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方书随手把合同放在书桌上，摸出兜里的晕车药。
“小书，合同还签吗？”
方书侧过头，余无为倚在扶梯前，手里攥着合同和一支笔，往正在和孙艳如聊天的王楠那儿看了眼。
很明显，贺擎在车上的话他和王楠都听到了。
王楠：“艳如学姐说，她帮徐教练介绍了好些个学员，从来没听其他人说过合同的事情。以前她在徐教练手下学车的时候也没有签过合同，不知道合同的事情。”
王楠顿了顿：“签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方书拉开抽屉，“嗯”一声，想说“我一会儿看完签”，刚要将晕车药丢进去，手机振动起来。
【徐教练：提前离开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
【徐教练：合同你们一并带走了吧？】
【徐教练：正好，签好字，明天把合同送到驾校来】
方书盯着看了几秒，手指沿着手机侧面滑动，熄灭屏幕，把晕车药又塞回兜里：“明天到驾校再说。”
第二天，天气没前几天那么炎热，阳光和煦，微风幽宜。
方书熟练地吃下一颗晕车药，和余无为王楠乘计程车去驾校。
“找谁？”前厅工作人员拦下他们问：“有预约么？”
“有。”方书把徐道富发的消息给工作人员看。
同在前厅等候的一个女生无意瞥见屏幕，惊喜道：“你们是徐教练的学员吗？”
女生长得很清秀，一身短袖七分牛仔裤，身段曲线姣好，见方书看过来，脸红了红，依旧掩不住眼里的激动：“我也是徐教练的学员。前两天刚过科目一，今天第一次是来练车……”
女生还想说什么，工作人员把手机还给方书道：“徐教练现在还在办公室，上二楼左手边第三个房间。”
方书：“谢谢。”
工作人员又对女生说：“训练场在这边，跟我来。”
……
徐道富办公室的门开着。
徐道富正叼着烟坐在空调下方训斥学员，脊背紧靠座椅，双脚脱去鞋交叠放在办公桌电脑键盘上，键盘旁边是一壶茶水和一个烟灰缸，烟灰缸沉满烟灰污垢与发黄积水。
方书一进入办公室，立即被混杂的刺鼻味道刺得一阵生理性窒息。
徐道富像是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多出三个人，依旧按着学员的脊梁骨骂娘。
学员从始至终没有吭声，低着头，瑟缩着肩膀，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徐道富训斥了学员近十分钟，才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学员出去继续练车。
学员经过方书身边的时候，方书看到他的手指死死攥着衣摆，面上表情有些麻木空洞。
“合同签了吗？”徐道富的声音响起。
方书收回视线，就见徐道富还是懒洋洋靠在座椅里，边吸烟，边朝他们摊开手：“拿过来我看看。”
方书看着他吐喷出来的烟雾，怎么也迈不开脚步，等徐道富把余无为和王楠的合同看了，才把合同递过去。
一翻开他的合同，徐道富稍缓的脸色顿时又拉下来，他夹着烟嘴，狠吸一口烟：“他们都签了，你为什么不签？”
方书稍侧头，躲开徐道富喷吐出来的烟雾。
“觉得我在坑你们？”徐道富是过来人了，几个小朋友在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能坑你们什么？我手底下带过多少学员，马上又要有两个新学员过来跟我学车，我要是真坑人，他们能前仆后继指定我当教练？你们如果不是艳如介绍来的，我都懒得接。”
徐道富说的是实话，方书三人是组团，收取的费用本来就比单人便宜，他还通过孙艳如了解到王楠家境很一般，油水少之又少。
徐道富本想按例敲一顿，之后该怎么教就怎么教，哪知道敲没敲成，让签个合同还推三阻四。
徐道富被人高捧惯了，火气顿时就涌了上来：“要是不想学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余无为和王楠不敢说话。
方书张张唇，余光瞥见王楠对他打眼势，让他别顶撞徐道富，又闭上了嘴。
办公室气氛微微凝滞。
三人低眉顺眼的模样总算让徐道富感觉好点，他掐灭烟头，沉默一会儿，说道：“还是昨天贺擎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不等方书三人开口，徐道富自以为猜对原因，放下双脚，在椅子里坐直，正了正语气：“贺擎那人……是驾校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他手底下学员拿到驾照的连我一半都达不到，还有学员曾经被他吓哭。他的话不可信。”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的教练是我，要想拿驾照是靠我，他说再多有什么用？”
徐道富把方书的合同递回给方书：“签了，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太多次。”
“还是签吧。”王楠小声说。
方书抿抿唇，要接过合同签字，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头发半白的老年人走进来。
“在谈事？”老人看了眼方书三人，扫过办公桌上放着的合同，对徐道富道：“来趟校长室，我有点事找你……你面前的合同一起带上。”
徐道富脸色变了变，片刻又恢复过来：“我这事儿还没办完。”
“回来再办也一样。”校长转身离开，不忘提醒道：“记得把合同带上啊。”
徐道富：“……”
……
徐道富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经过一个人，是报名时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
贾迪一一眼就认出了方书，头探进办公室里，往他脸上瞧了好几眼：“明天科目一考试，你们不去准备科目一，跑来驾校做什么？小朋友今天不晕车啦？”
“我吃了晕车药。”方书对贾迪一印象不错，难得在外人面前和颜悦色：“科目一？”
“科目一是考理论知识，需要刷满十二学时，最早三天就可以参加考试。之前和你们同一天报名的已经有人预约了考试……”
贾迪一越说便看到方书几人的脸色越不对：“徐道富没告诉你们？”
“这不是报名之后教练就应该……”话没说完，徐道富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他：“贾迪一，校长找你。”
贾迪一抬起头，徐道富空着双手，面上神情比离开时还要差。
贾迪一识相住嘴。
等看不见贾迪一的身影，徐道富沉着脸重新摸出一支烟点燃，吐雾：“合同的事就此作罢。签过的作废，没签以后也不用签。你们既然来了，顺带把科目一的考试资料带回去。”
资料放在资料管理室，途中要经过训练场。
训练场似乎出了什么事，一群人围在一起，闹哄哄的，徐道富让方书三人原地等他，他去训练场看看。
训练场很大，目之所及有不少学员开着教练车在练车，余无为和王楠看得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摸摸车。
方书也往训练场看去，围在一起的人已经散开，徐道富坐在一辆教练车副驾驶座上，驾驶座坐着位女学员。
看清女学员的脸，方书表情一顿，是在前厅遇到的女生。
女生正在徐道富的指示下摆弄方向盘，可能是动作不规范，徐道富忽然倾身靠过去，手摸上女生的手。
过了几秒，徐道富另只手又攀上女生的肩膀，脸也凑了过去，和女生挨得极近。
方书注意到，徐道富的视线好几次在女生的胸口位置流连不去。
“要不一会儿和徐教练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们提前摸摸车……”余无为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想问问方书要不要一起。
就见方书撩起外套袖子，径直走进训练场，敲了敲一辆教练车的车窗，在副驾驶座的人探出头时，一拳揍了上去！
余无为：“！！！”
王楠：“！！！”
……
十分钟后，方书三人和徐道富被“请”到校长室。
方书站在走廊，隔着门听着徐道富向校长告状：“作为学员敢打教练……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这种学员谁爱教谁教！我他妈不伺候了！”
方书垂着眼，默不作声。
兜里传来几声响动，他摸出手机，是他发出去的药钱又被微信退回来了。
附带的还有贺擎的消息。
【嘉南猛男教练：还挺执着。】
【嘉南猛男教练：我不差你那点钱，以后别再发了。】
【嘉南猛男教练：真想谢我，好好学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方书眼皮轻轻动了动。
【一点不方：没机会了。】
【嘉南猛男教练：？】
【一点不方：我把徐教练打了。】
【嘉南猛男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