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浑小子>第35章 

  即使小道狭窄阴暗,和正路连温度都差了好几个度,但陈林虎却一点儿也没察觉。

  闭着眼不去看周围的话,就好像这里才是他所存在的主场地,没有需要应付的人群,没有刺眼却毫无温度的太阳。

  陈林虎的额头顶着张训的肩膀,向上蹭蹭,闭着的眼就不声不响地埋到了肩上。

  对方身上的温度覆盖轻压着他干涩的眼眶,浸润泡软陈林虎内里倔强支棱着的棱角,顺着抚平下去。

  陈林虎四处崩断的神经这会儿早已统统接上,大脑系统重新运作,开始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毫无稳重可言,完全违背了他的做人准则。

  张训拍他后背的动作跟拍小孩儿似的,安抚中还带点儿心疼,拍得陈林虎恨不得拔腿走人,但头还埋在张训肩膀上,唯恐自己脸上露出紧张和难为情的模样,被张训逮个正着。

  那就真的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

  张训从周遭的乱七八糟的气味儿里分辨出陈林虎身上清爽的气味和洗发水味,对方移动供暖一样的体温隔着布料沾粘上皮肤,半罩着他。

  压在他肩上的脑袋小幅度地挪动,头发丝儿蹭得张训心痒意乱,恨不得一巴掌把陈林虎的脑袋给扇开,手几次扬起,最后轻轻地落到他的后脑勺上,搓了搓陈林虎的头发。

  陈林虎的身体紧绷一瞬又立刻松弛,毫无戒备地任由张训在他头上为非作歹。

  “跟你打个商量,咱们——”张训刚开口,肚子就先行一步地发出“咕噜”一声响,他顿了顿,装作没听着,“能先吃饭去吗?”

  陈林虎原本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听到这声动静,没忍住闷笑起来。

  “别他妈笑了,”张训无奈道,“我买的炒河粉都没来得及拿,光顾着跟你那王八蛋室友唱大戏了。吃饭去吧,我快饿死了,吃麻辣烫算了,那家人少点儿。”

  陈林虎终于肯直起身,两眼眼眶还是红,不过状态好了不少,脸也绷得住了:“你嗓子有点儿哑。”

  “痒,还有点儿咳嗽,”张训把枇杷露给陈林虎晃了晃,“喝这个就差不多了。”

  陈林虎搓了把自己的脸,脑子正常运作,肚子也跟着饿,皱着眉道:“喝粥吧。”

  张训:“粥没味儿。”

  “辣椒水有味儿,吃完你嗓子都能蹿火,点烟都用不着打火机。”陈林虎说,“附近有个粥店。”

  看这嘴损的,张训咬牙切齿地想,我就多余搭理你。

  陈林虎走出去两步,见张训原地不动,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问道:“怎么?”

  “没怎么。”张训走过去,斜睨了陈林虎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刚才是不是搁我肩膀上调角度呢?”

  陈林虎走路的动作顿了顿。

  “拱来拱去的。”张训说,“猫长到你这年龄都不这么蹭人了,你是不是蹭了?”

  陈林虎瞪着他,见张训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知道这人就是故意这么问的,就是逗他玩儿,态度不端正,行为很恶劣。

  一丝不忿跟被揭短后的破罐破摔扎在陈林虎的做人底线上,愣是凿出个能让话往外秃噜的口子。

  “是。”陈林虎看着张训说,“你很暖和,不能蹭吗?”

  声音还挺大,也不知道遮掩,理直气壮。

  张训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咳嗽一声,闷头走出去几米远,才纳了闷地问:“你他妈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啊?!”

  陈林虎对上他略显狼狈和因为局促而垂下的眼睫,刚才被挤兑的愤慨一扫而空,正儿八经地回答:“你问我的。”

  “是,我就是嘴欠的,”张训非常后悔,自言自语,“真不愧是四条边儿都笔直的直男。”

  在老牌大学周围的好处是,想吃什么基本都能在方圆十里的地界上找着。

  陈林虎说的粥店不算太远,就在东路上,临着画具店。

  店里已经过了上客的时候,两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皮蛋瘦肉粥和两份煎饺。

  米粥炖得软糯,皮蛋没有半点儿腥味,鲜香适口,肉丝滑嫩,搭配上猪肉莲藕馅儿的煎饺。

  几口粥下肚,张训胃里暖和不少。

  陈林虎吃饭一向讲究狂野和效率并存,张训才吃了三个煎饺,陈林虎已经干光了自己碟子里的那份儿,这会儿正一脸严肃地搅着粥。

  “粥没喝两口,饺子全让你干光了。”张训说,“你能不能搭配一下,雨露均沾。”

  陈林虎吹着粥上的热气儿,皱着眉:“粥烫。”

  “猫舌头。”张训笑了。

  对这个嘲笑陈林虎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地跟粥较劲。

  张训的筷子在他视线里闪过,陈林虎面前的碟子里就多出来几个煎饺。

  “边吃边等粥凉行不行,”张训搅着自己的粥说,“再搅和就都稀了。”

  陈林虎盯着碟子里的煎饺看了一会儿,把“不够吃还能再点一份儿”的话压回去,夹起一个塞进嘴里。

  胃里有了垫底儿的食物,好像心脏和胆量都跟着被充盈起来。陈林虎开口:“你最后跟方清说的什么,他脸都白了。”

  “你又开始提审了是吧。”张训哭笑不得,“没什么,我告诉他我在这儿混的熟,哪条街僻静没人,哪个过道没监控,哪个角落挨了打第二天天亮都没人发现,我都知道。让他说话前动动脑子。”

  陈林虎惊讶:“你知道?”

  “我知道个屁。”张训敲敲桌子,“法治社会啊弟弟。”

  “……”陈林虎就知道他是瞎编乱造,“他要没当真呢?”

  张训斟酌良久,掏出手机开始查:“要不咱俩先踩个点吧,我觉得就咱哥儿俩,套麻袋揍人这事儿还是可以试试的。”

  他是真有点儿较真了,陈林虎没忍住乐了,笑得露出虎牙,煎饺都掉到粥里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张训见他这么笑,又无奈又心软,“笑得跟吃蜜蜂屎了似的。”

  陈林虎笑够了,心里突然挺敞亮:“你不想知道方清想说的是什么吗?”

  “想。”张训看了他一眼,“但我不问你,你哪时候觉得可以心平气和的说了,再跟我讲。”

  陈林虎是真的觉得,在张训这儿他没什么可逃避隐瞒的。过去的事儿忽然因为有人偏心眼儿他,而显得无足轻重。

  “上回工学院那男的你还记得吗?袁预,就给我脸上来这一道的那个。”陈林虎开口。

  张训想起来是谁:“记得。”

  “他欺负一男生欺负的挺狠,因为我插手,所以跟我干了一架,”陈林虎拨弄着碟子里的煎饺,“没打过我,梁子就结下了。”

  这茬张训是记得的,之前陈林虎也说过,他帮的那个被欺负的男生后来也不来学校了。

  张训“嗯”了声,没打断陈林虎。

  “后来被他欺负的那人不来上课,我知道的时候全班已经传开了,”陈林虎顿了顿,“说他喜欢男的,给男的写情书表白。传到我这儿的时候版本都升级了,已经开始到‘跟好几个男的纠缠不清’这版本了。”

  张训嘴里有点儿发苦,心里猜了个大概:“你上回跟我说,那袁什么的把那小孩儿的私事儿抖出去,就这事儿吗?”

  “嗯,”陈林虎点头,淡淡道,“我也是那会儿才知道袁预是因为这个欺负他。袁预收到他的表白信,把信传给他那帮兄弟看了个遍。”

  张训忽然理解为什么陈林虎当时不跟他说这个事儿,而是轻描淡写地给遮掩过去了。

  因为在陈林虎的认知里,这件事儿让那小孩儿很难堪,陈林虎做不到让闲言碎语停止,他只能做到在他这里,这事儿会被他压到底。

  他跟袁预那帮人迟早都得干起来。

  “我没看过那个信,但事儿被抖搂出去之后,袁预那几个兄弟也就不遮掩了,能把其中两三句给背出来,大声背,他妈的唐宋词他们都没背的那么顺过,”陈林虎扯扯嘴角,“你知道什么叫‘乐子’吗?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就因为男的喜欢男的,连送个情书都成了‘乐子’。”

  张训的呼吸短暂地停止了几秒,内脏仿佛在钉板上滚了一圈儿。

  “我就跟袁预打了第二回。”陈林虎放下筷子,嗓子干涩,低声道,“就开始有人说我是跟那个不来上课了的男生搞到一块儿去了。只有同类会这么不要命地帮同类,所以我也不正常。”

  这种粗暴的划分手段竟然能找到自圆其说的逻辑,不得不佩服一部分人的逻辑自洽能力。

  陈林虎当时很是纳闷了一段时间,他搞不懂什么才叫“正常”,但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这样戳别人脊梁骨的事儿是绝对干不来的。

  他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是接受的同样的教育,为什么就是有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做出这种事儿。

  “就因为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就成了不正常,”陈林虎说,“因为不正常,所以不管他碍不碍着别人,都是可以被耻笑、被瞧不起的了。那人干嘛还得当分好坏呢,只分合群和不合群不就行了?”

  张训答不上来,他坐在座位上,心却直往下跌。

  他分不清是因为陈林虎说的事儿太膈应,还是因为他也是“不正常”的一份子。

  这种需要隐藏的感觉愈发扩大浓烈,不安和烦躁让张训费了半天劲儿才咽下嘴里的粥。

  “可能因为有了更确切的议论目标,所以这种八卦传得更快更广,”陈林虎撂下筷子擦擦手,淡淡道,“老师也知道了,把我爸喊到学校聊了聊,放了我几天假。等我再回学校,又把袁预打了一顿。这事儿差不多就这样吧,方清估计是从袁预哪儿知道的。”

  张训终于找到开口的方式:“你爸得气够呛吧?”

  “差不多,我被勒令回家反省的时候他来接我,骂了我一路,”陈林虎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陈林虎回想起那个下午,他爸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他的那个眼神。

  警惕,探究,狐疑,指责,恼怒,失望。

  一连串儿的词让陈林虎惊讶的发现,好像如果他是,那他在陈兴业的眼里就是个错误。

  这个发现让陈林虎如坠冰窟,他愤怒且绝望,甚至在这涛涛的情绪之下生出前所未有的自嘲。

  那天他问陈兴业,如果我是,你想把我怎么办?

  陈兴业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从此没在父子之间提起过,只是从那天开始,陈兴业对他的人际关系开始了排查,试图从里边儿揪出一个对象,又唯恐真有这样的存在。

  张训看着陈林虎,看他年轻且对这个世界充满困惑的眼睛,心里起起伏伏,仿佛在孤岛上听到遥远的一声渡轮汽笛的鸣响,无端生出一丝诡异又歇斯底里的希望。

  他听见自己问,声音像是走在钢丝绳上那样轻,那样不堪一击:“那你是吗?”

  陈林虎猛地看向张训,神魂都跟着抖了抖。

  同样的问题,但和面对陈兴业时的愤怒不同,这一次,陈林虎的心跳倏然加快,血液冲上头,冲得他找不着东西南北。

  在高中的那几个月里,他对这个问题没有存在过一丝半点儿的疑惑,坚定不移地全盘否认。说穿了,他根本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对他人产生感情上的弧光。

  但此刻陈林虎看着张训的脸,脑内急速闪过的是火苗窜起的红,是张训脚踝硌过掌心的触感,是夜晚从身后环住他腰的那个拥抱。

  他还不知道张训会不会把环他腰的那个动作当成是拥抱。

  他希望张训当成是拥抱。

  这念头电光火石间划过大脑,爆炸般轰平了陈林虎思维里的所有“坚定不移”。

  他忽然心虚得够呛,曾经斩钉截铁的回答说不出口,盯着张训,脑内被炸得一片空白,讷讷道:“我……”

  刚吐出一个字儿,张训忽然笑了笑。

  “你肯定不是,”张训说,他暗暗讥笑自己,觉得真是三魂六魄走错了躯壳,才会对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小孩儿问这种问题,“不还谈过女朋友吗——虽然人家把你蹬了。”

  陈林虎的话被打断,茫然不知所措,刚才还有一点儿的勇气此刻只剩下一缕不甘的烟灰,昏了头地问道:“你在意这个?”

  “哪个?”张训双手抱在胸前,遮住点儿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别人是不是GAY。”陈林虎问。

  “我?”张训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儿又觉得自己无聊,索然无味道,“怎么可能。”

  陈林虎得到了一点儿安慰,他在张训的脸上左看右看,确认对方没有扯谎敷衍,才埋头咽下一口温吞的粥。

  一顿饭吃完已经下午三点多,张训得回书咖,陈林虎一想到回宿舍要见方清那狗脸就膈应。

  这跟跨没跨过心里的坎儿不搭边,实在是方清把自己做成了别人生活里的一道坎儿,还会移动,还有思想,烦上加烦。

  张训看出陈林虎的焦躁:“你下午没课?不回宿舍?”

  “已经迟到了,不去了。”陈林虎看看时间,“不想回,怕给他打医院去。”

  张训知道这说的是方清,想想那小子不堪一击的体格,还真觉得陈林虎能给他揍得喊120。

  “你可真是愁死我了,”张训看着陈林虎,无奈道,“行吧,你跟我一道回书咖。”

  “不了吧。”陈林虎想想,“等会儿人多了,我占个座打盹不太好。”

  张训笑了:“走,哥带你找个睡觉的地儿。”

  俩人回到书咖,张训跟武月打个招呼,把陈林虎带到员工休息间。武月被陈林虎脸上多出来的俩血道子吓了一跳,也没敢多问,没一会儿送来一小瓶碘伏跟几根棉签。

  员工休息室不大,除了一个换衣服的柜子外就摆了一张简陋躺椅,以供体力不支的员工在这儿打个盹儿。

  “老板人挺好的,他朋友跟武月朋友都在这儿休息过,”张训指着躺椅跟陈林虎说,“你闭会儿眼,宿舍门关前走就行,省的又扣分啥的。”

  陈林虎道了声谢,坐在躺椅上试了试。

  “坐不塌。”张训笑道,“喝点儿什么?”

  “咖啡吧。”陈林虎下意识说。

  “我给你瓶红牛吧。”张训“啧”了声,“让你眯会儿你跟我搁这醒神儿呢?得了,你喝牛奶吧。”

  陈林虎受人照顾,早给捋顺毛了,乖得很,张训说什么都点头。

  等张训关门出去,陈林虎才放松身体躺在躺椅上。

  小房间的门一关,安全感就非常足。陈林虎这大半天过得实在够呛,但跟胡炜明和方清的找茬比起来,张训那句“那你是吗”此刻却更占据他的思维。

  陈林虎躺在椅子上闭上眼,手机上的消息懒得回,碘伏也懒得上,只恨不得跟外界全部失联,只剩他一个人。

  ——“那你是吗?”

  陈林虎不知道。他带入了一下问这个问题的人,周大头,尚清华,高一等,甚至还带入了高中后桌,他都觉得自己能坦然地说不是。

  但张训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答不上来。

  心虚之余,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悸动。

  这种走钢索一般的感觉难以形容,仿佛只要钢索那头的张训随便拨弄一下,他就得掉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深渊。

  员工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张训走进来,陈林虎没敢睁眼,他觉得自己前一秒在思考的问题让自己在张训面前抬不起头。

  估计是以为他睡着了,张训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把带进来的喝的放在旁边儿充当桌子的小板凳上。

  又拉开衣柜,从里边儿翻出什么,陈林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上覆上轻绒的一层。是午睡毯。

  张训的动作很轻,一直把毯子拉到他胸口盖好。

  陈林虎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劈头盖脸地覆盖在他的心上,跟随着他的心跳剧烈起伏,偏偏还要装作无知无觉。

  他不敢睁眼,也不想睁眼。耳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没等陈林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脸颊那两道口子上就碰到点儿冰凉,一股药味儿窜进鼻腔。

  沾着碘伏的棉签触碰过他的脸颊,但很快陈林虎就感觉不到那点凉,因为有带着丝温度的气息蹭过他的皮肤。

  那是张训的呼吸。

  这个认知让陈林虎攥紧了午睡毯下的一只手,他几乎要睁开眼,看看张训的表情,看看他的眼神。

  无法对视,一切都在闭眼的黑暗中揣度猜测,让陈林虎的觉得擦药的时间过得既长又短。长到他几乎难以继续闭着眼,短到他还希望张训靠近他的时间再多一点。

  虽然知道陈林虎脸上的血道子已经结疤,但张训还是给他消了个毒。

  陈林虎跟歇菜了似的扭个脸的功夫就睡着了,张训也是挺佩服。

  他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看看陈林虎白皙的皮肤上被碘伏染上一小片儿浅淡的黄,非常具有漫画里不良少年的气质,尤其是他那刘海儿。

  乌黑的刘海儿搭在额头,狗啃似的边缘跟它主人的脾气也差不多,起起伏伏,一点儿都不稳定。

  张训的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指尖儿朝着细碎的刘海儿拨过去。

  不属于自己体温的触碰轻蹭过额头的皮肤,晴天响雷般豁然在陈林虎的脑子里划开惊天的一道裂痕,从裂缝里哆哆嗦嗦地掉下润湿一切的雨水,密密麻麻浇在他的理智上。

  陈林虎睁开眼,跟张训的视线对个正着,在对方猝不及防露出的表情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情绪的余波。

  没人说话。

  张训的手还停在他的额头,半俯下身,怔怔地看着他。

  门外传来书咖内播放的轻音乐,柔软朦胧地从外包围了这间狭小的房间。

  门内的两人第一次在他人眼里看到自己清晰的轮廓,烙铁般焊在上头,多看一会儿都觉得炫目,却没人肯先挪开目光。

  陈林虎心中春雷炸响,炸哑了他的嗓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他低声问道:“张训,你是真把我当你弟才对我好的吗?”

  张训的魂魄重新归窍,忽然很想落荒而逃。

  他脸上扯出笑来,眯起眼,做出平日里做惯了的表情,曲起手指弹了陈林虎一个脑蹦儿。

  “睡觉吧你。”张训直起身,指了指小凳子上的牛奶,才拉开员工休息室的门朝外走,“有事儿喊我,就在外边儿。”

  屋外的嘈杂声忽然大了起来,书咖外骑车的鸣笛、学生路过时的喊叫,客人们低声的交谈,武月点餐的声音,一切都将那段儿循环播放的轻音乐毁得零碎不堪。

  仿佛刚才是有什么屏障,才让陈林虎觉得世界安静下去,只剩下那段儿旋律。

  他的心跳在给它打节拍。

  陈林虎缓慢地拉起午睡毯遮盖住自己的脸,在无人能看到的毯子下,用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去碰张训残留的触感。

  带上门走出员工休息室,张训表情自然地走回柜台,一路走到点餐机前,站了半分钟都没想明白自己那会儿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胸口里好像被点燃了引信,滋滋响着一点点儿向着庞大不明的可燃可爆物体挪动,他既恐惧又觉得难以阻挡,脱离理智的一切行为都仿佛在加速引爆。

  张训锤了好几下柜台的桌板发泄这股上涌的情绪,把送餐回来的武月吓得够呛。

  “草,”张训趴在柜台上,把脸埋进交叠的手臂,“疯了吧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也算有感情的人之间才会有BGM了吧(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