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工作。仔细回想起来,这才符合逻辑。以前还在一起读书的时候,法布尔就又爱阅读,又擅长写作,甚至还会写诗。林奈曾经用一次颈部按摩贿赂法布尔帮他写过情诗,然后拿着他写的情诗送给漂亮小姑娘。林奈称之为团队合作。

  对啊,这家伙以前不是文绉绉的吗,刚到军队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林奈的脑门被弹了一下,摸了摸额头,回过神来,遇上了法布尔探究的目光。法布尔说:“在发什么呆?”

  林奈:“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的。你还记得你刚进军队第一天吗,长官让我们负重跑五千米,你……”

  法布尔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怎么把我的糗事记得那么清楚?”

  林奈笑着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心,那蓝得锋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法布尔脸一红,收回了手,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成为猎魔天使只有两年。刚到天堂的时候不符合条件,一边干着别的工种一边锻炼我自己。练了近两百年,才转到了猎魔部。”

  林奈惊异地重复:“两百年??”

  法布尔觉得自己很糗,自我掩饰地抬了抬眼镜:“我不是很有天分。”

  “不……你非常厉害!”林奈感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坚持一件事两百年。你一定要进猎魔部,是因为我吗?”

  这个问话更是让法布尔难堪地难以回答。纹身上说,要把“他”从地狱带回来。他作为一个成年的人类灵魂,和存在了两百年的天使,仅凭一些没有依据的文字就坚定不移地行动至今。要是没人揭穿还好,一被这么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糗。

  法布尔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工作时间不要聊天。”

  林奈的脸就垮了:“我在人间要工作,我回地狱了还要工作?”

  法布尔:“当然。就连在天堂都需要工作。不工作就得到的幸福是不存在的!”

  林奈叫起来:“可是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工作!”

  法布尔冷笑:“你仔细想想,你在这里做的一连串改革,难道轻松过吗?放弃吧,你一直在工作,只是没人将这定义为工作。挣钱吗?”

  林奈:“一般……”

  法布尔:“魔王就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事儿多,钱少,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家近。”

  林奈:“……”

  法布尔敲敲文稿,示意他集中注意力。林奈抓狂地趴到了桌子上:“我不想练了……一想到将来的我还是社畜,要不还是趁现在放弃吧!”

  法布尔想了想:“那这样,等这里的事结束了,我们一起去旅行。”

  “旅行?”

  “你不是说过吗,想像让·法布尔一样环游世界。”

  这着实让林奈一愣,咽了口唾沫:“你还记得我当时说过的话……”

  那句话一下子将林奈的记忆拉回了当年。

  那时他们并排躺在篝火边,手里捧着那本《昆虫记》,幻想着战争结束后的生活。林奈满脑子都是自由与解脱。他总是想去更大的世界。

  他说战争结束后,他想去环游世界。他做了许多畅想,在这些幻想中,哈特始终在他身边。可哈特说他要回到家乡,帮家里干活。那句话简直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林奈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奇妙的是,现在对方正坐在他身边,提议一起去旅行。篝火下的哈特,与灯光下的法布尔重合在一起。他们早就失去了当年的所有人,但仍拥有彼此。林奈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直到几个小时前,他看到法布尔身上的纹身之前,他从没想过他和法布尔之间可以是朋友以外的关系。当他读完那些让他脸红心跳的纹身后,他发现爱情也许也不错。他们之间充分地信任对方,他们的亲昵放松而舒适,感受好极了。

  但现在,此时此时,在回忆与眼前的双重刺激下,林奈突然意识到,他和法布尔之间,不是非得拿人类发明的词,“朋友”,或者“恋人”来定义他们的关系。他就想永远和这家伙在一起,跑遍世界任何角落都在一起。他当年就是这么想的。他现在也毫不怀疑这一点。不能是别的任何人,必须得是这家伙。

  在提到“是否记得”时,法布尔眼镜下的目光变得幽暗:“我当然记得。”

  他的记忆恢复后,不仅记得林奈的愿望,而且记起了一段灰暗的回忆。

  在战争结束后,哈特并没有如他所愿望的那样回到家乡。他走上了那条林奈没有机会走的路。

  许多人都在战后回到了老家,带着不同的创伤。有的人一生都无法从创伤中走出来。尤其是哈特这样虔诚的信徒,他坚信天堂与地狱的存在。而他最好的朋友做了无法被原谅的事,会落入地狱遭受永恒的折磨。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哈特无法释怀地去做任何事。

  他染上了喝酒的毛病。成天醉醺醺的。环游世界变得寸步难行。他感到意义已经丧失了,就算他实现了那人的愿望,那人也已经不在了。

  在与痛苦做了一段时间的斗争后,他最终选择了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在那之前,他周密地计划,将一切刻在自己身上,寄希望于这能令他挽回一切。那是他战后最清醒的几天,滴酒未沾,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看着眼前这个家伙,法布尔庆幸自己在那从没目睹过天堂与地狱的人间时,仍做了正确的选择。

  两人同时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而后都是一愣,随即握在了一起,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法布尔说。

  “我也是。我也没在想你。”林奈说。法布尔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