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缩回脑袋, 心头发虚。
“那我……”半晌，方书小声说：“开始了？”
贺擎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嗯”了句。
方书在脑海里回顾着贺擎之前示范的操作，嘴里轻轻嘀咕着：“将车挂倒挡……松开驻车制动操纵杆……车起步后以怠速后倒……通过右后车窗观察车库。”
贺擎越听越不对劲：“你刚刚也是这么边念边倒的？”
方书点点头, 有些不安地问：“怎么, 有什么不对吗？”
“没。”贺擎淡淡说：“你开心就好。”
方书：“……”
总觉得贺擎话里有话。
方书心里更忐忑了, 他捏了捏手指, 用余光瞥了眼贺擎的脸色。
不知道自己开车开得对不对, 操作一步，方书转头去看一次副驾驶座。
贺擎面无表情开口提醒：“看后视镜。”
方书立即转回头，但还是晚了一步, 车又一次倒进了草坪里。
车子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方书缩着脖子，坐在驾驶座上当鹌鹑。
贺擎看着他那一截细白的后脖颈，在心里想着，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小家伙挺乖？他分明是来克他的！
许久, 贺擎收回视线, 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下了车。
“教练, 你去哪儿？”方书抬起头。
“抽烟。”贺擎头也不回：“你滴点风油精，就在车上别动。”
方书松开握着车门把的手, 乖乖坐回驾驶座上。
贺擎绕过草坪, 走了两个场地才停下来, 摸出兜里的烟, 缓缓点燃。
距离隔得有点远, 贺擎眼前笼着烟雾，方书看不清贺擎的脸。
贺教练……生气了？
方书摸了摸兜里的风油精，不自觉感觉到无措。
贺擎把一支烟吸完才原路返回来, 身上沾着烟草的味道, 和洗衣皂香气混杂在一起。
方书抓着放下来的衣摆, 下意识屏住呼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贺擎沉默片刻，道：“再来。”
他就不信了，怎么有人会死教不会！
……
十分钟后。
贺擎看着冲进草坪的教练车陷入沉思。
二十分钟后。
贺擎看着再次挂在草坪水泥台的教练车，又缓缓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法律对你不起作用是吗？”
方书：“……”
三十分钟后。
方书和草坪的缘分总算告一段落，车轱辘却实实压在黄线上。
贺擎：“你没压线，是我把线画歪了。”
一个小时后。
方书没压线了，倒库速度又快了点。
贺擎：“你想家啦？”
一个半小时后。
方书控住了速度，车子顺利倒进车库，脸上的欣喜正要浮现。
贺擎：“右边离黄线那么远干嘛？留着给我睡觉？”
方书：“……”
两个小时后。
贺擎站在教练车前方，看着驾驶座一脸认真的小男生，没有了半点脾气：“对，对，对，就这样，倒，倒，对，倒，好，停，真棒，倒得跟事故现场一样，我的车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整报废掉。”
方书：“……”
……
南大男生宿舍。
王楠正在预习明天要上的课程内容，翘着二郎腿刷论坛的余无为无意瞥到屏幕顶端显示的时间，在寝室环顾一周。
王楠问：“你在看什么？”
“小书。”余无为又勾头往方书的床位上看了一下，被子叠着整齐，空空如也：“他还没有回来？”
余无为一提，王楠也反应过来了：“对啊，前几次学车的时候小书早回来了。”
“草，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上回在金鼎之声，小书把体育系的人得罪了，难不成杨浩找了人堵小书？”
想到这里，余无为坐不住了，抓起外套就要往外面冲。
刚冲到门口，寝室门从外面打开，方书耷拉着肩膀走了进来。
余无为被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吓得不轻：“你真被杨浩那傻逼打了？”
方书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才他被打了。”
“既然不是被人打了……”余无为目光在他脸上转一圈：“那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方书说不出口。他拉开座椅，墩地坐上去，盯着洁白的墙面发呆。
方书再次觉得，他的学车生涯可能要提前完蛋。
王楠试探性地问道：“你又被贺教练赶下车了？”
方书艰难开口：“……比这严重。”
他惹贺擎生气了。
方书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问道：“你们学倒车入库的时候，教练发过火吗？”
余无为恍然：“你把贺教练惹火了？”
方书：“……”
方书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搓搓脸：“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余无为撇撇嘴：“我倒是想，可惜徐道富压根不给我机会。倒车入库只示范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再管过我们。”
王楠点点头：“练车遇到问题，都是问的徐学长。”
徐长泽，南大的学生，国庆曾邀请方书三人去文理驾校旁观练车。
方书疑惑：“你们和学长还有联系？”
“有啊。”余无为道：“学长人挺好的，分享了很多经验，他的教练知道后也没说什么。”
方书有点意外，他还以为以吴教练的脾气会约束徐长泽。
或许是因为徐长泽很会哄人？
方书脑海闪过吴教练说过的话：“小朋友你要不要学一学，也试试贿‖赂贿‖赂你家的贺教练？”
”这一点你的学长比你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加我微信，我教你。”
方书舔舔唇，语气不太自然地问道：“吴教练……你有他的微信吗？”
话落，想到贺擎说过他要是真生气，贿赂什么东西都不管用，又别开了脸：“算了，当我没问。”
余无为：“？”
余无为无奈：“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方书转回脸：“你有？”
余无为：“我没有，但是徐学长有，我可以帮你找学长问问能不能给。”
方书：“要！”
余无为：“……”
……
余无为和徐长泽常有联系，消息发过去，很快得到回复。
【徐长泽：可以是可以给。】
【徐长泽：不过你要我教练的微信干什么？你准备转到文理驾校来？】
【余无为：不是。】
【余无为：帮我室友问。】
【余无为：就是你教练破格允许他去旁观练车的那个人。】
【徐长泽：是他啊。】
【徐长泽：是他的话那没事了。】
【徐长泽：我马上把教练的微信名片转给你。】
余无为收到后，立即把名片转给方书：“发你了。你自己加一下。”
吴教练微信名片头像是他的自拍照，很好认。
方书点开名片，盯着头像看了半晌，又红着耳朵尖退了出去。
下次。
如果下次去练车，贺擎还在生气，他就加吴教练“拜师”。
……
周五。
上完最后一堂课，余无为和王楠都在群里向徐道富预约周六练车。
方书本来也想走个流程，想起贺擎教倒车入库前让他练车直接去训练场，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周六。
方书照常起了个大早，三个人在打车软件上预约了一辆计程车，到达驾校比以往还早上快一个小时。
训练场门锁着，同天预约练车的学员们等在训练场外等着驾校工作人员来开门。
江宁也在等候的学员中间，和余无为对上视线后，往余无为旁边的方书身上看了一眼，很快撇开了眼。
余无为莫名其妙：“你得罪他了？”
方书头还晕车，没空理会江宁，皱着眉道：“没有。只是和他合不来。”
都合不来了，还说没得罪江宁？
余无为正想追问，周围的学员们忽然躁动起来。
方书顺着看过去，贾迪一打着呵欠，睡眼朦胧地甩着训练场的钥匙，过来开门了。
“你们怎么来得一天比一天早，驾校又不会长腿跑了。”
开了门，贾迪一揣着钥匙要回家睡回笼觉，余光瞥到随着人群往训练场走的面容昳丽的小男生，步子一顿，转了个方向。
”小朋友先别进去。”贾迪一招招手：“跟我去办公室等。”
方书指指训练场：“我要去里面等贺教练。”
“贺哥今天恐怕不能来。”
“？”
见方书一头雾水的模样，贾迪一愣了下：“贺哥没告诉你？”
方书更加不明所以：“告诉我什么？”
“贺哥的教练车送去维修了，还没有送回来。你现在去了训练场也没有车给你练，只能干站着。”
方书摸出手机，微信确实没有收到贺擎发的什么新消息。
贾迪一摸摸下巴，面露不解：“不过，贺哥一直很宝贝他的车。教练车用这么多年都没见贺哥送去维修过，怎么会突然出了问题？小朋友你知道原因吗？”
“不、不知道。”方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慌慌张张的转开视线，心里发虚得手心冒汗。
贾迪一没注意到，他对学车有阴影，随口问了一句后就没再多问，带着方书往前厅走。
方书悄悄松了口气，甩甩手心的汗，把吴教练的微信名片翻出来。
【一点不方：你好。】
【一点不方：我是方书。】
【一点不方：我的教练是贺擎贺教练。】
【一点不方：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顿了顿，方书揉揉耳朵尖，道出重点。
【一点不方：你可以教我怎么贿赂贺教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