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堂课两个小时连上。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 余无为像是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整个人虚脱得脱了层皮。
方书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别装死，走不走？”
余无为死猪一样趴在课桌上：“你让我缓缓……咦, 你口罩怎么摘了？”
方书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微微别开脸：“感冒好了。”
余无为：“……”
上一堂课感冒就好了？？？
余无为深觉智商被人按到地上摩擦, 搭上方书的肩膀, 想看看方书在搞什么鬼, 目光不经意一顿。
“小书，你实话告诉我，你不是感冒, 是大早上去山上喂蚊子了吧？”
方书：“？”
余无为从他的耳朵指到脖子，啧啧道：“全是蚊子叮出来的红包。”
方书：“……”
方书飞快捂了捂脖子，绷着脸，咬牙切齿道：“我、说、是、感、冒、就、是、感、冒。”
余无为：“……”
好的, 是感冒。
王楠收起课本, 塞到余无为手里：“帮我拿回寝室, 社团有活动，我得去参加。”
余无为想到什么：“那孙什么师姐也在？”
王楠摸摸鼻子, 神情透露出几分尴尬, 丢下句“回头再说”匆匆离开了教室。
方书问：“怎么回事？”
余无为撇撇嘴：“还能怎么回事, 徐道富被嘉南驾校辞退后, 不知跟孙艳如说了什么, 王楠每次在社团撞见孙艳如，孙艳如都没给他过好脸色。”
方书皱眉：“又不是你们的错。”
相反，王楠和余无为可以说是给足了作为师姐的孙艳如面子, 被徐道富坑的时候, 没有戳破。被徐道富各种冷嘲热讽, 不理不睬的时候，也没有多嚼舌根或者迁怒孙艳如。孙艳如反倒怪起他们来了？
“可孙艳如不这样想。”余无为摊手：“算了，反正驾校重新给我和王楠安排了新教练，南大这么大，几天遇不上一回，尴尬就尴尬点呗，我们是男生，总不能跟女生斤斤计较吧，那成什么样儿了。”
方书顿了下：“新教练怎么样？”
“还行。新换的教练要求很严格，要是练车迟到，会发脾气。你别误会啊，此发脾气非彼发脾气，新教练很少骂人，相反，对手底下的学员挺好的，每次都会开车挨个接学员去训练场，训练完再一一送回来，还会及时纠正学员的错误，认真解答每个学员的疑问。”
这是以前在徐道富手底下学车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余无为扯开嘴角笑：“我是挺满意新教练的，严师出高徒，教练严格些，也是为了我们好。周六教练准备带我们到考试路段模拟练习，小书，你接下来也是学科目三吧，学车时间定好了吗？要不要来观摩观摩？”
“不。”方书毫不犹豫回绝：“我要跟着贺教练。”
“……”
余无为嘀咕：“贺教练看起来凶巴巴的，有什么好。”
……
周六。
方书睡眼惺忪从被窝里伸出头来，余无为和王楠早早洗漱完毕，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方书薅过手机看了眼屏幕顶端显示的时间：“还不到七点，你们怎么不多睡会儿？”
余无为嘴里喊着片面包，声音含含糊糊的：“要去练车。”
方书愣了下：“这么早？”
王楠同样在啃面包：“教练定的时间，没办法。”
手机振动声打断王楠的话，王楠看完消息，催促余无为道：“快点，教练到校门口了。”
余无为吞下最后一口面包，跟着王楠飞奔出寝室。
偌大的寝室里只剩下方书一个人，方书也睡不下去了，穿戴整齐去校门口。
时间太早，贺擎的车子还没到，方书戴上耳机听六级英语听力。
二十来分钟，身旁响起汽车喇叭声。
方书抬起头，贺擎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朝他看了过来，下巴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方书心头不自觉一跳，摘下耳机，自然而然地开口：“贺哥。”
贺擎扫过小男生泛红的耳朵尖，沉着嗓子“嗯”了声，打开副驾驶座车门。
方书乖乖上车。
贺擎问：“滴风油精了吗？”
方书安全带扣差点扣歪：“滴了。”
贺擎这才启动车子。
科目三是在外面跑路线，贺擎带方书去的是条常规公路，路面是直线路段，空旷少车，两边种着四季常青的景观树，深秋时节枝叶仍旧葱葱郁郁的。
科目三和科目二不同，科目二锁着油门，全程挂一档，科目三不仅要踩油门，还要换挡，百米加减档等，细节不比科目二少。
“今天先练习踩油门和换挡。”
贺擎说完，就见副驾驶的小男生抓紧安全带，整张脸都绷紧了。
贺擎挑眉：“很紧张？”
当然紧张。
之前练车都是在训练场里，训练场的场景修得再像实际路段，可终究不是真的，任由他在训练场里瞎转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但科三不是，科三是跑实路，路上有真实的路标，有真实的车辆，有真实的行人……稍微出点错，很可能就是一场交通事故。
方书第一次上路，不紧张才怪。
“……不紧张。”方书抿抿唇，尽量保持脸上的表情不变。
贺擎低笑：“不紧张？不紧张你死抓着安全带做什么？”
方书顺着贺擎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如同被火烫着般的松开安全带。
“真没紧张，我就是……”方书还想死鸭子嘴硬，车内的车窗全部升起来。
贺擎一手按在车窗控制开关上，另只手伸过来搭上他的后颈，倾身靠过来。
方书身体一僵，片刻，缓缓放松下来，抓住贺擎身前的衣服，仰起头。
路段上有车驶过，汽笛声拉得老长。
方书迷迷糊糊地喘着气，瘫软在副驾驶座座椅里，嘴唇又红又肿。
贺擎拂去他眼角的水汽，嗓音沙哑：“还紧张吗？”
方书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哪还顾得上是不是紧张所致，他拉下贺擎的手掌，软糯糯地说：“不紧张了。”
“真的不紧张了？”
“真的不紧张了。”方书轻轻推了推贺擎。
方书学科目二时短暂碰过油门，贺擎以为踩油门对方书而言问题应该不大，放心地和方书交换了位置。
副驾驶座座椅还没坐热，方书一个轰油门，把他整沉默了。
贺擎声音听不出起伏：“我记得，我给的指令是‘松油门’。”
方书：“……”
好、好像是？
左边人行道突然出现个行人，方书注意力都放在行人身上，生怕控制不住车不小心撞上去，也没仔细听贺擎说了什么。
贺擎道：“重来一次。”
方书立即照做，从头开始。
贺擎瞅准时机下达指令：“轰油门。”
方书抬起脚，缓缓松开油门。
贺擎：“……？”
贺擎要是还察觉不到哪里不对劲，他这么多年的车白开了：“你在看哪里？”
方书小声道：“有人。”
贺擎看着正前方空荡荡的车道：“人在哪？”
方书指指人行道：“前面不是吗？”
“……”贺擎：“别人走别人的道，你走你的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车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贺擎看着心虚得眼睫毛直打颤的小男生，在心里安慰自己，还不算太差，至少知道慢慢松开油门，没有一下子松开。
嘴上说道：“叫你松油门，你偏轰油门；叫你轰油门，你又给我松油门……你确定你不紧张了？”
方书不敢反驳，小心翼翼伸出根手指在贺擎眼前晃：“再、再试一次。”
贺擎好笑又无奈，捏了下他白皙的指尖，算是默认。
新阳初升，路段两旁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树枝洒在路面上，温暖宜人。
路段上的油门声响了很久。
贺擎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捏捏眉心骨：“算了，先练换挡。”
方书：“……哦。”
他似乎又惹贺擎生气了。
方书身体微微紧绷起来，不由得更紧张了，也没看清档靶子在哪儿，伸过手胡乱抓了几下。
贺擎：“……”
贺擎抓住在他腿上乱动的手，从后牙槽挤出声音：“挂挡就挂挡，摸我腿做什么？”
贺擎穿的是深色裤子，坐下来时，紧实肌肉把裤子撑满，方书只瞄了一眼就脸色通红，慌乱地往回缩手。
贺擎及时捉住他的手腕，放在档靶子上：“掌心向下覆盖住档靶子的头部，五指握紧档靶子，然后进行换挡。”
贺擎布满厚茧的掌心滚烫，方书被感染了般，头皮发麻，晕乎乎地跟着贺擎的指令操作。
等车停下来，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试试换挡。”贺擎直起身，坐回副驾驶座上。
方书默默点点头，握紧档靶子。
刚挂上一个档。
贺擎：“挂错了。”
方书换了个档位。
贺擎：“再来。”
“……”还错？
方书来来回回挂了十来次，贺擎终于叫停。
方书睁着晶亮的眼睛，期待的问：“我这次是不是挂对了？”
贺擎垂眼：“挂错了。”
方书：“……”
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贺擎看了眼来电显示，下车去接电话。
返回来时，驾驶座上的小男生低着头，正在摆弄档靶子。
贺擎问：“你在做什么？”
小男生头也不抬：“我想试试挡。”
贺擎看了眼他毫无章法的挂挡手法：“不用试，党在心中。”
“……”
方书缩回手坐直。
贺擎沉默片刻，道：“我要回驾校一趟，你跟我一起回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一起。”方书主动换到副驾驶座上。
贺擎脸上神色看不出异样，可方书总觉得他又惹贺擎生气了。
他想尽快掌握贺擎教的技巧，路上可以看看贺擎怎么踩油门和换挡的，趁机学一学。
方书说学就学，一路上眼睛没从贺擎身上移开过，到达驾校，下了车，也跟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贺擎后面。
贾迪一站在前厅门口，远远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挥动爪子招手：“贺哥，这儿。”
等一大一小走近，贾迪一把手里的合同样资料递给贺擎。
贺擎翻了翻：“你不是有我办公室的备用钥匙？”
“有是有。”贾迪一义正言辞道：“我总不能直接进你办公室动用你的私章吧？”
私人物品是私人物品，驾校共用设施是共用设施，不能混为一谈，贾迪一分得很清楚。
贺擎去办公室取了私章盖上，把资料还给贾迪一。
贾迪一检查了下，合上资料，左右瞅了瞅从头到尾没吭过声的小男生：“小朋友怎么不说话，晕车没缓过来？”
感觉到贺擎落在他身上的眸光，方书蜷了蜷手指，干巴巴地开口：“不是。”
“那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贾迪一摸摸下巴：“贺哥你惹小朋友生气了？”
搞反了吧？
贺擎语气淡淡地赶人：“你很闲？”
那倒不是。
驾校每个教练都需要盖章，贾迪一还得一个一个联系分布在各个地方的教练。
贾迪一抱着资料，灰溜溜地走人。
办公室半人高的窗户半开着，训练场的声音从窗户传进来。
贺擎垂下眼，看向闷着头站在一旁的小男生：“过来，休息一下再去练车。”
小男生没动。
在贺擎忍不住走过去把人拉过来的时候，小男生摸摸耳朵说：“不用休息，我还能练，练多久都没有关系。”
顿了顿，小男生低下头：“只要……你不生气。”
贺擎愣了下：“你怎么会以为我在生气？”
“不是么？”小男生头又往下低了一点：“我学车一直出错……踩油门和换挡一个没学会。”
贺擎哭笑不得：“要是人人都是一教就会，还要教练做什么。”
方书神情没有松动。
贺擎沉思半秒：“我是你教练的时候，都知道贿赂我。换成是男朋友，就不会了？”
方书心头被“男朋友”三个字烫了下，不自觉舔舔唇：“要怎么贿赂男朋友？”
贺擎淡淡道：“自己想。”
方书长得好看，从小到大对他告白的人很多，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谁。
第一次谈恋爱，他完全是个愣头小青，没有任何哄男朋友的经验。
方书绞尽脑汁，翻出之前吴教练教过他的方法：“服软算吗？”
“……”
“撒娇？”
“……”
方书停顿下来，耳朵尖冒红，轻声地说：“亲……亲亲？”
贺擎眉心一跳，盯着小男生湿红的嘴唇半晌，轻笑：“你不会以为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到亲吻为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头晕，昨天写了一半就睡过去了，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