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浑小子>第76章 

  短短一年二单元就走了两个老人,难免会产生不好的联想,陈林虎刚接到张训电话的时候恨不得飞到医院来。

  老陈头这一跤摔在自己家小院儿里,因为穿得厚没摔出大毛病,但毕竟年纪大了骨头脆,拍了片子一看,小腿骨裂脚趾骨折,打了石膏躺床上不能动,精神也有些疲惫,本来玩着手机昏昏欲睡,愣是被顶着血渍蓬头垢面进屋的孙子给吓清醒了。

  陈林虎好像好嫌吓得不够狠,眼神跟X光似的上下刮着老陈头,确认除了腿别的地方都没事儿,这才喘上气儿了跌坐在椅子上,眼眶红得厉害。

  “疯啦?跟人打架了还是抢钱去了?”老陈头搓着陈林虎脸上已经干了的血印儿,“你这是要打输了啊!”

  爷孙俩对着吓,陈林虎有些无语,但看到老陈头还能扯淡心里略微放松了些:“你怎么样?怎么摔了?现在感觉还行吗?”

  “我要知道怎么摔的我也不会摔了。就在院儿里做操,估计是踩雪水上滑倒,当时有点儿爬不起来,”老陈头摘掉老花镜,有些失落地揉自己的卤蛋脑袋,“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前两天不还说自己正值中年吗?”张训打完电话从门口走进来,笑着搬了把椅子在陈林虎身边坐下,“头怎么搞的?”

  陈林虎这会儿都已经没感觉了,扒拉扒拉伤口:“跑过来的时候摔的,你腿怎么弄的?”

  张训还没说话,老陈头就已经接腔道:“他跳楼跳的!”

  “从阳台翻下来,”张训见陈林虎的目光跟要钉在自己身上似的,解释道,“其实也没多高,就是蹭了下腿。”

  他上午照常来跟老陈头打招呼,结果一开门就发现老头儿躺在地上爬不来,吓得魂飞魄散理智全无,来不及撬门进屋,直接从二楼阳台翻下去,踩着一楼小院儿间的院墙跳到地上,腿也就是那时候蹭伤的。

  那会儿老陈头摔是摔了,脑袋还清醒,见到张训跟拍武打片似的窜下来,唯恐他自己把自己搞死,嗷一嗓子叫老大声,把隔壁都给嚷嚷动了。张训问了老陈头情况,又从屋里把门打开,叫救护车把老头拉进最近的医院,才发现腿疼。

  “给我吓得高血压都快起来了,”老陈头拍了好几下床,“你俩都老大不小的了,是上蹿下跳的年纪吗?那腿!裤管儿都给血泡透了,你是真想跟我当病房舍友啊!”

  陈林虎听得头皮发麻,哪怕知道张训身手还行,也想不到他感从二楼往下蹦,弯腰下去要撩他裤腿儿:“伤口多大,我看看。”

  他这一路又惊又吓,心里绷着的弦都不知道该为着哪边儿绷,语气和动作都显出些难以掩饰的焦急亲昵。

  “你来之前处理过了,”张训躲开他的手,面儿上笑的很平淡,只用眼神瞪了下陈林虎,“陈大爷这边儿医生建议先住半个月的院,年纪大了得精细点儿,对,血压也有点儿高,以后出院了也得规范饮食,大鱼大肉您是得悠着点儿吃了。”

  陈林虎这才反应过来老陈头还看着,急忙去看老陈头的表情。

  老陈头倒是没什么反应,在打哈欠,到底是年纪大了,又惊又吓又伤的折腾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再加上前段时间廖大爷去世心情沉闷,精神不似从前,现在没说两句就开始犯困。

  陈林虎和张训都不想离开,各自请了假在病房里陪着,但总得有人先回家一趟收拾收拾换洗衣物拿点儿东西,这任务就落在了陈林虎头上。

  “咱仨里边儿目前也就你一个腿脚利索,我跟张老师是不同程度的瘸子,他那腿伤口刚结嘎巴再跑两趟又给磨没了,”老陈头萎靡归萎靡,话倒是一如既往的多,定神之后指挥大局,“你回去把我常穿那几身睡衣拿来,书带两本,再把你裤子拿条厚的过来,张老师这裤子是废了……对,外套也带个厚的,你看他穿的这什么啊?”

  因为情况紧急,张训穿了件毛衣就下来了,幸亏医院里边儿暖和才没给冻成冰棍儿。

  陈林虎有些不放心,老陈头又一摆手:“去拿,我身边儿又少不了人,张老师好歹还比你话多呢!”

  是这个理,话少但噎人的陈林虎只好抓紧时间起身回家拿东西,临走前又把外套脱了,没等张训反应过来就搭在他后背:“先穿这个,我打的回去拿干净的。”

  他的外套上都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时蹭的泥水,不过好歹贴身的那面儿是热乎乎干净的。

  张训恨不得给他一大脖溜子,陈林虎是真急的思想各种漏洞,当着老陈头的面儿都顾不上遮掩了,拿着手机就跑出病房。

  衣服都批上了,再追着送回去反倒矫情,张训只能端着自己那副镇定的表情跟老陈头相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发虚。

  自从意识到老陈头可能已经察觉后,张训的心情就很复杂,每天除了按例询问老陈头的身体状况外基本不怎么在他面前转悠,怕老头儿心里有计较。

  这会儿只剩他俩,让陈林虎这么一搅和,张训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自然的和老陈头相处。

  “我去接点热水?”张训准备起身。

  “忙什么,小伤员给老伤员跑腿?”老陈头把手机按灭放到床头,拍拍靠近自己的椅子让张训坐下,拉着他的手笑着说,“我就说我挑人眼光绝了,当初那么多人租二楼我都没让,你来了我才答应的——你看,没租错!”

  张训不知道他说这些是否另有含义,但“没租错”这三个字让他心头一松,恍惚间竟有些紧绷过后骤然松弛的酸困感。

  或许这三个字对于老陈头来说只是随口之言,但对张训来说,这是缓解他内心深处愧疚歉意的赦令。

  谁能不喜欢这老头儿啊。

  总医院到家属院有些远,再加上天冷路滑,下午四五点陈林虎才打包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又拿了给张训穿的干净衣裤回医院。

  张训这边儿守在医院,老陈头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俩人等着陈林虎回来,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陈兴业和陈林虎两人。

  陈兴业上午在单位接了电话就吓得不轻,赶紧请假开车来宝象,因为走得急还撞了下车门框,到宝象的时候额头起了个大包,金角大王似的在医院门口跟自己儿子打个对脸。

  陈林虎被他爹凸出的额头惊了惊,陈兴业则是被儿子憔悴蜡黄的脸色搞的说不出话,父子俩吵不起来,刚好在来的路上把事儿都给说了一遍。

  屋里四人瘸腿的瘸腿撞头的撞头,八目相对竟然憋出几分好笑。

  陈兴业已经听儿子把事儿都说了,心情复杂。他对陈林虎是很了解的,说话连个形容词都懒得给,可见没为了什么目的专门把张训吹一吹,人家确实是帮了大忙,还守在医院看着老陈头,分担不少陈林虎的工作。

  这会儿见到张训,于情于理陈兴业都端不出架子,进屋先问了老陈头情况,就扭头跟张训说了句:“谢谢了,我听虎子说,要不是你,他爷爷这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样。”

  张训对着陈兴业笑笑:“没事儿。”

  “你的头又是怎么了?”老陈头奇怪道,“怎么跟长角了似的?”

  陈兴业拉过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来的时候撞着门框了,起个包。您怎么样,早说了让搬过去跟我住,这回真得好好商量商量……”

  他话音还没落,就觉得自己和张训中间的椅子上挤进来个人。

  陈林虎拎着一包东西横插一杠,把张训和陈兴业挤开,自己坐到中间,先把书和收音机递给老陈头,又抽出来自己带来的裤子给张训:“换这条。”

  陈兴业:“……”什么意思你!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这回却硬是给忍住了。

  老陈头一侧的床边并排坐了仨人,都人高马大地低着头,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道:“你仨这样我真难受,怎么跟遗体送别似的?”

  仨人性格各异矛盾关系明显,这会儿却异口同声:“呸呸呸!”

  “嚯!”老陈头恶心够呛,“这口水!”

  陈兴业到了宝象本来是想来主持大局的,没想到脚站在病房了才知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训垫了药费陈林虎请了护工,方便他俩都不在的时候有人照应,压根就没把陈兴业考虑进来。

  因为跟护工约的时间是第二天,当天老陈头的所有行动都是陈林虎帮着伺候,搀着上厕所,端茶送水,还得负责勒令老陈头不能老想着吃什么卤肉饭。陈兴业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竟然成了个跑龙套的。

  儿子给你找事儿的时候你心烦,儿子不需要你你更心烦。

  张训陪护到晚上七八点,腿上的伤口不疼了才起身去厕所换裤子,陈林虎跟在后头进了洗手间帮忙重新消毒换纱布,陈兴业瞪着眼看了半晌,嘴唇抿成一条线,生生忍住了话头,这会儿实在不是说别的事儿的时候。

  晚上陈林虎要留下陪护,陈兴业也不放心这祖孙俩,自己也跟着留下。张训被劝了回去,这一天累够呛,也的确得回家睡个觉。

  他嘱咐了明天过来的时间,才拎着换下来的裤子和陈林虎那件都是泥印儿的外套往外走,快到电梯口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陈兴业从病房里追出来,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叔,有事儿?”张训站住脚。

  陈兴业的脸色不太好,但好歹还能做出个该有的样子:“腿没事儿吧?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没事儿,小伤,出租就行。”张训听出陈兴业语气里的缓和,但也没顺杆爬地多说什么,他对陈兴业实在是没太多好感,这爹虽然不像他爸似的整个一狗屁不通的王八蛋,但到底是有失职的地方,更要紧的是,陈兴业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职。

  陈兴业对张训的印象倒是还可以——刨去他跟自己儿子的关系。陈兴业“嗯”了声:“这样,你垫了多少钱,我都还你,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张训拒绝。

  陈兴业:“不能让你一外人掏钱。”

  外人俩字咬字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用,”张训不以为意地笑道,“叔,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帮陈大爷都不光因为他是虎子的爷爷。”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给回旋余地了,甚至有点儿直白的不给陈兴业面子。

  没等陈兴业再说话,张训又说:“您要是真觉得补偿我点儿什么,不如这几天多跟虎子、跟陈大爷好好处着,有什么事儿等陈大爷出院再说,虎子这几天太累了,您多看看他,他再犟再坚强,也毕竟是您儿子。”

  陈兴业竟然被他说的有点儿找不到词儿。这段时间他再回家看见小儿子,就忍不住想到陈林虎挨了他一巴掌后的那几句话——“我看着陈童跟爸妈一起长大,你想没想过我的心情”。

  当时是没想的,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想。

  张训见他不说话,只是笑了笑,走进电梯里下楼。

  等陈兴业再回到病房,老陈头已经睡着了,陈林虎趴在旁边儿,掏出下午周壮壮送过来的包里的平板,抓紧时间画没完成的作业。

  灯光映照下,陈林虎的脸色并不怎么健康,陈兴业都记不清上回看见他这脸色是什么时候。

  “爸,”陈林虎听见动静,回头看他一眼,“这边儿不好休息,你晚点还是回家吧。有事儿我喊你,明天不用来那么早,张训在这儿,不过他下午得上班,我四点有课得回学校,你那时候来就行。你腰不好不用扶我爷,让护工帮忙就行。”

  陈兴业难得听见陈林虎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交代一长串儿的事儿,面面俱到——还记得他腰的毛病——又到处都让他感觉到一件事儿:陈林虎已经不是他随便捏一捏就能变成他满意形状的小孩儿了。

  -

  老陈头住院是大事儿,二单元老的小的都惊动了,陆续过来探望,连段乔都带着宁小萌来了两回。

  老头儿住院不到一星期,访客名单排的满满当当。

  陈林虎除了上课时间外基本都在病房陪护,上午张训过来替他,让陈林虎回去睡觉,有时候上午有课,就直接从医院出发去学校。

  这么没休息时间的熬下来,不但半青不黄的脸色始终没有缓解,眼底下还多出抹浅青。

  陈兴业有时候歪在床边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陈林虎还坐在旁边画画。老陈头怕他猝死不是没道理的,现在陈兴业也怕自己中年丧子。

  幸好张训已经摸透了陈林虎的脾气,自己上午过来的时候还能把陈林虎轰走,赶回家睡上一觉,陈兴业心里还是不舒服,只能防贼似的盯着他俩,尽量减少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其实也用不着他来减少,一星期过去陈林虎跟张训都没怎么私底下相处过,张训也有工作,在家的时候用电脑写稿子,出来就用手机写,俩人在陪护和工作狂的身份间来回切换,到周末的时候才算喘口气儿。

  陈林虎周五的时候又给编辑一版稿子,还交上了作业,帮着老陈头上了趟洗手间,看着他睡着了,自己才出病房,趴在住院部公区的椅子上喘口气儿。

  “虚了吧你,”张训拎着两份儿煎饼果子上楼,一份给陈林虎,摸摸兜,竟然又掏出一瓶红牛,“补补。”

  陈林虎抓过煎饼果子啃了一口,对红牛嗤之以鼻:“用不着。你腿上伤口怎么样?”

  年轻人恢复的都快,张训腿上跳楼时候的伤口早就结疤,就是痒,因为面积有点儿大,掉嘎巴的时候就更痒,他老忍不住去挠。

  “开始掉了,”张训挨着他坐下,也啃煎饼果子,这就是他俩夜宵,“特痒。”

  陈林虎用手隔着裤子抓了抓张训的大腿。

  张训跟看什么流氓似的着他。

  “帮你挠挠。”陈林虎半耷拉着自己熬夜过度的眼,正儿八经道。

  “用不着!”张训用刚才陈林虎的话回敬,“你脑门儿上没再多留个疤就偷着乐吧,祸祸自己也就算了,还祸祸到我腿上了。”

  陈林虎脑袋上的伤口也结疤了,睡觉的时候睡迷糊,不知道怎么被他自己给蹭掉了。

  他身上都是疤,多一个不多,倒是听见张训说留疤有点儿不落忍,直起身要去撩张训裤腿儿:“什么样了?真会留疤?”

  张训跺着腿不让他看,俩人都累了几天,这会儿放松下来倒是有些小孩儿打闹的意思,你掀我按地正闹得欢,突然有人挡到他俩身前,低着嗓子来了句:“你俩干什么!”

  陈林虎抬头,正看见刚睡醒的陈兴业,他爹急吼吼地挡在两人身前,目光却左看右看地扫视周围的人,好像生怕有人跟他似的多想,赶紧把陈林虎和张训都给挡住了。

  “不干什么,”陈林虎刚才的高兴劲儿都没了,“打着玩儿,你以为在干什么?”

  张训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陈兴业。

  到底是亲爹,第一反应不是抽陈林虎,而是把儿子给挡住。

  陈兴业被儿子顶了下,气的火冒三丈,当着张训的面儿不好发作,只一把薅住陈林虎领口,把他从椅子上提溜起来:“给我滚过来!”

  陈林虎又不是吃素的,从陈兴业的手里挣出来,表情没什么变化,跟张训嘱咐了一句:“没事儿,你回去吧。”

  说完才步态沉稳地跟着陈兴业回了病房。

  老陈头已经睡熟了,他这屋前两天进了个病友,不过很快就出院了,现在就剩他一人,呼噜打的没谱,又是个耳背,轻易吵不醒。

  陈兴业把门一关,看着陈林虎几秒,深吸口气:“我这几天跟诸丹说好了,等你爷腿养好就接我俩那儿伺候。”

  “这你得跟我爷商量。”陈林虎冷淡道。

  “废话!跟你商量个屁,你算老几?!”陈兴业总是轻而易举就能被自己儿子气个半死,强压着自己高飚的血压,“等你爷去我那儿了,就把一楼也租出去。”

  陈林虎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兴业继续说:“到时候我这辆车给你,你住宿,每周末开车回家,能在家里待着还能看你爷。大四一毕业你就给我滚回去考公,你这专业我查过了,努努力还是可以的。”

  “那二楼呢?”陈林虎问。

  “二楼……”陈兴业的表情有片刻挣扎,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放缓语气道,“只要小张需要,他就可以一直住。”

  陈林虎忽然笑了一下。

  他发现他爸的脑回路非常有意思,一开始是想把张训撵走,后来发现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儿不地道,就转变了个思路,把儿子拉开,这样既保证了拉开物理距离,又自认为做到了补偿。

  这几天他想的还真不少,就是没想过陈林虎愿不愿意。

  “凭什么?”陈林虎抬着眼皮,冷冷说,“你为什么非得搞这些?”

  “凭我是你爸!”陈兴业自认为考虑周全,没想到陈林虎的态度竟然这样,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怒气上涌,恨不得现在就抽死这头犟驴,扬起巴掌怒道,“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

  巴掌还没落下,屋里就响起另一道声音:“不就是因为他谈个恋爱你不同意吗?”

  陈林虎和陈兴业都被这道声音给镇住,陈林虎心中豁然发紧,扭头看过去,老陈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表情平静地看着这边儿,也不知道都听着了多少。

  “他都没管过你离不离婚,”老陈头又说,“你也就别管他跟谁谈恋爱了吧?”

  这话说完,屋里一片死寂。

  屋外的张训站在门口,耳朵内嗡嗡作响,尽管心里早有猜测,但真正捅破的时候他还是手足无措。

  陈林虎感觉双腿发软,朝着老陈头走了两步,竟然不敢朝前了。

  “……爸,”陈兴业竟然是第一个回过神的,难以置信地低声道,“他疯了您都纵着他疯?您真是为他好吗?!他都跟男的搞到一起——”

  老陈头猛地吼道:“陈兴业,你好好看看你儿子!他摔了碰了累了跟你说过吗?没有!你也不关心,你口口声声为他好,他长的时候你不施肥不松土,现在长成了,你提着锯子过来要把他身上你不喜欢的旁支给砍了,该你当爹的下劲儿的时候你去哪儿啦?!你不关心他长的时候累不累,我关心!我活一天我都放不下心,摔倒的时候我都想着你上回扇他那一嘴巴,死了我都不放心!你今儿打他一下试试,老子跟你没完!”

  隔代亲确实是有的,但老陈头跟陈林虎又不太一样,他俩是没血缘的。

  陈林虎打小就不是个会讨大人喜欢的小孩儿,嘴不甜,脑子在人际关系方面也不是很活络,最开始被爹妈丢老陈头身边的时候晚上想妈想的睡不着,宁可抱着被子偷偷哭都不跟老陈头闹,也不打电话给爹妈找事儿。

  有回老陈头哄着问他为什么不给爹妈打个电话,他孙子认真地回答,爸妈都很忙,他得乖乖的。

  那天之后老陈头就开始一天俩电话的给陈兴业打,晚上还要搂着陈林虎睡觉,爷孙俩瘫在凉席上睡得横七扭八,老陈头就这么看着陈林虎长大,也是唯一一个只看着他就高兴,而不是希望他长成什么特定模样的人。

  这个人没有底线地疼他。

  陈林虎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怕老陈头气出个好歹,走到他床边儿拉住他的手:“没事儿的爷,别气啊,别气。”

  “来,”老陈头招招手,搂了搂俯下身的陈林虎,“爷爷懂得不多,就看得明白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你高兴的,只要不伤天害理不碍着别人,爷爷就跟着高兴,知道吗虎子?”

  “知道,”陈林虎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他埋头在老陈头怀里,“知道。”

  陈兴业仿佛已经完全没了主意,他都不知道该气谁,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儿难过是怎么回事儿,嘴唇动了动,良久才道:“爸,你知道他这样将来的路多难走吗?有的是杂碎要戳他脊梁骨笑话的!”

  “那你就不要当戳脊梁骨的一员!”老陈头说,“你决定不了别人的想法这不是你的错,虎子要是因为这个怪你,我第一个抽他,但你能决定你自己当什么样的人。兴业,你自己的事业和你自己的儿子之间你已经选过一次了,现在你又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了,回去好好想想,就像当年我做选择的时候一样,选个你到死都不会后悔的选项。”

  陈兴业半晌无言,慢慢咀嚼出一个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敢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父子至今,就算没有血缘,陈明理都没后悔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早说了老陈头纯爷们儿吧!

  陈兴业在当爹方面是比不过老陈头的,不过比张海晟还是高出好几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