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一二楼楼道是螺旋镂空木质阶梯, 楼下的嘈杂声不断从楼道涌到楼上来。
贺擎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小男生歪歪头，疑惑地问：“说什么？”
“说你也是……”
“贺教练，小书, 你们不进来, 站在外面干什么？”余无为探出头来, 手上拿着烤肉夹子：“肉马上要熟了, 快进来吃。”
贺擎：“……”
贺擎看向脸颊酡红的小男生, 拿着橙汁的手收紧又松开：“进去吧。”
方书看着贺擎迈进包厢的背影，被酒精泡得发胀的脑袋迟钝得无法转动：“……哦。”
方书慢吞吞进入包厢，刚在原座位上坐下, 面前多了杯橙汁。
贺擎收回手，淡淡道：“喝了会好受点。”
方书看看橙汁，又看看贺擎，揉揉眼睛, 乖乖低头喝橙汁。
余无为将剩下的两盘烤肉全放到了烤架上, 肉哧溜溜冒着油, 香气四溢。
王楠让余无为把菜单递给他，想再点瓶酒。
余无为表示很怀疑：“你能喝得下吗？”
王楠脖子已经红了, 还嘴硬反驳：“能, 再来两瓶我都能喝得下。”
还是别了, 王楠酒量好不好, 作为相处两年的室友, 余无为心里有底，也就比方书好上那么一点，别说两瓶, 再来半瓶他都不见得能喝不下。
余无为在桌上环顾一圈：“贺教练, 小书面前的瓶里还有剩的酒吗？”
酒瓶是深棕色, 瓶身贴的标签纸又几乎盖住整个酒瓶瓶身，余无为看不清瓶里还有没有酒。
贺擎扫了眼：“没了。”
“没了？”余无为第一反应是去看贺擎旁边坐着的小男生：“小书喝了一整瓶？？？”
贺擎面不改色地“嗯”一声。
“小书撑死半瓶的量……”余无为打量了会儿方书，惊讶道：“小书的酒量什么时候长进的？一瓶酒下肚，居然跟喝了半瓶没两样。”
贺擎：“……”
余无为左看右看，见方书没表现出太大的异样，放下心来，重新给王楠点上一瓶酒，也给他自己加了两瓶。
“小书第一次喝一整瓶酒，不知道酒醒后会有什么后遗症。”
贺擎问：“第一次？”
“对啊。”余无为用公筷夹了几片烤好的烤肉放盘里，边吃边聊：“小书除了偶尔被我们拉着喝点，很少喝酒的。学校喜欢他的女生很多，想方设法约他出去联谊喝酒，他一次没去。”
贺擎眼尾落在安安静静喝橙汁的小男生身上：“很多女生喜欢他？”
“可不嘛。”余无为道：“还记得小书在金鼎之声KTV救下的女生么？南大法学系的，她喜欢小书，国庆放假时找小书要过联系方式。”
贺擎沉默片刻：“他给了？”
“那倒没有。”说到这个，余无为还是忍不住想笑：“小书说他不玩微信，拒绝了……明明前一天他才加了你的微信，要拒绝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服务生将酒送到包厢，余无为止住话，帮着服务生开酒。
酒瓶倒映出的包厢灯光，贺擎伸过手把方书面前的酒瓶推远。
听到动静，方书抬起头，眼神迷离，找不到焦距。
贺擎看着他泛红的眼尾，顿在空中的手指指腹摩挲了两下，缓缓收了回来。
……
庆祝宴闹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余无为和王楠醉得迷迷糊糊的，勉强能自己爬上车子后座。
反倒是喝了一杯橙汁的方书，没见半点好转，贺擎将他扶上副驾驶座，他也没什么反应，半天不系安全带。
贺擎俯低身，拉过安全带扣要给他系上，小男生忽然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系安全带。”不知道醉鬼能不能听懂，贺擎还是耐心向他解释。
小男生眨了下眼睛，撇开头去，半秒，又撇回来：“你之前……想让我说什么？”
贺擎愣了下。
小男生皱着秀气的眉，似乎很苦恼：“不说算了。”
贺擎反应过来，低笑了声：“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某个小混蛋嘴上说着自己可能是同性恋，却在学校里很受女生欢迎，在驾校看到徐道富欺负女生会出头，考场给女生送水……
贺擎扣上安全带扣，声音下沉两度：“你说你是同性恋……不是骗人的？”
“你才骗人。”小男生气鼓鼓地回嘴。
贺擎又笑了下，声音却下沉了两度：“那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小男生垂着眼睫毛想了想，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贺擎哭笑不得：“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小男生眼神躲闪，耳朵和脸颊越发红艳，似是很不好意思：“不过，不是男生，是……是我的教练。”
后座里的余无为安全带没系牢，身子一歪，砸在王楠身上，砸得王楠哀嚎着叫他滚远点。
贺擎收回视线，喉结滚了又滚，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不是喝醉酒乱说的胡话？”
连续两次被人怀疑，小男生不太高兴，皱着小脸儿，大着舌头焦急地和他争辩：“你才说胡话……我没醉。”
小男生抓扯着安全带，要下车去。
贺擎大手抓住小男生的手臂，把人抓回来：“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话，酒醒后要是敢不认账……”
贺擎滚烫的指腹稍用力在小男生湿红的唇角抹了下。
……
在酒精的作用下，方书一醉醉到大半夜。
醒来时，寝室内黑漆漆的，南大人行道两侧的路灯灯光从阳台窗户投进来，把窗帘照亮一块。
方书盯着那一块亮光，脑子里像是被人倒了几罐浆糊，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是怎么回寝室的？
方书摸摸身上没换过的衣服，从床上坐起来，揉着额角缓解醉酒后遗症。
他记得，他科目二考过了，一行人去庆祝。
余无为一个人喝酒不过瘾，非要拉着他和王楠一起喝，他拗不过余无为，喝了一杯……还是半瓶？
方书偏头瞥向隔壁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余无为和王楠，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三个人都喝醉了，送他们回来的人应该是贺擎。
贺擎。
贺……
方书瞳眸瞪大，瞬间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太快，头撞到天花板，发出“碰”的一声闷响。
余无为隐隐约约听到点响动，用尽吃奶的力气勉强把眼睛拉开条缝儿：“大晚上的……小书你不睡觉在干嘛呢？”
“你睡你的。”方书捂着头，脸和耳朵在黑暗中红得不能再红。
他对贺擎说他可能是同性恋。
他还对贺擎说他喜欢的不是男生是教练。
他……
不。
不对。
方书脑海中又闪过几个片段，手不自觉摸上唇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贺擎手指的温度。
“碰——”又是一声闷响。
余无为惊得在床上弹跳了下，差点掉下床去。
余无为忍无可忍，蹬开被子坐起来，瞪向罪魁祸首的床位方向：“小书！！！”
方书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声音断断续续从被子里传出来：“我这就睡这就睡。”
余无为：“……”
等余无为倒头睡下，方书掀开被子，眼睛里没有半点睡意。
方书摸出兜里的手机，点进微信，几秒之后，又退出来。
方书丢开手机，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
当听到楼下传来的宿舍大铁门打开的声音，他飞速从床上爬起来，换上鞋出了寝室。
余无为掀开被子，只来得及看到一点方书的背影：“才七点……小书去哪儿？”
王楠一脸懵：“不知道。”
……
方书抓着手机跑到校门口拦下车，在计程车司机问他去哪儿时，他沸腾发热的脑子才冷静下来。
“去……”这个时间点，贺擎应该不在驾校。
贺擎家的地址是哪儿来着？
“……我问问。”顶着司机看神经病的目光，方书摸出手机，切到熟悉的微信。
【一点不方：早上好。】
【一点不方：可以把贺教练家的地址发给我吗？】
【吴教练：？】
吴教练睡眼朦胧地瞄了下屏幕顶端的时间。
【吴教练：你还知道是早上啊。】
【吴教练：7：05……你都不睡觉的吗？】
【一点不方：……】
吴教练认命点开电子键盘，把贺擎家的地址发过去。
方书把地址转告给司机，计程车飞驰而过。
到达小区门口，方书扫码付款，气还没喘匀就小跑着过去敲门。
敲了两三下，门应声而开。
贺擎光着膀子，赤着脚站在门后，脖子上搭着一条干毛巾，头发滴着水，看起来是刚洗完澡。
热水汽伴随着男性浓烈的荷尔蒙扑面而来，方书白皙的脸上荡出一层薄红，赤‖裸裸的视觉冲击让他呼吸不太顺畅。
“我、我是来说一声。”方书磕磕绊绊地开口，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昨天说的话……我没忘。”
贺擎拉下毛巾，压下眼皮看他。
小区里静悄悄的，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小雀儿在欢快的叫着，无端增添几分热闹。
方书不自在地舔舔唇：“我要说的就、就这些，我走……”
炙热大手捉住他的手腕，贺擎拽紧手里的毛巾，手背青筋凸起，眼神沉得宛如深潭蓝男不分，隐隐有暗流在汹涌。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方书仰起头。
贺擎垂眼：“亲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