才怪。
也是他以前自大,觉得兰因除了他不会再爱上别人,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人是经不住诱惑的。
思及此处,贺屿冷嗤,随即起身,居高临下逼视兰因。
此刻他周身被低气压包裹着,令兰因感到一阵哆嗦,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兰因蜷了蜷手指,忍不住小声道:“怎么了?”
问完,兰因忽然想到如果离婚,贺屿就得净身出户了!
但他浪费了贺屿这么长时间,肯定需要一些补偿。
“五百万!”兰因开口:“这是我为我之前任性妄为道歉的,对不起,耗了你这么长时间。”
贺屿冷嗤一声,又往前一步。
兰因见状,整颗小心脏都提起来了。
你不要过来啊!!!
是他忘了什么吗,为什么贺屿听到离婚并不开心?
而且他之前明明把能确认的都确认了个遍,是百分百确认贺屿不会鲨他的前提下,才提出离婚的。
“一千万!”兰因加价,并且又后退一步。
眼下他只能这么做,企图用金钱让贺屿开心一些。
贺屿神色冰冷,又往前一步,这一步跨的比较大,整个人近乎贴在兰因身上。
兰因再一次被贺屿的阴影笼罩住了。
记得第一次被笼罩,他有些恐惧,第二次被笼罩,他感到了安全感,现在是第三次,他能敏感察觉出,自己在慌乱。
贺屿的压迫感很强烈,他鼻息间全是贺屿的味道。
不像孟仁的香水味,这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会令人忍不住溺进去,想凑近再闻闻,以前每天晚上,他都是伴着这个味道入睡的。
但他现在不敢闻,手心也沁出一层薄汗,他再次后退一步,拉开和贺屿的距离,谨小慎微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给你。”
事到如今,兰因大致能猜出来,贺屿不跟他离婚,是另有图谋。
当初严焕让离婚他不同意,恐怕就是因为这个。
他现在之所有敢提出离婚,是因为从贺屿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杀意。
他之前拖着不离,就是为了消除杀意,如今如愿以偿,他理所当然得离婚。至于这人图他什么,只要不太过分,他就能应对。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贺屿寒声道。
话音一落,他毫无预兆一把握住兰因的肩,逼兰因后退。
兰因惊叫一声,挣扎之下脚步打绊,但贺屿捏着他双肩的力度很稳,即便他不用双腿,依然能不断后移。
整个过程是贺屿硬生生拖着他,直到他后背紧紧贴到酒柜上,贺屿才停下脚步,松开了他,将双手分别搭到他脑袋两侧的隔板上,低下头默不作声。
兰因急促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紧张望着贺屿垂下的乌黑发丝,咽了咽口水。
这是结婚以来,贺屿第一次这么对他——不顾他的挣扎用强硬手段。
就连刚结婚那会儿,贺屿就算打算虐待他,只要他不情愿并找个借口,贺屿都能做到不再强逼,可现在……
贺屿究竟怎么了。
“你……想做什么?”兰因脸色发白问。
贺屿垂着头,他的面容被隐在阴影中,兰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接下来低哑的嗓音。
“你刚说……因为我没碰过你,才离婚的,对么。”
兰因顿住,觉得贺屿说的没错,却又好像那里不对劲。这两个因果之间,少了很多内容。
他是根据贺屿没碰过他,于是得出了“强扭的瓜不甜”“爱是放手”等结论,才想离婚的。
并不是因为不碰他!
这样会显得他很色诶。
不过看贺屿现在状态不稳定,兰因觉得也没必要纠正细节。
于是,兰因点了点头,抿唇道:“我也不是在怪你,你不喜欢我,这种事自然做不来。我们不能好聚,但求个好散吧。有要求尽管提,是我欠你……”
“如果我碰你呢。”
贺屿低声打断兰因。
说这句话时,他声音平淡而低沉,就像在说天气状况一样,可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却如暴风雨般搅乱了兰因的心神,电闪雷鸣,震得兰因说不上来一句话。
贺屿这时抬起头,终于和兰因对视。兰因惊愕地发现,贺屿眼眶很红,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目光专注,格外摄人。
“我说,”贺屿锋利的喉结滚了滚,注视着兰因低声重复:“如果我碰你呢。”
兰因瞪大了双眼,心跳快到令他眼前一阵眩晕。
贺屿什么意思,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想碰他吗?怎么碰他……
贺屿看出了兰因的疑惑,他没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来诠释。
只见他视线下移,落在了兰因红润饱满的唇上,因为距离很近,彼此呼吸细密地交缠在一起。
贺屿垂着眸子,眼睫在他的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他揽住兰因纤细的腰,缓慢低头,薄唇无限靠近兰因由于震惊而微张的唇。
“不……”
兰因倏地偏头,避开了这个吻。
贺屿浑身一僵,盯住兰因白皙的侧颈不再动弹,眼底涌上一层难以置信。
兰因拒绝了他。
兰因不想让他亲。
这两个结论,犹如巨石沉水,令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兰因自己也不好受,被贺屿突如其来的动作激得大脑一团乱绪,他的脸烧得通红,呼吸愈发急促,直到承受不住而用力推开贺屿,逃去了客房。
开门,关门,反锁门。
自从兰盛珩来之后,原有的客房被精修过一次,改成了兰盛珩的卧室。
兰因冲进门后,里面正在拼乐高的兰盛珩抬头奇怪望向他:“你怎么来了?”
兰因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半天才道:“我今晚跟你睡。”
兰盛珩:“……”
他虽然很想拒绝,但这里毕竟是兰因的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得不说,自从没了孟玲,兰盛珩真的收敛了很多。
晚上十点。
兰盛珩顶着张僵尸脸,敲响了主卧的门:“哥哥。”
“进。”
兰盛珩进去,看到贺屿神情颓丧而阴沉,他不禁激灵了下,从见到这男嫂子的第一眼,他就挺怕他的。
但一想到兰因交代的话,只得生无可恋指着那张大床,磕巴道:“我哥要他的枕头被子,还有充电器,睡衣,短裤,浴巾,牙杯,电动牙刷,香烟……”
兰盛珩越说声音越小,他每说一样东西,贺屿的脸色就要沉一分,直到最后他都不敢再说,怕男嫂子迁怒与他。
“让他自己来。”贺屿咬牙切齿丢出一句。
兰盛珩小脸一白,咬了咬唇,战战兢兢道:“我哥说了,如果你不给东西,就让我今晚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