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飞白的清醒像是有时限, 一进家门就又像往常一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就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就好像那一番话没有存在过一样。
林见下楼给司机付了钱，司机下意识多关心一句：“你不回家吗？”他看林见拿到找零也没有上楼的意思。
“回。”林见说，“我打算走回去。”
“离得近吗？”
“江天一色。”
司机笑了一声，谈不上嘲讽，就是觉得这小伙子看着身子单薄话倒还不小。
从这到江天一色，走不到两点算他输。
不过他不会输, 因为没有人和他打赌。
夜里有风轻轻吹过，比起白天总归是要凉些，但这风又轻又柔，几乎是夜里唯一的陪伴。
“你喝三杯。”
“你发誓, 你会找一个你喜欢的、对你好的人。”
“姓韩的这傻逼永远没机会有下一次。”
“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奋不顾身地去为一段傻逼爱情牺牲自己。”
市区里的车水马龙到了凌晨也不会停歇, 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走过了这段最繁华的地区，也许路灯都不会再有。
“我发誓。”
“不会再给姓韩的傻逼第二次机会。”
夏天最喜欢下雨了。
林见快要到家的时候听到了隐约的雷声，雨滴紧跟着就落下来, 一滴精准地落在他睫毛上。
起初他还能看清那滴雨水，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就看不清了，眼前一片氤氲, 何止一滴雨，这个世界他都看不清了。
人总会在极度绝望的时候有一闪而过的自杀的念头, 可又会被这个世界意外地拉回来。
林见没想过自己会有被人拉回来的一天，只寥寥几句话。
很幸运很幸运。
他回到家匆匆洗了澡, 躺下时打开手机看了时间，已经三点十五了。
韩秋时给他发了很多短信, 最后一条在17分钟前。
有什么意义呢？
彻底放下是很难, 没有一段感情是说放弃就可以放弃的, 心要经历一个漫长的死亡过程，要一点点的施加一次比一次暴烈的重击，要受得尽所有苦，才会彻底死去。
如果这个过程有进度条，林见大概已经进行到了百分九十九。
*
林见在屏城待了最后一个月。
卖股份的事情吴超告诉他行不通，老狐狸老奸巨猾，压根不接招。
林见说既然都不想要那为什么不毁掉呢？
他亲自联系人，给对家项目投资，眼看着公司经营不下去。
他拒接舒逸的一切电话，逼到人跑到他家门口来堵，赤红着双眼问林见：“你就非得看我穷途末路？”
“你自己要的，关我什么事？”林见关上门，不再理会。
要说这上天真是灵，林见砸钱让人家不给舒逸投资，谈好的项目临了就飞，即将到了人名群众喜闻乐见的时刻，天降祥瑞。
吴超电话打过来，说公司账目有问题，一大清早警察就去了。
经济案件林见没有什么想关注的了。
这个结局只能说明舒德元的想法有多么愚蠢，以及舒德元亲选的继承人有多么愚蠢。
这冗长的事情几乎可以用“愚蠢”二字概括所有。
林见注销了直播账号，注销了游戏账号。
最后一天他带着两瓶酒蹲在符飞白家里等他下班，两人谁都没提喝酒的缘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喝到了半夜。
隔天符飞白醒来的时候只记得林见抱着酒瓶子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说：“我也很想被人重视，很想被放在心上，很想被爱。可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在提醒我是个多余的人，怎么办？怎么办？”
那天之后符飞白就没有再见过林见了，总是保持着联系的，林见时不时和符飞白打打电话聊聊天，似乎是在告诉自己这唯一会为他生死担忧的朋友“我还活着”。
听说林见去西藏走了一趟，符飞白还拿到了林见晒黑的限定照片。没过多久又去了新疆，对于风景只说百闻不如一见，对美食倒是赞不绝口。之后就消失了很久，符飞白每月一号会给他打一通电话，接不接的上就看命了。
韩秋时在两个月之后才察觉林见已经离开这里，他去门口等了一天一夜，怎么也等不到。
隔壁的小孩放学回来时问他是不是找林见哥哥。
韩秋时还没顾上气“林见哥哥”这个称呼，就听到小孩又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
好几个月。
所以自己的消息石沉大海。
*
时间一晃过去四年，林见没有再踏足过屏城，这座城市像是被掩埋在了他的过去。
25岁生日那天，他意外被经纪人明嘉挖掘，进行了一场漫不经心的谈话，林见随手就签了个五年合同。
反正他对未来也没什么打算，这经纪人话说的漂亮，既然能赚那么多钱，他何乐不为？
只是没想到明嘉这么雷厉风行，两天之后就被打包送进一个没什么话题度的综艺里了。
这综艺之所以没有话题度，是因为嘉宾明星和素人对半开，大牌的明星大都不愿意来。
林见一点意见都没有，照常过日子，不就是多了几个摄像头？
谁知道这综艺第一期播出去就水花渐起，三期播出去之后莫名其妙引起全网关注。
林见这个名字也随之步入大众视野，本着过一天算一天混日子心态的林见突然每天打开微博都会收获不少真情实感的表白，他好像突然有点喜欢这种感觉了。
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重要了那么一点点。
后续发展大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包括林见自己。
综艺播出到一半时有个低成本的小作坊找他拍剧，林见想着自己半毛钱表演都没学过，就不去丢人了。
结果第二天被明嘉告知已经敲定了，下周报道去吧。
林见又破罐子破摔地收拾包袱去剧组，起初几天十分拉跨，他除了背剧本不用操心之外，演戏这种需要强大意念的东西让他完全无法带入，尤其那个角色是个花花公子，和他本人一分钱关系没有。
导演对于他完全出戏的烂演技一点意见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被生活毒打久了，居然觉得只要是个长得帅的站在镜头底下，随便怎么说说话也有大把的人愿意看。
演了两天林见自己受不了了，这种糟心东西反正他是不愿意看的，观众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受这种苦？于是赶紧联系了明嘉，连续熬夜一个多月的打了一下演技方面的底子。
这个小破狗血剧拍了三个多月，全剧组的人都能感受到林见一天比几天有进步，到最后杀青的时候一场生离死别居然给不少人演哭了。
奇迹再现。
小破剧因为剧情实在太狗血，主演们的颜值实在是很能打，非常神奇地又火了一波。
这剧播出期间林见还因为出门穿着个大短裤，没带口罩没搭理头发甚至有可能没洗脸地跑到小区门口买豆浆油条被狗仔拍了。
在路人的“好家伙”和粉丝的“？？？”和“哈哈哈”中莫名其妙又来了点人气。
明嘉给林见开的那个微博已经有了四百多万的粉丝，短短半年。
紧接着被挖出来以前干过直播这行，不少老粉存的视频都被拉出来了。
这就到了转折点。
当年那个意外被拍的动图也被人翻出来了，于是很快有了#林见 gay#这个词条。
明嘉皱着眉头看词条，刚要发作，林见叹口气：“没办法，这是事实。”
明嘉：“？”
明嘉看了看自己手下三个男星，发现自己虽然不是gay，但是gay达比他妈gay还灵！一签一个准！
后来几年林见就在被黑和以奇奇怪怪地方式红之间反复横跳。
林见觉得无所谓，他这些年日子过得倒滋润，主要是终于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时时刻刻牵挂着。
原来那座城市他也再也踏足，原来的朋友他倒是会经常联系着。
只是旧人已经淡忘地彻底，林见偶尔想起那个人时，甚至觉得他现在就站面前自己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想法很多余。这四年里韩秋时从来没有来找过他，自己这种担心变得自信又好笑。
“素人综艺开第二季了，你回去给带个热度，不亏。”明嘉正在和他商量着回去接综艺的事情。
林见：“好。定了哪些人？”
明嘉调出来看了眼：“有汤游和牧向笛，这两个不错，节目组真是有钱了，能请到牧向笛。”
“还有呢？”
“素人名单没给，不过不重要。”
林见没再追问，因为他也觉得不重要。
报道当天才知道重要不重要——
林见作为这个节目里的前辈到的比较早，坐在客厅等其他人的到来。
牧向笛是第二个来的人，这是个天才演员，从出道开始就是一路男主戏，一年前的一部电影票房进了前三，现在就是预备影帝。不过不熟，林见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没成想牧向笛居然一屁股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这么宽敞的沙发……林见看了一眼摄像头，愣是把嘴角又提了上去。
紧接着第三个人到来，林见刚刚保持住的笑容彻底坍塌，碎成一千八百片这辈子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那人的目光从进门的那一刻就锁在了他脸上，却在走近时先向牧向笛伸出手，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仿佛有什么魔力，明明在离他尚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发声，却好像就在他耳边低语。
“你好。”
“你好，牧向笛。”
“韩秋时。”
几秒后，那只手伸到了林见面前。
林见已经准备好这样客套地来一番“你好”了。
对方却在他抬眼的一瞬间失了方寸，刚才那些冷静突然消失无踪，一开口就是紧张的：“林见，我……”
林见目光一变，韩秋时立刻噤声。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在哪里，多少摄像头对着他们。
韩秋时咬着牙：“我是你粉丝。”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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