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爱情短片【完结】>第41章

  上小学之前,表哥一直是宋双榕偷偷羡慕的对象。

  他只比宋双榕大几岁,却过着完全不同的舒适生活,想要什么都只需张张嘴,舅妈自然会买给他。不像宋双榕三天两头挨打,从小到大,表哥甚至没有被责骂过一句,因此舅舅打了他一巴掌时,不光表哥,连宋双榕都愣住了。

  在此之前,表哥站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边,习惯性地塌着肩膀,腿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听到什么笑话,嘴歪了歪,重复“结婚对象”。

  “不愧是大导演,”他说,“喜好就是与众不同,结婚对象是个男的。”

  自表哥问怎么不请他进去坐坐,宋双榕就猜出他看到了李聿,或许是昨天他和李聿牵手回家的路上,又或是午饭时,他们面对面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宋双榕一直喜欢看李聿吃饭,毫不避讳地托着下巴,看了很久。

  无论是哪一刻,宋双榕回忆起来都只觉得甜蜜,也有些恍惚,他竟然真的和李聿在一起,说了很多没用的话,做了很多浪费时间的事,如同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约普通又令他持续心动的会。

  似乎把宋双榕的沉默当成心虚,表哥得意地笑了,露出让宋双榕不适的表情,“我懂,玩玩嘛,不用这么紧张。”

  “我不会说出去的,”他走近一步,状似熟稔地想拍宋双榕的肩膀,“不过哥也该结婚了,还需要你帮帮忙。”

  宋双榕躲开他的手,问:“你结婚也是玩玩吗?”

  “那能怎么办,总要传宗接代吧。”表哥无所谓地说:“你我都姓宋,我结了婚,生了孩子,你和你的小情人随便怎么玩,不也轻松自在。”

  “你有什么好传宗接代的,”宋双榕打量他,忍不住说,“你那些杂志还在我家,需要的话我捡出来还你,别去祸害女孩了。”

  大概从来没有被回击过,表哥嘴微张着愣在原地。宋双榕绕过他,拿出门卡,又转头说:“我不是玩玩,他是我男朋友。”

  过了一两秒钟,表哥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叫宋双榕的名字,又像是怕惊到安保人员,把宋双榕扯到一旁的树荫下,指着他问:“你说什么?”

  宋双榕拨开表哥的手,看他因震怒而变得扭曲的脸,不再有小时候那样的畏惧感,反而觉得滑稽。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他说,“劝你别祸害女孩。”

  表哥闻言笑了两声,“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教育我,凭你上过学有工作,还是玩男人,你就不怕——”

  尖刻的嗓音戛然而止。

  “怕什么,”宋双榕替他接上话,“怕你告诉我爸妈吗,你随意。”

  天色逐渐暗了,路灯亮起,但照不到树荫下,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几声,应该是李聿的消息,他做了饭在家里等。宋双榕握了握钥匙,准备离开。

  门岗处的保安换了班,从亭子里走出来,沿绿化带巡逻,宋双榕知道表哥其实是色厉内荏之徒,他走出树荫,表哥果然没有再拦,只是在身后用不大的声音说:“你妈活着的时候就不正常,果然生出来的儿子也一样。”

  知道他是想激怒自己,宋双榕不准备理,却不料突然有人快步走进树荫下,来不及反应,他听到清脆的响声,和表哥难以置信的一句“爸”。

  转过身,宋双榕看到舅舅。老小区的绿化做得好,四周都是常青植物,宋双榕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多少。

  愣怔间,舅舅揪住表哥的衣领,“什么不正常,她是你姑姑!”

  “那又怎么样!”表哥大吼。保安听到动静走过来,手电筒晃了晃,远远地扬声问“怎么回事”,表哥又噤声了。

  宋双榕看了舅舅一眼,回“没事”,他对舅舅说:“我走了。”

  “榕榕,”走出两步,舅舅在身后叫住他,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回家吧。”

  保安小跑过来,和宋双榕碰面,认出他,笑着打招呼,又警觉地朝他身后看,“是不是你家的亲戚又来了?”

  他让宋双榕放心,说系统内有他们一家的照片,不会放行的。宋双榕笑了一下,说“谢谢”。保安帮宋双榕刷开门禁,和他一起走进去,嘱咐“下次再碰到他们直接报警”,他义愤填膺的模样,令宋双榕有些感动,又道了一次谢,说:“房子要卖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走至无人处,宋双榕停下来,扶着路灯的灯柱,察觉到自己已经疲惫不堪,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四肢才恢复知觉,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

  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青草气息,也有不知名的淡淡花香,宋双榕垂着头,数自己的脚步,忽然听到另一道稍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李聿朝他走来。

  走近了,李聿触摸宋双榕的脸,像是在确认,然后才把通话按断了,问:“你去哪里了?”

  宋双榕这才想起手机震了很久,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看见李聿给他打了三通电话。从走出公司大楼到现在,仅过了一个小时,宋双榕却觉得混乱得像是过去了一整天,他收起手机,对李聿说:“对不起,我没有听到。”

  一见到李聿,宋双榕刚蓄起的一点力气好像全散了,除疲累外,委屈也接踵而至,他伸出手说:“李聿,我好累啊,走不动路了。”

  李聿没有多问,蹲下身,稳稳地把宋双榕背起来,他的体温和味道仿佛能将一切不安熨平。宋双榕把头埋进李聿颈间,衬衫衣领柔软地蹭着他的脸颊,像是抚摸。

  在李聿的背上摇摇晃晃,几乎睡着时,李聿轻声说:“宋双榕,到家了。”

  餐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李聿把宋双榕放下,攥了攥他的手指,“先吃饭,好吗?”

  宋双榕点头,李聿便牵着他去洗手,又用纸巾帮他擦干水渍。看他像照顾孩童一样对待自己,宋双榕的心情不再那么糟糕,缩了缩手,想自己来,但李聿没有松开他。

  填饱肚子,身体机能恢复如常,宋双榕后靠到椅背上,夸李聿做饭好吃,李聿的神态却不见轻松。

  想了想,宋双榕简单向他复述和表哥的对话,又想起舅舅打表哥的一巴掌。

  “感觉他们以后不会来了,”宋双榕猜测,“但也说不准,我表哥是个混混,没什么道德底线。”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沉重,“不过没事,这个房子我打算卖掉,我查过,可以卖很一大笔钱,我以后就是超级大富翁。”

  “拿出来一部分拍电影,”他开始畅想,肆意夸下海口:“你有什么愿望,现在可以许,我统统帮你实现。”

  李聿却嘴唇紧抿,拉过宋双榕的胳膊,卷起袖口,检查他被表哥拉扯过的手肘,表情严肃得有一点凶。

  “没什么事,”宋双榕起身,跨坐到李聿腿上,抱住他,亲他的眉心,“他骂我,我也骂回去了。”

  “你不知道,他脸都气红了,像一头斗牛。”宋双榕说。

  李聿不说话,沉默地和宋双榕对视,回抱他的胳膊也收得很紧,像是在生气。宋双榕第一次见李聿发脾气,觉得新奇和心软,环住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地亲在他脸上,故意弄出声响,说:“真的没事。”

  片刻后,李聿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垂下眼睫,和宋双榕安静地接吻,又说:“你第一遍没接电话,我就应该去找你。”

  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责,宋双榕抬手摸他的眼睛,宽慰他,“表哥胆子很小的,才不敢真的做什么,而且——”

  他讲秘密一般凑到李聿耳边,轻声说:“我告诉他,你是我藏起来的结婚对象。才不想让他看到。”

  晚上八点,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刻,房间里的窗帘却紧闭着,风都吹不进一丝。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宋双榕像熟透的虾,蜷缩在李聿怀里,不住地颤抖,偶尔发出声音,又咬住嘴唇往下吞。

  李聿伏在他肩膀上,不断亲吻轻咬他的后颈,与之完全不同的是不规律的动作,以及握在宋双榕腰间的手,都用力得让宋双榕疼,但也舒服。

  也许是前两次李聿只用手,给宋双榕留下温柔的错觉,宋双榕几乎忘了,李聿很会一本正经地提出令他羞愤的要求。

  他甚至怀疑李聿是故意的,费力地扬起脖颈,转头望过去,对上李聿湿润漆黑的眼睛。李聿用认真又沙哑的声音,问宋双榕可不可以时,宋双榕的眼皮也跟着痉挛,喉结剧烈滚动,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汗湿的指节按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点头,什么都答应。

  在断断续续的起伏中,李聿把宋双榕翻转过来,碰了碰他,宋双榕毫无防备地喘出声。由于没有提前准备,李聿最后也抽出来,恍惚中,宋双榕觉得文身处的皮肤湿了。

  到后来,宋双榕昏昏欲睡,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被李聿抱去洗澡,温水冲洗过后,困意反而消退,他裹着浴巾,呆坐在床中央,隔一道门,听到客厅的钟响了几声,又是新的一天。

  李聿随后走进房间,见他醒着,坐到床边,想握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宋双榕心有余悸,手指蜷了一下,不过没有躲。

  窗户已经被重新打开,春夜的晚风吹进室内,携来芬芳的万物生长的气息,这期间似乎下过一场雨,空气都湿润几分。

  李聿把宋双榕身上松散的浴巾裹好,问他,“不睡了吗。”

  宋双榕摇头,说“忽然不困了”,他深深地呼吸,猜测:“北华市现在应该回暖了吧。”

  “最高温十度,”李聿播报,“今明都是晴天。”

  “李聿,你怎么还背天气预报啊。”宋双榕揉按李聿的手,笑他,忽而看见掌根处的一枚新鲜咬痕,回忆起什么,耳根发热,又不说话了。

  停顿不久,他又主动问,“你是这周末回北华市吗?”

  李聿说是,宋双榕点点头,叫李聿的名字,垂下头亲吻他的手,还未分别,他就已经开始感到眷恋与不舍。

  “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他愧疚地解释,“要卖房子,剧本的合同也还有一些内容要完善。”

  “不会很久。”他向李聿保证。

  李聿看着他,没有表露什么情绪,说“好”和“我等你”。

  可能是夜晚太过静谧,适合吐露心声,宋双榕环顾室内,似是感慨,也是陈述,“我从三岁搬来这里,竟然二十年了。”

  “这几天中介一直给我发消息,”他告诉李聿,“没想到想买这套房子的人这么多,好像是什么重点小学的学区房,我也不懂。”

  “感觉在北华市呆久了,这里的气候反而不适应。”

  “不过我还是想等事情办完再卖,也只有几天了,不然还要找酒店住,很麻烦。”

  “其实你来之后,我才觉得这里像一个家,虽然也快没有了。”

  宋双榕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李聿一直在听,偶尔回应。一直到宋双榕停下来后,李聿说:“宋双榕。”

  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又从中抽出两张卡,拉住宋双榕的手,把卡放在他掌心里。

  宋双榕低头看卡,又抬头看李聿,故意问他,“你不是说卡丢了吗?”

  李聿一怔,快速地否认,说“没有”,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向宋双榕介绍,一张是工资卡,薪金每月底按时发放,另一张是从小到大,他参加竞赛所获的所有奖金,十八岁之前一直由父母保管,独立的第一年,父母把卡交到他手上。

  李聿说,“如果你不想卖掉这里,就拿这个去拍电影。”

  宋双榕的指腹贴在卡面上,轻轻摩挲,一颗心沉甸甸的,却又跳得异常轻快,他对李聿开玩笑,“因为我说你是结婚对象,所以要把全部身家都上交吗?”

  李聿说“不是,一直想给你”,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双榕记起来,在分手之前,李聿也曾多次明里暗里地打听拍电影需要的费用,宋双榕那时逞强,也想在李聿面前维系尊严,总是轻飘飘地告诉他资金没问题,背地里却想尽办法挣外快。

  每一次,李聿见他兼职回来,都不高兴,尽管他表现得相当不明显。

  握了一会儿,两张卡片变得温热,宋双榕强硬地把它们塞回李聿包里,并再三保证,今后如果缺钱,一定如实告知,李聿才勉强同意。

  他的手还放在行李包的侧边口袋中,迟迟没有拿出来,叫宋双榕名字的时候,宋双榕竟从中听出紧张,他“嗯”一声,莫名地也随之紧张起来。

  两三秒后,李聿又说“宋双榕”,这一次语气要认真和郑重许多,他把手从包里拿出来,手心躺着一个暗红色的方形盒子。

  李聿推开盒盖,宋双榕看到两枚相同的戒指,依偎在黑色绒布间,李聿说:“我不会挑,请人做了参考,你如果喜欢其他的,我再买。”

  银色的戒环在灯光和黑布的映衬下,显得晶莹崭亮,宋双榕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感受到细微的凉意,和他第一次摸到雪一样。

  他的眼眶发胀,错开李聿直白的实现,也不敢看戒指,垂头盯着自己空空的指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睡梦中,无名指的指根被细细丈量过,不止一次。

  “父母把卡给我的时候,说让我留着成家用,我那时不懂。”李聿说,他似乎也因紧张或不熟练而组织不好语言,语句间有短暂的空白。

  “你不是没有家。”他说。

  “宋双榕,”李聿又把装戒指的小盒子向前推,几乎要硬塞进宋双榕手里了,向宋双榕发出邀请:“你和我成一个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