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见有些吃惊。
平时这人偶尔问问他, 也都是戾气极重的质问口吻。突然这样语气平和地问他,听起来好像是在关心。
他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 居然能换来韩秋时的关心。
“怎么了?”韩秋时看他一眼,“不能说?”
林见什么也没察觉到,急忙解释:“没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最近在忙一个项目。”
“你不是没工作吗?”
“我上次说过,我有股份。虽然我和舒家现在没什么关系,但是作为股东, 为公司出份力也是应该的。”林见轻描淡写地说。
韩秋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还挺拼命。”
他又看了林见一眼,后者靠着轻轻闭着眼睛,笑了一下:“嗯,为自己拼一把。”
他看样子要睡了, 再追问下去显得反常又可疑, 韩秋时及时把话题打住。
他侧身躺着,看林见的侧颜——好似精雕细琢过一般。
几乎每个人都会对长得好看的人多几分关注,甚至对于面相看着舒服的人总有来路不明的好感。韩秋时自认不算现在网络上多提起的“颜狗”, 他的朋友们长得其实都一般,只是富家子弟闲散时间多,全都花在打扮上, 能收拾出点样子来;偏偏对于林见,他惊奇地察觉到自己对着林见的脸、林见的眼睛时, 总能把他有些带目的性的话压回心里,像是生怕说出来之后这张漂亮的脸上会对自己露出他不想看到的表情。
他解释不清这是为什么, 只能浅薄的归于林见长得好。
隔天,林见和魏成风约好在公司谈事。
林见习惯性起了个大早。洗澡, 洗漱, 换衣服, 进厨房——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早已熟悉的步骤。
韩秋时在他起来的时候就被吵醒了,但起不来,还赖会儿床。
林见把早饭端上桌了他才姗姗来迟。
“你穿白毛衣进厨房?”韩秋时吃到一半不知怎的突然问。
林见低头看了一眼衣服,确认没有脏东西粘上去,疑惑道:“嗯?怎么了?哪脏了吗?”
“没有。前些天有朋友下厨,还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穿着纯白色衣服做饭。”韩秋时说。
“那你当时就应该反驳他,”林见笑道,“我一直都穿白衣服做饭,很少失手。”
当时韩秋时回答的是:“倒也不一定。”
舒逸激动道:“怎么可能!煎个牛排都得倒油,哪个勇士穿白衣服见油锅?”
韩秋时脑海中一晃而过林见的身影,心说你哥就是那个勇士,喜欢白色,心情好了一身白衣服白裤子,袖子一撸就开始炒菜。
但他没有这么回答。
在两个互相隔阂很深的人之间,还是两边都不要互相提起比较好。
“我早上有事,你要在家待着还是去找你朋友?”林见突然问。
回忆散去,他被林见一句话拉回了眼前。
他花了几秒时间来反应这句话,却越想越觉得——
“你这问的,跟我小时候我妈问我似的。”韩秋时突然笑了,学道:“妈妈早上有事,你要在家写作业还是出去和小朋友玩?”
语气惟妙惟肖,林见还没听过韩秋时这样说话,也被逗笑。
片刻后终于收敛,他又重新问了一遍:“那韩秋时小朋友,请问你今天要在家里待着,还是出去和你的朋友们玩?”
韩秋时看着他,眉梢轻起:“就不能有第三个选项?”
林见:“?”
韩秋时:“比如,给你当免费司机。”
林见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脸上轻松的笑突然有些僵硬,但只一瞬,又开心了起来。
他在餐桌下翘了个二郎腿,故作勉为其难:“哦,那就勉强加上第三个选项吧。”
韩秋时看着他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后来一连好些天,韩秋时每天都陪着他早出晚归。
他见魏成风,韩秋时坐外面打游戏等他。林见谈到一半还得回头看看人还在不在。
他去谈生意,韩秋时能陪着就坐在旁边看,不能就坐外面打游戏。
晚上有饭局林见进包厢,韩秋时就在大厅找个角落坐着,随便吃点就翘个二郎腿坐着继续打游戏。
甚至他去见舒德元——韩秋时都在大厅休息区等他。
舒德元找他能有什么事,无外乎劝他收手。
张口就是一句:“这是我留给你弟弟的机会!”
林见心里一个大白眼,机会都靠抢,舒逸能抢到才算他的本事,这东西哪留得住?
也亏舒德元在商场混迹半生,公司管理的什么样且不提,就他对舒逸这个“我要留给我儿子的东西别人都别想动”的想法,林见觉得愚蠢透了。
——“这得看你儿子有没有本事守住。”
韩秋时在楼下待着总觉得不舒服,总不由自主想起上次林见去见了舒德元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低迷,当时他还没有留意太多,现在倒成了心里的刺。
他看着表,心里算着时间——林见上去十五分钟了。
韩秋时看了一眼正被外卖小哥挡住的前台,快步走向电梯。
办公室内。
“每次都是这点事,没必要。”林见姿势闲散地坐在舒德元对面,“明知道再说几次我也不会放弃。”
舒德元看样子很忙,就让林见在对面坐着,半天也不说几句话,不停叨叨的一句“那是留给你弟弟的”,被林见堵回去之后,他就开始翻文件,一句话都不说了。
但偏偏林见见状要走时,他又会出声拦住。
“到底还有什么事?”林见等久了有些不耐烦,这些时间都够他回去多休息一会儿了。
舒德元低头看文件:“不要着急,你那点事情没那么重要。”
林见舔了一下后槽牙,两人之间彻底沉默下来,面对面坐着却都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办公室门被敲响。
林见回头去看——
秘书手中拿着一份文件,边走边打开,弯腰双手递给舒德元:“董事长,出了点小问题耽搁了点时间,已经签完了。”
舒德元示意他把文件给林见,秘书转身又送到林见手上。
林见翻了两页,心下已经有数了,舒德元为什么会让他在这里一等再等。
“你出去。”舒德元吩咐。
秘书出去后,他笑问林见:“看看,你谈不下来的单子,我的人可以,所以不要再用你那小儿科的东西来试图对付我。”
林见最后看了签名,他把文件合起来放在桌上。
舒德元又问:“酒好喝吗?”
林见笑道:“您给的,当然好喝。”
舒德元:“希望你下次不会喝到。”
林见:“怎么了,几瓶酒而已,舍不得?”
舒德元把文件拿过来,满意地翻了翻:“我上次说的,我想你应该还记得。答应了,那酒你想喝多少有多少。”
林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抖的双手,咬着牙用狠劲把所有的痛苦不甘失落怨恨都尽数压下。
“我不要,我就喜欢喝酒桌上的。”林见说。
“不要嘴硬了,实力悬殊太大,就算有个魏成风在,你也成不了什么事。”舒德元说。
要说这人心果然是偏,舒德元看他,怎么看都不像个能成大事的,看舒逸就怎么看怎么好;魏成风看舒逸,怎么看怎么烦,唯一给过的评价就是“成不了事”。
所以这到底谁能成事,各执一词的情况下,林见觉得——
他当然信自己了。
在他眼里,舒德元都不算个能成事的东西。
这种心底里从不显山露水的高傲,来源于他母亲。
父母辈当年到底发什么过什么,林见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他小时候起,林静竹时常表现出对舒德元工作上决定的不满。
一开始还会指出来,舒德元不爱听也会改点。后来她再说起,在对方说来就是“一个女人家少掺和男人的事”。
林见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自杀,不知道她明明对舒德元那么不满,却为什么从不提离婚。这些事情随着妈妈的去世似乎变成了永久的秘密。
“好了,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林见放下二郎腿。
舒德元笑容一僵,转而有些生气了:“你还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林见笑道:“是您,一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好了,我要走了,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林见站起来低头和舒德元对视几秒,然后收起了笑意,轻松自在地摊了摊手:“既然没有了,那我先……”
“是我给你的警告还不够吗?!”舒德元沉声说。
林见转过身:“是你儿子的能力不够。”
他继续往外走,刚拉开门,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影,闻着是韩秋时,但他还没顾上看脸,后背就被重物砸中!
林见痛呼一声向外扑了一步,刚好被眼前的人接住。
“怎么了?”韩秋时刚问出口,中午落地的声音就将他提醒了个彻底。
韩秋时看向办公室内,刚好对上舒德元的目光,后者只一瞬就移开了。
林见深呼吸一口:“我真是……”
真是快他妈气死。
他就是这种在人面前天塌下来也撑得住,一副平静的样子仿佛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其实内心丰富得很,舒德元要有个读心术估计已经被他气死了吧。
“疼?”韩秋时眉头皱着,大手在他后背轻抚。
林见忍着不说,一直回到车里才开口:“每次来见他,要么挨骂要么挨打,还得听他跟我夸他儿子,夸个天花乱坠,那小子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了?”
他脑子一热,骂完才反应过来这话在他对着谁说。
这可是因为舒逸出国疑似他所谓就过来掐他脖子,恨不得把他弄死的人,他居然——
林见捂了一下脸:“抱歉哦,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韩秋时:“……”
韩秋时:“舒德元每次都打你?”
林见解释道:“以前不管我,现在触及到他利益了,说不过当然只能打。”
这次又是解释完才反应过来,韩秋时这个关注点怎么好像有点歪?
他心里虚着,生怕把这祖宗又给惹恼了,平白再挨个拳击。
“我没有说舒逸不好的意思,只是我对他有偏见和误解。”
韩秋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舒德元对你们都这样吗?听舒逸说他也经常碰钉子。”
林见心说舒逸碰的那是钉子吗?那是黏土橡皮泥,撑死是个泡沫板。
“不知道。”林见赶紧略过有关舒逸的话题,“回家吧,今晚没事。”
刚出停车场,林见想起来冰箱里什么也不剩了,他刚想说什么,往后一靠后背又一痛,疼得他“嘶”地倒吸气。囝蝜
韩秋时匀出一只手在他背上摸了摸:“你着什么急?”
“开车呢!”林见赶紧把他的手放回方向盘。
“随便找个地方吃点饭吧,刚想起来家里什么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韩秋时问林见,有想过回舒家吗?
林见噎了一下,咳了半天,问韩秋时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毕竟……法律意义上,你才应该是继承人。”韩秋时和林见对视一眼后目光很快闪开,他垂眸看着碗。
林见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你最近真的有点不太对劲。”
“嗯?”韩秋时垂下桌的手捏紧了座椅的边缘。
“你怎么突然好像很关心我?”林见索性直说,“往常你应该会像舒德元一样,告诉我一切都是舒逸的,叫我不要和他争抢。”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韩秋时表情很严肃,虽然他现在真的有一点心虚,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而且——
舒德元的意思居然是把所有都留给舒逸?让林见不要争抢?
他在舒逸那了解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版本——最开始说:因为林见才是法律意义上的继承人,所以舒德元只能把一切都留给林见,但是因为他也是舒德元的儿子,而且他妈妈也陪伴了这么多年,舒德元会给他们争取到应得的……
后来林见离开舒家之后说:因为他和妈妈到底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得到的一切都像是偷来的,哪怕是林见拱手相送,他也不敢接。再加上本身商业头脑不怎么样,所以只能加倍努力,希望能和林见做得一样好。
简直……完全是两码事啊。
“不知道,”林见笑道,“大概是我自己脑补的。”
韩秋时大脑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林见的理解太偏激……还是舒逸在骗他呢?
如果是前者,也很好理解,林见这些年虽然过得也不错,但到底还是离开了家,舒德元对他好像也不怎么好,有点偏激想法实属正常。
但如果是后者——
舒逸骗了他?那又骗了多久呢……从小开始,他们在一起玩,韩秋时了解到的关于舒家的一切几乎都来自舒逸。他知道舒逸在那个家过得不好,因为妈妈的身份不光彩,但他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偏偏头上还有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哪哪都优秀,少爷身份也正,平时有人巴结舒德元,都夸林见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夸舒德元真会生。但从来没有人夸过舒逸,也没有在意他。
韩秋时自小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舒逸在舒家待得并不舒服,日子过得很不好,但林见很好。
这种浅显的感受是随时都能得到印证的,比如林见那个人看着总是很清高,一副万千宠爱着长大的模样;舒逸却总会透露出骨子里的自卑。
但如果这一切,都被推翻呢?
那舒逸是在几岁的时候开始骗他的呢?
“为什么你一定要得到这个项目。”韩秋时周身的气场突然就冷了下来,连问话都变成了以前的语调.
林见几乎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却很快又恢复:“因为我想拿回自己应得的。”
韩秋时被这句话又带入了回忆。
这话林见对她说过不止一次,他也曾用这句话来嘲讽他。
因为韩秋时一直觉得,舒家的一切本该都是林见的,这人张口闭口“拿回应得的”,听着假的像在演什么复仇剧。
“怎么了?你也想说服我?”林见放下筷子,撑着头看韩秋时。
他表情似笑非笑,目光直直地对过来时,让韩秋时心尖一颤。
“拿下这个项目你就能拿回自己应得的?”韩秋时又问。
“试试吧,还不知道呢。”林见说。
对话在这里中止。
回家路上,韩秋时说:“什么是你应得的?”
“公司,钱。”
韩秋时笑了一下,看他一眼:“都要?”
“都要一半。”林见说。
韩秋时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林见所说的应得的,是在没有舒逸的情况下,他能得到的一切。
“嗯。”林见闭上眼睛,“舒德元说那母子两也要吃饭,但是就忘记了我和我妈也要吃饭。虽然现在我妈不在了,但我想吃两人份,不可以吗?”
晚上林见趴在床上让韩秋时给他看看后背是不是砸青了。
上衣一脱,趴床上声音被被褥挤得不那么清楚,他把手机反手递给韩秋时:“给我拍个照。”
后者却突然下床拍了个远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还给林见。
林见看见手机里的自己,脸一红,气得上手在韩秋时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我让你看哪里伤了,把伤到的地方给我拍个照片!”林见又气又笑。
同样的事情不可能再做第二次,韩秋时这次规规矩矩地给他拍,把手机递给他之后还在他背上青紫的那一块摸了摸。
“隔着毛衣和大衣都砸成这样了。”韩秋时说。
林见看着照片,笑道:“老当益壮。”
“还笑,”韩秋时用力在泛青的地方摁了一下,林见疼得一声叫,他又给揉了揉,“还笑吗?”
林见往前爬,踢了他一下,盖上被子闭眼睛:“我睡觉了。”
“你明天早上有事吗?”韩秋时问。
林见想了想:“好像没有?”
“那别睡了。”
林见刚意识到什么,下一秒已经被人从被子里扯出来了。
今晚韩秋时的关注点几乎都在他背上那片青,时不时会摁一下,然后看他的反应。
林见只觉得年轻人憋久了真可怕。
后半夜的时候韩秋时才告诉半晕半醒的林见:“伤在蝴蝶骨上,好看。”
“我不行了,我累,我想睡觉……”林见权当听不见,满心满眼只想立刻睡着。
最近一直跟着林见,朋友一个也没去见,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没几天就是廖光熙的生日。
生日当天韩秋时还是到了,屏城这一圈的纨绔子弟从来都是团结友好,在一起从不谈公事只聊私事。
游戏老套地玩着数字炸弹,韩秋时兴致缺缺,然而猜的数却很准。
前两次选了大冒险,又是让廖光熙坐他腿上,又是让他出去找个女人要微信。
第三次又中奖,韩秋时深呼吸一口:“真心话。”
“唉这没啥意思,咱都这么多年了,还有啥不知道的?”
“难不成问问内裤颜色?”
“这有什么意思?无聊无聊,来点别的。”
“快啊想啊,来个刺激的。”
韩秋时等着他们出题,突然有个声音问:“你喜欢舒逸吗?”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廖光熙妹妹,廖忻然。
韩秋时把目光投向了唯一一个没敢看过去的人——廖光熙。
他用眼神示意:“跟你妹妹都说什么了?”
廖光熙双手合十:“我错了。”
“我去,我一直以为他俩就是关系好。”
“真的?”
“不是说哪个刺激来哪个吗?这个最刺激,就这个。”
“我觉得不太好,这有点儿……”
廖忻然:“这有什么不好,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喜欢就喜欢了,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么简单的问题。”
韩秋时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不带温度。
这个问题对于韩秋时而言应该是很好回答的,起码廖光熙和任胜这样认为。
韩秋时对舒逸好,那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本来也不直。
“你说啊。”廖忻然很激动。
廖光熙赶紧过去拉了一下,廖忻然不听劝,反而继续逼问:“喜欢一个人都不敢承认吗?如果你是这种人,那就当我瞎了眼才喜欢你!”
小姑娘眼睛里全是泪花,被逼问的人却神色淡定地一动不动。
其实这个问题韩秋时自己也觉得,应该很好回答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那句喜欢到了嘴边,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大约是这段时间见得太多,但又很少又机会见到舒逸,大脑下意识地只记住了眼前的人吧。
但,为什么一句喜欢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他从不刻意隐藏性取向,无法开口绝不是因为同性恋这个问题——
而是这个问题的另一个主角。
他喜欢舒逸吗?
他对舒逸的感情,是喜欢吗?真的是喜欢吗?
是的话,为什么就是说口。
韩秋时讨厌这种被自己情绪折磨的感觉,他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酒杯,转身大步走出包间。
任胜是反应最快的人,一路跟着他,跟到了他车上。
韩秋时让他回去,自己一个人走就行了,走的人多了太不给廖光熙面子。
任胜笑道:“咱们什么关系啊,不在乎这,改明儿给他补个生日都行。你到底怎么回事?”
韩秋时把刚插进去的车钥匙又拔出来,向后靠,从不知道哪儿拿出了烟盒。
他递给任胜一支,自己点上一支。
他一边开窗一边说:“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喜欢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没有一个……具象的标准。”
任胜经常抽烟,姿势比韩秋时熟练多了,他吸了一口之后在窗外掸了掸烟灰:“这还不简单,就你一直想对一个人好呗,他冷了热了高不高兴,你都在乎,脑子里就经常想到他,出什么事儿了你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他,除了你父母之外你最关心的人。”
“道理都懂。”
“那你有什么不懂的?再不懂就做实验去吧,你看一下别的男人对他动手动脚,你吃不吃醋,生不生气。”
“情感经验很丰富?”韩秋时笑道。
任胜打他一下:“调侃谁呢?反正比你丰富。”
韩秋时到底还是把任胜赶回去了,自己开车回家。
路上接到了舒逸的电话,韩秋时算了一下时差——
“起这么早?”
舒逸很明显刚醒来,声音很懵:“嗯,记得今天廖光熙生日,估摸着你们应该就这会儿庆祝,就早起了。”
“你们……”
刚一开口,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的韩秋时立刻把话咽回去,为了掩盖又随便找了点话说:“你给他们打电话吧,我这会儿没跟他们在一起。”
“我知道,”舒逸说,“知道你跑了才给你打电话的,廖光熙紧张死了,以为给你惹毛了。”
“他跟你说了?”韩秋时声音很沉,表情不太高兴。
舒逸说:“就……都说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的,不回答也没关系。你这会儿准备回家了吗?”
“嗯,在路上了。”
“回哪里?”
韩秋时这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目的,但他也不掩饰,直说:“林见家。”
“你还跟我哥住一起?”舒逸有些紧张,“虽然,虽然是想让你帮我说服他一下,但其实也没必要住在一起的吧。”
“没,住习惯了,反正都是一个人,搭个伙而已。”韩秋时听他这样问,心下有些烦躁。
毕竟他也解释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还要来和林见住,没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对了,当初来找林见是为了什么……
韩秋时这才惊觉,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当时去找林见的目的。
当时舒逸出国,几乎所有证据都表明是林见所为——
他想去接近林见,反正林见本来也喜欢他,他们还因为意外睡过一次……等林见对他死心塌地了呢?
当时是怎么说的,韩秋时有些记不清了。
他当时没少喝酒,喝多了放下一番豪言,转头就头脑不怎么清醒地去找林见了。
后来明明都证实了不是林见做的,他又为什么留下……
而现在,距离当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什么时候去找林见,回林见的家,成了他韩秋时的习惯?
回过神来,他在无意识中就开回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熟练地停好车,进电梯,输密码开门,进门之后找林见——
“回来了?”林见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狗血电视剧,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韩秋时换了鞋,脱掉外套,走过去坐在林见旁边。
后者下意识地给他挪了地方,问他生日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韩秋时却在走神,被林见强行捏住下巴,强迫着对视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怎么了?”他问。
“你发什么呆?生日会上发生什么了?你打架了?”林见有些着急地猜测着。
韩秋时有些呆:“什么?”
“你怎么一回来就发呆,丢魂了一样。”林见笑道,“在生日会遇到天仙了吗?”
遇到什么天仙,眼前的这个明明更好看。
“没有,就是那边太闹腾,一出来有点不适应。”
他话音刚落,林见突然凑过来闻了闻:“你抽烟了?”
“嗯。”韩秋时闻了闻袖子,“我没闻到,烟味很明显?”
林见点点头,韩秋时下一秒就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
做这个项目不容易,公司那边魏成风盯得很紧,部署也很到位。但这都是后备工作,林见是需要在前面“冲锋陷阵”的,这一忙就忙到了年前,明天就是除夕。
林见忙得脑子有点空:“过年你要回家吗?”
韩秋时下意识反问:“过年谁不回家?”
“我啊。”
等林见回答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算了算时间:“我初三回来。”
“算了,多陪陪你妈。”林见躺在沙发上,语气半死不活的。
韩秋时笑道:“怎么光陪我妈不陪我爸?”
林见挑眉:“你爸?”
韩霖啊,那哪儿需要陪。
不过林见当然不可能这样说,只是敷衍地说:“都一样。”
大年三十。
林见一个坐在家里看春晚,今年的小品一点多不搞笑,歌唱得也就一般。
他找出了以前的经典老小品,准备挨个看,门铃却突然响了——
林见下意识觉得是韩秋时,说起来也不是感觉,应该是希望。
他还是很希望韩秋时能陪他过个年的,他没有父母,但韩秋时有啊,他不能自私地要求他留下来。
只是透过猫眼看去,却是——
“任景?”林见打开门。
“一个人过年吗?”任景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林见侧身让他进来:“你也一个人?不跟你姐一起过年吗?”
任景放下东西,笑着:“她啊,忙着谈恋爱呢,哪有功夫理我。”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投影里放着赵本山的小品,林见问:“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
任景开了一罐啤酒给他:“我猜的。”
“能猜到?”林见挑眉。
“我掐指一算,你应该是一个人。”
“那倒是,毕竟我不能是一只狗。”
其实两人算不上多熟,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能抱团一起吃个饭的,谁还顾得上熟不熟。
林见问他提的那都是什么?
任景站起来把袋子拎起来,把一盒一盒的东西拿出来,抬头对上林见好奇的目光,他笑问:“有锅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出去买一口。”
“外面店不应该已经关门了吗?”林见看他拿的那一盒盒全是火锅食材,看着都很新鲜。
“自己家的啊。”任景说,“纯天然绿色蔬菜,尝尝?”
林见把锅拿过来,火锅煮上,面前还是冒热气了,配上小品和外面的烟花——
看着也像那么回事,林见有些年没这样过年了。
吃饱喝足,眼看着过了十一点,两人开始喝酒。
“你为什么一个人?”林见问。
“我单身啊,所以一个人。”
林见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笑:“切,我也单身,但我本来以为我今年不用一个人过年的。”
“那你实现了呀。”任景跟他碰了一下啤酒罐。
说不上是为什么,在林见自己很想醉的时候,他竟然真的醉得很快,几罐啤酒下肚眼前就已经开始模糊了。
两人进进出出跑卫生间,任景酒量不如他,喝的脸都泛红,笑得也迷迷糊糊。
“虽然……虽然我没见过你几次,”任景突然说,“但是莫名其妙老想亲近你。”
林见笑了:“那好啊,说明我长得还挺讨喜。”
“你可能……长得像我妈?”任景说。
林见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滚吧,我看我长得像你爸。”
门在十一点五十五分被推开,林见抬眼去看眼前的人,旁边任景已经倒了。
他真的喝多了,他看见韩秋时了。
这大年三十的,他居然醉成这个德性。
林见抹了一把脸,准备去卫生间洗个脸清醒一下。
他刚站起来,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握住,另一边肩膀也被用力扣住,韩秋时的声音也一起出现了:“我前脚刚回家,你后脚就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林见眼前还是很模糊,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抬手在韩秋时脸上摸了摸,确定是真人,激动地差点跳到他身上,完全记不清刚才韩秋时说了什么。
他满眼都是高兴:“你来了?你陪我过年来了?年夜饭吃了吗?今年的春晚不太好看……”
韩秋时又看了一眼醉倒在地的任景,他抬手想像以前一样掐住林见的脖子,强迫他清醒。
可他手还没动,林见先动了。
他凑过来在韩秋时嘴上亲了亲:“外面冷吧?是不是冻坏了?我身上暖和,给你暖暖?”
韩秋时避开他的吻,捏住他的下颌问:“你是不是离开男人活不下去?”
林见这次听见了:“你说什么呢?”
韩秋时笑了一声,又说:“你不是喜欢我,你是缺个人陪你睡,是吗?”
“你喜欢你啊,你怎么说我不喜欢你呢?”林见的确醉了,他一听韩秋时质疑他的喜欢,满心就只有这一句。
“他是谁?”韩秋时突然提高音量,指着地上的任景。
“一个朋友。”林见如实说。
韩秋时还记得这小子,上次就是他送林见回来,当时说的什么刚好碰见,全都是屁话。
“年夜饭一起吃了,春晚一起看了,酒也一起喝了,下一步呢?准备去哪?卧室吗?”韩秋时一句比一句问的重,抓着林见肩膀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林见吃痛,皱着眉头说疼。
“你在说什么?”林见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韩秋时看着他,抓住他手腕把他带进了卧室。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林见,从一进门开始,看清里面的两人开始,他呼吸就变得又急又重,现在也平复不下来。
林见身上的衣服被他丢在一边,在即将开始的时候,韩秋时突然走过去打开了卧室门。
门外还有个刚刚醉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人。
林见吓了一跳,脑子都被吓清醒了,他拉起被子往床角躲,摇头道:“不行……韩秋时,你把门关上……”
此刻被怒火控制的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林见本来力气就不如他,喝了酒之后更是软绵绵使不上劲,躲得再远也没有用,韩秋时一把就能拉回来。
今晚的一切都很仓促。
林见仓促的年夜饭,瞎凑的“春晚”,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他全程都捂着嘴,不敢让一点声音漏出来。
结束后,林见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刚要闭上眼睛,却又被人抱了起来。
随便套上两件衣服,就被带进了书房。
韩秋时目光锐利而阴沉地看着他问:“找你在公司布置的人的名单,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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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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