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 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光和让人不适的消毒水味混在一块，落到了走廊上，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叙几乎是冲到急诊手术室门口的, 抬眼看到那串着冒着红光的“手术中”的门牌时，有点手脚发冷。
李阿姨依旧一脸焦急地就守在手术门口, 在看到温叙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就把医生刚塞过来的病危通知书给藏进了自己的包里。
“别担心。”她出声就安慰温叙道：“你外婆是因为说自己心脏有点疼，特地叫我陪她一块来医院的。她发病的时候正好是在医院门诊里, 所以抢救及时, 应该不会出事的。”
温叙现在正处于一种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绝望状态，他有点无力地就靠坐在墙边, 只能麻木地感觉到外部的动静, 机械般地点头应着李阿姨。
李阿姨看着他这副样子，有点不太放心地就皱眉, “没事的小叙，咱们要相信医生。你还是先起来别坐在地上了, 现在天气冷, 待会你要是着凉了, 也不方便照顾外婆是不是？”
“嗯…”温叙点头, 低低地应了一声, 双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李阿姨有点无奈，正想把温叙给扶起来。结果她的余光正好就打量到了。刚停好车就往手术室门口赶的段忱意。
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地就跑向了段忱意, 开口道：‘小段啊，你快去看看那孩子…他坐在地上, 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段忱意脸上的表情也有点着急, 刚从楼梯上飞奔上来的他也在小幅度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在让李阿姨先别着急之后, 段忱意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温叙的身边，蹲下。
在驱车来医院的这一路上，温叙都处于大脑掉线的状态。他坐在副驾的时候，次次心态都濒临崩溃，段忱意想安慰，但在开车实在是分不出神来。
等温叙到了医院，亲自目睹了一切之后，维持他原本理智的最后一条防线，“啪”地一声就全线崩盘了。
在看到眼神有些涣散的温叙之后，段忱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心疼的要命。
“小叙？”段忱意轻声地叫道：“我们先不坐在地上了好不好？我带你去椅子上坐着？”
温叙还是麻木地摇摇头，“你…还是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段忱意知道温叙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温叙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所以在考虑几秒之后，他直接就伸手把温叙给抱了起来。
段忱意一只手从温叙的腿下穿了下去，另外一只手扶着温叙后腰就开口警告道：“你本来腰就不好，要是受凉之后骨头进冷风了，你就一个人偷着疼吧。”
温叙有点迟钝地就挣脱了两下，声音有点闷，“你放我下来。”
“不放。”段忱意强硬地就抱着温叙不放手。自己坐在椅子上，让温叙坐在自己的腿上。
“要是外婆在里面知道你这样，她是不会开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段忱意的怀抱实在温暖，还是因为从段忱意的嘴里听到了外婆这两个字。温叙突然有点鼻头发酸，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就冒了出来。
温叙坐在段忱意的腿上，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臂，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求助。
“怎么办…”
他没忍住，理智彻底崩盘，只能埋在段忱意怀里嚎啕大哭，连带着肩胛骨都在剧烈颤抖。
“我只有外婆一个亲人。”
“我，我…不要一个人，我好害怕。求求你，想办法救救她好不好？我求你了…”
温叙的哭腔，就像一把刀似地狠狠地扎在了段忱意的心上，让他跟着怀里的人一块喘不过气。
段忱意有点勉强地就对着温叙扯出了一个笑容，低头吻了吻温叙的额头就小声安慰道：“没事的小叙，外婆不会有事的。”
他一手就轻拍着温叙的背部安抚道：“放心吧…你不会一个人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别害怕了，好吗？”
.
等到温叙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入眼的场景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了。
嗯？
温叙有点恍惚地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还在医院。身旁温暖舒适的被子，无不昭示着他此时正躺在病床上。
一些有点痛苦的记忆，顺着眼前的那股白色景象让他的理智逐渐回笼。温叙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身边的人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的行为。
“小叙？”
段忱意的语气带着点担忧，“没事吧？你刚刚晕在我怀里了，所以就把你安排进了病房。”
“我没事…”温叙的喉咙有些哑，挣扎着就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外婆呢？”
“她没事了。”段忱意安慰他说：“外婆的手术很成功，现在在病房里被照顾着。”
温叙微微皱眉，“病房？”
他刚有想要爬起来的迹象，立马就被段忱意给按了回去，“医生说你低血糖犯了，你手上还输着液呢，乱动什么？”
听到段忱意的话，温叙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手背上看去。白皙手背上血管看起来尤其明显，上面扎着输液专用针，落在温叙眼里的时候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碍眼。
下一秒，温叙沉默地就抬手扯掉了自己手上的针头。
“外婆被安排进了哪个病房？”
针头被扯出来的瞬间，顺便就连带地扯出来了点血，毫无规律地就落在了温叙自己的手背上。
“喂！”段忱意皱眉道：“你就不能先关心一下你自己？”
温叙安静地从床头柜上抽出了两张纸，擦了擦自己手背上的血渍。然后又问了段忱意一次刚刚的问题。
“拜托了，告诉我，外婆被安排去了哪间病房？”
看到温叙的这副样子，段忱意轻轻皱眉，深知自己应该是劝不住他了。
段忱意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棒棒糖拆了包装，送到温叙的嘴边。
“乖乖把这个含着，我就带你去。”
“嘀—嘀—嘀——”
病房内心跳监视器的声音很轻，但是依旧在有规律的运行着，就像一把悬在温叙头上的大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落下来。
床上的被子有些薄，外婆被包裹着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瘦小，她面色也因为手术的缘故有些发白。外婆从被子边缘露出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微微凸起，除了留置针之外，她的身上还被插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管子。
床边，还被直着各式各样温叙看不懂的仪器，和错综复杂互相缠绕的管子交叉在一块，显得外婆本就瘦小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这是温叙首次直面外婆病危的样子，只觉得好像有双大手按照自己的心脏，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下一秒，温叙因为低血糖的原因眼前一黑。踉跄一下，被段忱意眼疾手快地就扶住了。
段忱意担忧地看着温叙就关心道：“我们先回去休息好吗？按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多久的，这边有李阿姨看护，不会出事的。”
听到段忱意的这句话，温叙才稍微抬眼注意到了从一开始就守在外婆床边的李阿姨，勉强地对她挤出了感激的笑容。
“不用了。”温叙侧头过去就跟段忱意说：“你把我的病房退了吧，我在这边慢慢陪着外婆就好了。”
“可是…”段忱意还想要再劝劝他，就被温叙开口拒绝道。
“没事的，你放开我吧。”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段忱意深知自己是拗不过温叙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就放手，让温叙自己朝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李阿姨。”温叙对着她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您了，现在外婆有我照看，您就先回去吧。”
温叙知道这位李阿姨和外婆，就是平时就是一块打牌的交情。但没想到她人能这么好，帮着自己照看了这么久。
李阿姨笑笑，“大家都是邻居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您客气了。”温叙抿唇。
“如果不是您在，外婆的情况说不定会更差。”
说着，温叙就抬手把李阿姨从椅子上给扶了起来，“我记得您自己家还有小孩要照顾吧，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没问题了，您先回去吧。”
有了温叙这一番体贴的话，李阿姨也没再推脱什么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就朝着温叙点点头。
“我知道了。不过你也别跟我这么客气了，你外婆是个善良心肠，周围的邻居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帮助。我当初刚刚嫁到这个村子里的时候，你外婆是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的人。”
“好好照看她吧。”说着，李阿姨就把缴费单放在了温叙的手上，“我知道外婆一直都是跟你一起两个人相依为命的，不容易。如果还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打我之前给你打的电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至于，钱的事情…”李阿姨垂眼，看着缴费单上的费用。
“我可以去村里发起募捐，看看能帮你们一点是一点…”
因为温叙连着十几个小时都没进食了，段忱意跑出去给他买粥喝。
而温叙就安静地坐在病床前，一手握着外婆骨节分明的手，一手拿着缴费单沉思。
单子上的费用不算高昂，温叙要是拿出自己的存款来的话还是能负担的起的。但是…刚刚外婆的主治医生跑来和温叙说了一下具体情况。
大致意思就是，刚刚的抢救手术只是个局部治疗，让外婆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出现什么生命危险。但最好的治疗方案还是建议实施全面资料，要做个心脏搭桥手术。
手术前后期所有的费用算下来，差不多需要十五万元。希望温叙能尽快做决定。
十五万元…
就算把自己要出国留学的所有存款拿出来，也离填补上这十万块有很大的距离。
他上哪去找剩下的钱？
房间内，心脏监视器的声音还在不停地滴滴作响。温叙抬眼，看着病床上双眼紧闭的老人，第一次觉得这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