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爱情短片【完结】>第30章

  宋双榕只是把李聿送回家,但不准备进他的家。

  一方面是因为,他仍觉得两人目前的关系含糊不明,不宜冒进,另一方面,一靠近那间他们同居过两年的屋子,他就难以自抑地感到紧张,更不敢走进去。

  磕磕绊绊地上到二楼之后,宋双榕站在门前,侧过身对李聿说:“到家了。”

  李聿却不去开门,身体向后挪了挪,挡在楼梯前,宋双榕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警惕,像是怕他要走一样。

  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他再次暗自叹气,犹豫两秒,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收下这把钥匙后,宋双榕一直把它安置在枕头下,不轻易拿出来看,他也说不清,今天出门前为什么会突发奇想,把钥匙带在身上。

  他背过身,回避李聿的目光,迅速拧开了锁芯。

  “快进去吧,”宋双榕说,“好好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你先进。”李聿却坚持,他忽然抬手,在宋双榕的额发上碰了碰,说:“都湿了。”

  雪下起来之后,宋双榕新奇地停下玩了好一会儿,帽子也不带,头发上落了一层雪,走进楼里后,雪渐渐化了,头发变得湿湿重重的。

  他没来得及躲避李聿的触碰,也深感和醉鬼抗衡输的只会是自己,于是先一步跨进门里。

  李聿紧接着跟了进来,又反手把门关了,宋双榕听到落锁的声音,两圈。

  一时间,他啼笑皆非,低头看见熟悉的拖鞋,下意识地换上之后,从玄关走向室内,然后愣在原地。

  其实自从离开这里,宋双榕就一直强迫自己不再回想,怕想得太多,更难向前迈进,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他对这间屋子已经陌生了,不记得了,但此刻,看着原封不动的客厅,他才发觉其实什么都没有忘。

  无论是他离家前,为了在沙发上躺得舒服而堆满的抱枕,还是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影碟与书籍,有几本书是翻开的,隐约还能看到他做到一半的标注,笔扔在一旁。

  他买来没来得及拆的餐布铺好了,冰箱上过期的便利贴却没有摘掉。

  他还记得,绿色的那张上,他写了李聿猜拳输给宋双榕,罚洗碗一周,粉色的那张,则是李聿出差前写给他的,冰箱里的水果的储藏日期。

  灯光依旧,室温依旧,人也依旧。

  好像只是宋双榕早上出门,去上了一天的课,现在又拖着满身的疲惫回来了,李聿和家都在原地等他。

  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楞怔,李聿径直绕过他,去取了一条毛巾,走过来,不由分说地盖在他的头上,缓缓地擦起来。

  他的力气不大,宋双榕完全可以挣脱,但不知道是还没能从怔忡中回过神,还是根本不想推开李聿,他站着没有动,静静地等李聿帮他擦干头发,又说“好了”。

  毛巾拿开,宋双榕和李聿对视上,他的目光中流露着期待,好似做了正确的事,需要获得宋双榕的表扬一样,暖色的灯光映在他眼中。

  宋双榕说:“谢谢。”

  李聿微微皱眉,仿佛要的不是道谢,但也没有提出更多要求,轻轻牵起宋双榕的手腕,把他带到沙发前坐下。

  坐了一会儿,宋双榕的思维恢复了正常运作,身体也渐渐回暖,他透过窗,看到雪依旧在下,手掌撑在沙发上,向下按了按,开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聿却不松手,另一只手在太阳穴上没轻没重地揉压,额角都红了,向宋双榕抱怨:“这里一直在跳。”

  “疼吗?”宋双榕问。

  李聿摇头又点头,茫然地看着宋双榕,他的酒好像完全没醒,甚至还失去了辨别知觉的能力,过了一会儿,才说:“疼。”

  宋双榕想起药箱里有解酒的药,他要求李聿原地坐好,起身去取。

  药箱里的药几乎全都是宋双榕的,因为李聿的身体很好,在一起的两年里,他连头疼脑热都不曾有,倒是宋双榕,小病缠绵不断。

  李聿总是借此数落他,监督他锻炼身体,但宋双榕偷懒又耍赖,只有到真正生病的时候才开始后悔,病好后故态复萌。

  他打开药箱,翻找解酒的冲剂,却看见几个没见过的药盒,拿起来时,从中掉出一张医院的诊断单,患者姓名一栏写着李聿的名字。

  宋双榕屏息查看最下行的诊断结果,看到是过敏才松了口气,过敏原因则是在文身过程中接触到了化学颜料。

  在病情描述中看到“过敏性休克”的字眼时,他一下子想起来,那天在宿舍楼下,他提醒李聿小心辣椒过敏,李聿当时说他对颜料也过敏,说“很不好受”。

  李聿入院的时间是平安夜,那晚,他给宋双榕打电话说有事处理,不能准时去看他的影片,又在电影放映结束后,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宋双榕的宿舍楼下,说“我来找你”,说“我也文了一个”,又问他:“你想看吗?”

  宋双榕闭了闭眼,把诊断单折好放回原位,又找出一袋解酒冲剂,合上药箱盖子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在抖,他把指甲按进掌心,静了几秒,起身去冲水。

  握着玻璃杯出来时,李聿却不见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开着,风把窗幔吹得高高隆起。

  宋双榕犹疑地叫李聿的名字,没有回应,他放下杯子走过去,果然看到李聿,正背对着他,站得笔直。

  走近了,宋双榕听到电子旋律的声音,有些耳熟,他一边继续叫李聿的名字,一边走到他身侧,问:“你在干什么?”

  李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朝他翻转过来,宋双榕认出这是他曾经玩过的一款抽卡游戏,难免诧异,不等他问出口,游戏界面停下了,李聿凑近了去看。

  黑暗中,他似乎失落极了,声音又低又轻,“还是没有。”

  宋双榕看了看界面上的普通卡牌,问他:“你怎么在玩这个?”

  “杜牧林说零点能抽到,”李聿向宋双榕告状,“他骗我。”

  他的手机横在两人之间,宋双榕看到还有一次机会,于是抬手帮他点了一下,界面缭乱地转动起来,紧接着,表示庆祝的音乐声响起,画面停下,没想到真的抽中一张SSR的卡。

  李聿抓起手机确认,仿佛马上就高兴了,小心地把卡收进卡包,说“终于回来了”。

  再回到室内时,药已经凉了,宋双榕只好拿去隔水加热。他把玻璃杯放进一只碗中,往碗里蓄热水,转身的时候,看到李聿靠在门边。

  “怎么了?”宋双榕问他。

  “你不在。”李聿说。

  宋双榕的手在空中停了停,拿起杯子,擦掉杯壁上的水珠,垂眸说:“我只是来把药加热一下,马上就回去。”

  李聿等他一起走回客厅,并排坐在沙发上,说:“你已经七十六天没有回来了。”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宋双榕没有说话。

  “我很想你。”李聿又说。

  宋双榕的喉咙开始发紧,轻声问,“是吗。”

  李聿坚定地“嗯”一声。

  室内很安静,丝毫没有跨入新年应有的热闹,宋双榕看着挤坐在他身旁的李聿,看他毫不掩饰的眼睛,感受他带着淡淡酒味的气息,忽然觉得,这样喝醉的李聿很是珍贵,今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没有着急递出去,而是问:“有多想?”

  问完,连自己都觉得不光彩、不体面,耳根发烫,低下了头。

  这题似乎超出了李聿的运算范畴,他停顿了很长时间,长到宋双榕都想要收回问题了,才说:“非常想。”

  他给出了一个趋于极限的回答,“我是全世界最想你的人。”

  宋双榕的心里仿佛装了一个电灯开关,随着李聿的话,开关“啪嗒啪嗒”地响着,眼前也跟着明明又灭灭。

  只有宋双榕知道灯泡快超出负荷了,要尽快熄掉才行,但那开关仿佛不太灵光——因为宋双榕明明把它关了,灯还是亮。

  李聿继续说,“我想你的时候,就去看你。”

  “是吗,”宋双榕楞楞地问,“我怎么没见到你?”

  “因为你一走近,我就藏起来了。”李聿说,带着一点像是做了坏事但没有被发现,又忍不住拿出来炫耀的狡黠的笑意,眼底亮晶晶的。

  沉默片刻,宋双榕移开了视线,问:“为什么藏起来?”

  “因为你不想见我。”李聿答得理所当然。

  他的鼻息蹭过宋双榕的侧脸,像一个温柔的抚摸动作,却让宋双榕眼眶一酸。

  他蜷了蜷手指,抬起胳膊,摸到李聿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住了。

  宋双榕从来没有不想见到李聿,从小到大,他没有解决情感问题的任何经验,惧怕争吵,惧怕分歧,“不见面”、“不联系”只是他逃避现实的惯用手段。

  但似乎到现在才明白,掩埋的情绪永远不会自动消逝,回避沟通最终伤害的是彼此。

  他能想象李聿站在暗处看他的样子,因为分开的每一天里,他也同样想念李聿。

  喝过药,李聿像是困了,宋双榕洗好杯子回来,看见他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但宋双榕一走近,他又马上坐直了,目光紧随着他。

  已经很晚了,宋双榕不准备再回学校,他提出睡沙发,李聿却不肯,坚持让他睡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小腿都露出来一截。

  宋双榕不忍看他强打精神的模样,最终妥协了,两人重新躺在一张床上。

  洗过澡出来时,李聿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沉沉的,宋双榕躺下后,还能闻到他吐息间淡淡的酒味,但更多的是沐浴液的香气和李聿本身的味道。

  看了他一会儿,宋双榕转过身,背对李聿,望着没合紧的窗帘缝隙里的一线光,直到困意慢慢涌上来。

  将睡未睡时,李聿动了动,像是要寻找什么一样,手碰到宋双榕的脖子和脊背。

  宋双榕只穿了单薄的睡衣,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李聿略高的体温,但他太困了,没力气挣扎,只好任凭李聿动作。

  摸索片刻,李聿的手停在他的两扇肩胛骨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叫宋双榕的名字。

  宋双榕迷迷糊糊地应和他。

  “你别走,”李聿又说,声音轻得像耳语,“花快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