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两意【完结番外】>第20章 有能耐扛得住就行

  闻君何从未见白离这样哭过。

  印象中的这个人,无论遇到什么难处,或者委屈,顶多红了眼眶。那还是在没了办法的前提下,一般情况下他都不声不响,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自己消化掉。因为在白离看来,哭只是一种情绪宣泄,对于解决问题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可他现在控制不了。

  酒精、闻君何,以及刚刚踉跄着走过来的这条山路,都像疾风骤雨一般在同一时间袭来,打到白离毫无立锥之地。让他除了放声大哭,什么也不会做。

  闻君何脱了外套,将白离裹住,然后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他多久没抱他了?记不清了。

  瘦削的蝴蝶骨硌着手掌,闻君何清晰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因为哭泣而绷紧的心脏和肌肉,在瑟瑟发抖。

  白离挣动了一下,但没什么力气。闻君何两只手臂揽住他,将他抱到副驾上,沉声说:“上车,送你回去。”

  白离在路上彻底昏睡过去。闻君何将车直接开到医院,急诊医生给验了血,检查过后告诉闻君何,病人血液里没有其他成分,喝下去的酒因为催吐及时,也没有大问题,不用洗胃。挂个点滴,明天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白离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按着手扎针,青色的血管浮在冷白的皮肤上,针头扎进来的时候,肌肉很轻微地跳了跳。他睡梦里很不安稳,眉头微微拧着,眼尾斜斜耷下来,脸上是小孩子那种不加掩饰的委屈。

  闻君何坐在床边,垂眼看了白离很久。

  不明白为什么既然这么委屈,也不肯回来找他,为什么被逼的一条路都没有了,也还要坚持分手。

  很多个为什么,没有一个答案是闻君何想要的。

  ****

  白离醒来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记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确定自己是在一间单人病房里。时间是上午八点,身上还穿着闻君何的外套。护士进来跟他说了几句情况,告诉他今天上午就可以出院了。白离道了谢,正要下床时闻君何推门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有些怔愣。

  白离没想到闻君何没走,不但没走,看这样子还陪了他一整晚。

  闻君何手里提了两个食盒,放到桌上,是白米粥和蛋羹。

  “吃了我送你回去。”

  他把食盒打开,勺子拆了,往白离那里推了推,说话的时候没有多余的表情。白离接过勺子,默不作声吃了些,空荡荡满是灼烧感的胃才舒服了些。

  吃完饭,闻君何去开车。白离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库里南,往外面撤了半步,跟闻君何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去忙吧。谢谢你昨晚送我来医院。”

  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说话也嗡嗡的,整个人一点精神气儿都没有。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现在的话也说得客气无比。昨天崩溃痛哭的白离又恢复成闻君何最不喜欢的样子。

  闻君何没理他,打开副驾的门,扔下两个字:“上车。”

  车速不快,闻君何看一眼旁边发愣的人,问他:“你现在住哪里?”

  “在我公司附近把我放下就行。”

  “住哪里?”闻君何又问一遍。

  算了,白离不想惹他,只好报了小区地址。

  破旧的小区里连个停车位都没有,闻君何把车停在路边,也不说走,跟着白离进了单元楼,又跟着人进了出租屋。

  在看清出租屋里的摆设和布局时,闻君何脸色难看到极点。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我给你的钱呢?够你在市区买两套房子了吧!”

  “我只租了一个月,交接完工作就会离开。如果不是昨天曹俊彦让我过去,我今天就已经离开平洲了,我们根本不会遇上。”

  闻君何坐在客厅小沙发上,腿都伸不开,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很不把自己当客人。白离倒了一杯热水,推给闻君何:“家里没有茶叶,将就喝吧。”

  闻君何的重点却放到了别的地方:“你想今天离开?”

  白离抬头看着他,有些惨淡地笑了笑,没什么力气地说:“不然呢,留下来继续被欺负吗?”

  “你根本没打算从西北再回来吧!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曹俊彦接二连三地出难题。这句话闻君何说不出来。但他随后突然想到什么,“你不会以为,这些事都是我授意的吧?”

  这次轮到白离沉默下来。

  闻君何眼底涌出愠怒,继而冷笑一声,问了一个问题:“白离,你觉得我们之前的关系,是什么?”

  关系吗?白离陷入短暂的思考中。

  是恋人,可那是很久之前白离自己以为的,并且现在已经不能确定。

  他听过也见过闻君何身边的那些朋友们甩人,都是给东西给钱。情人或者床伴才会用金钱或利益买断。如果是恋人,牵扯的社会角色和伦理道德更复杂,很多时候单纯用钱解决不了问题。

  那他和闻君何呢?

  如果是恋人,闻君何不会在分手时将卡扔在他身上,算作遣散费一般地羞辱他。

  如果是恋人,不会在昨天那种孤立无援的困境下,放任朋友们那般肆意取笑欺负他。

  如果是恋人……

  闻君何做了太多恋人之间不会做的事。

  “说啊!”闻君何声音提高了一点。

  白离只好说实话:“我不知道。”

  闻君何没想到白离会说不知道。

  他端起面前那杯热水,也不管烫不烫,几口喝下去,砰一声放回桌上,脸色铁青。

  “你现在不好过,那我给你一条路走吧。”闻君何不带什么感情地说,“再留一个月,你负责陪我,我负责没人再骚扰纠缠你。等结束了,我可以再给你一笔钱。”

  过了几分钟或者更久,沉默的白离才抬起头来看闻君何。

  仿佛不认识他。其实早就不认识他了。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么爱他,甚至有时候觉得他可爱,虽然毛病多一点,脾气暴躁又没什么耐心。但白离就是不可救药地爱他。爱他的时候,无论两人之间发生什么龃龉,白离都会尽力修补,就像在修补一条破损的绳子。可自始至终不停修补的只有白离一个人,所以一旦白离停了手,绳子很快就断了,他们的关系也迅速崩塌。

  “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昨天那瓶酒白喝了。”白离说,“你这意思是,曹俊彦放过我了,那都不算,后面还有你是吗?”

  “你以为曹俊彦会放过你?别太天真了。”

  “是,人才讲信用,畜生不会。”

  闻君何被他噎了一下,口不择言:“反正你之前对我们关系的定位也不清楚,那现在就干脆弄清楚吧。”

  “我陪你做什么?上床吗,还是当老妈子伺候你吃饭睡觉?我们这个月是什么关系?床伴,情人,还是前男友?”白离这话说得刻薄,已经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冷静。

  闻君何被他说得怒气冲冲,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话赶话地吵起来,怒极之下,又和往常一样反而冷静下来。他很看不起人一样笑了笑,扔出一句话:“除了床伴,你还能做什么?”

  白离捏紧了拳头:“你不怕宋昕知道?”

  “跟宋昕有什么关系!”闻君何说完,转念一想,故意补上一句,“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白离已经不诧异从闻君何嘴里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明白了,这一个月的生理需求,没有比前任更合适了。不过你这个期限挺有意思的,为什么是一个月?”

  闻君何被问得一愣,一时答不上来,总不能说不想让白离走。

  不等闻君何回答,白离又说:“但我不愿意。无论你给我多少钱,无论多少人难为我,无论我过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愿意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了。你想去找谁都可以,怕吓着宋昕,你可以去找别人。”

  “你以为离开平洲就万事大吉了?得罪了曹俊彦,以后在行业内你很难立足。我的条件你可以不考虑,你自己有能耐扛得住就行。”

  宿醉的酸痛冲击着白离每一根神经,闻君何的面目渐渐在眼前模糊。白离站起来,努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看起来已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他是一个大醉一场的人,醉了八年才从噩梦和冷汗中彻底清醒过来。

  而后强打着精神,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再也不看闻君何一眼,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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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宋昕的工作室开业,朋友们约着一起给他贺一贺。人不多,都去了宋昕家里。

  闻君何来得晚,送了一对钻石袖扣给宋昕。宋昕当场拆开,简洁的几何造型,中间镶了祖母绿的小方钻,气质内敛,一看就是宋昕的口味和喜好。

  “帮我戴上啊!”宋昕拆了自己的袖扣,把手腕伸过来。闻君何也没推脱,帮他戴上了。

  厨房上了菜,大家聚在一起边吃边聊,气氛不错。宋昕善于应酬,对朋友诚恳,大家很快就把话题又引到他和闻君何身上。

  没说几句,就被宋昕截住话头。

  “我跟君何那是陈年旧事了,大家就不要再提了。况且他现在有男朋友,你们注意点啊!”宋昕说着话,手下没停,给最爱为这事起哄的赵公子倒了满满一杯酒,“还有,有些话我得说,听说你们上次在俱乐部为难白离,虽然今天老曹不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但确实过了啊!你们也不拦着点,任由他胡闹呢,还有你,君何,你自己男朋友你不护着,等人真走了,看你上哪儿找去。”

  宋昕这话说得自然,给谁都留了面子,也表明了自己态度。最重要的,他给在座的人提了个醒。

  赵公子最先反应过来,有点咂舌:“怎么说?你们没分手?”

  他看看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闻君何,又看看站在他旁边的宋昕:“这什么剧情!?”

  宋昕不好说得太多,怕是闻君何现在心里也没想好怎么做,便故意含糊其辞地开玩笑:“人家玩的套路和你可不一样,大赵,好好喝你的酒,少操心别人的感情生活。”

  饭后,新来的厨师又做了点心给大家吃。宋昕端着一盘贝果,找到在露台上抽烟的闻君何,拿一个塞他手里。

  “这对袖扣真好看,我很喜欢,戴着它一晚上都心情很好。”宋昕举起手,在闻君何眼前晃了晃,璀璨又低调的金属贴在白衬衫上,和宋昕奢华内敛的气质很相称,让人赏心悦目。

  “喜欢就好。”闻君何说。

  “君何,你对朋友和工作都愿意花时间花精力维护,”宋昕问,“为什么对恋人就觉得理所当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