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君屹被抱到病床上歇着,看于航忙前忙后热饭、倒水、摆纸巾。

  “第一次一起过年呢……”于航回过头,束君屹已经闭目睡着了。

  于航收了声,轻轻盖上手里的饺子醋,走到束君屹床边坐下。

  束君屹今天有些累,精力不济,于航不打算叫醒他。



  快十点了,整栋楼都很安静,偶尔有查房的医护经过病房。

  于航的手机调了静音,祝福短信无声地在亮起的屏幕上滚动。

  束君屹的手机就平静很多,只有同事的群发信息,和苏木南的未接来电。

  于航盯着束君屹看了一会,拿起手机。

  自打他跟爸妈说,公司忙项目赶,暂时不回去了,他妈妈钱进又开始每天打电话查岗。刚才在六院等束君屹时,他给家里打了电话,那边是早晨,但他爸妈已经起床做饭看春晚了。

  钱进忍不住数落,公司能有多忙,过年都不回家。

  于航说,过年那几天还是放假的,但他越洋中美来回飞,还得倒时差,费劲。

  钱进说,老早就说不让你去分部,不听话偏要去……

  这话于航听得耳朵起茧,说,忙完这阵我就回去。

  钱进这才终止了话头。

  于航的确打算回去一趟,等束君屹身体好一些,他有些事要问父母,当面问。

  束君屹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没醒,眉头轻皱。于航放下手机,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

  梦见什么了?

  ***

  束君屹睡到第二天早晨,苏木南说的没错,他才从重度昏迷中缓过来,清醒的时候不太多。

  “错过跨年了。”束君屹懊恼地看向窗外的晴天。

  “没错过,”于航帮他把靠背调整好,“咱俩昨晚一直在一起,就算一起跨年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束君屹眼睛一亮。

  S市靠南,束君屹来这里七、八年,从未下过雪,冬天总是湿冷湿冷的,他很不喜欢。

  于航捕捉到这点小情绪,笑着说:

  “估计就是飘点小雪意思一下,堆雪人什么的别想了。”

  “嗯。”束君屹掀开被子起身,“落到地上就化了。”

  于航过去扶他,“你想玩雪,等身体好了咱们回北川。”

  “我没有想玩雪,”小孩才喜欢玩雪。

  束君屹站直了缓劲,然后向单人病房的洗手间走,关门之前对于航说:“好。”

  一起回北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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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那天没有下雪,天气预报再次欺骗了群众的感情。

  倒是束君屹出院那天,毫无预兆地,S市飘起了雪花。

  “手续都办完了吧?”苏木南翻着出院文件,“回去悠着点,不要受凉,不要劳累,”他瞥了眼一旁的于航,“不要有过大的情绪波动。”

  “知道了。”束君屹接过那沓文件,“谢谢你,木南。”

  “少来,”苏木南双手插回白大褂口袋,“你别再被救护车拉过来,就是大恩了。”

  “不会了。”于航声音沉闷,却很有力。

  苏木南转头看看他。

  这段时间于航的表现,苏木南看在眼里。

  客观地说,于航对束君屹真的很好。束君屹犯病,他恨不得替他受了。束君屹脱离了生命危险,他每时每刻悉心照顾,连护士都没那么细心。

  主观上,苏木南一直都讨厌于航。

  小时候讨厌于航抢走他最好的朋友。束君屹自从被于航缠上,就没怎么跟自己玩了。于航这个跟屁虫,除了上课时间,成天粘着束君屹,还恶狠狠警告他不许找束君屹。

  后来束君屹变成了没有生气的机器人。因为于航。

  但没办法,束君屹喜欢,不顾死活地喜欢。只有于航在,他才是鲜活的。

  苏木南呼了口气,说:“行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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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应该在家修养两周,但束君屹不是个老实遵医嘱的人,于航跟他讨价还价半天,他还是坚持要去上班。

  “我已经在医院躺了二十天,实在躺不住了。”束君屹捧着被于航加热过的牛奶,有点想喝冰的。

  “医生说要静养,”于航沉色面对大锅,长勺搅动浓汤。

  “我反对这个申请,你一工作就什么都不顾。”

  “我会注意休息,”束君屹拿着空杯子走到水池边,挨着于航,“绝不加班。”

  我信你个鬼。

  “每周20小时,不能再多了。”

  于航松了口。束君屹故意挨着他,上臂在洗杯子的动作中蹭碰他的胳膊。

  “那样王总不好安排工作,”束君屹冲干净玻璃杯,放进洗碗机。回身拿了蓝色条纹的棉巾擦手,立在于航身后,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软绵,说:

  “我会注意身体,不放心的话,咱们在一层,你可以看着我。”

  于航被锅里的热气熏着,被最后一句拨得动摇了。

  他关了火,转过身,与束君屹面对面。

  束君屹目光真诚,好像没有撒谎。

  于航几乎要妥协了。

  浓汤热气在于航的鼻尖凝成一个小水滴,束君屹自然地伸手,用指节替他拂掉。衣袖随着这个抬臂的动作滑下,露出细白的手腕。

  “怎么样?”才喝了杯牛奶,言语间洇着奶香。

  “好吧。”于航认输了。

  束君屹也太会撒娇,太会撩拨了。

  束君屹满意地转身去取手机,他需要跟王般般报备复工时间,他病了将近两个月,云海项目由代理项目经理管理,很多事情需要交接。

  他坚持回去工作,骨子里的责任感是一方面,还有就是钱。

  手术和住院的费用,于航替他垫了。因为是突发的抢救,中间还出现好几次病危情形,手术费比预计的高出一些;再加上于航把他安排在条件最好的单人特护病房,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束君屹问了几次,总共多少钱,于航老让他别操心。他去财务那边问,得到的数字他暂时还不了,得等新一年的工资慢慢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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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经理回来啦。”

  “束经理身体好点了?”

  “老大,你怎么样啊?”

  束君屹回来上班,迎来了一阵嘘寒问暖。不光与他同楼层的结构组,连其他工程部门也过来询问寒暄。从电梯门到办公室一小段路,愣是走了半个小时。

  “老大,我们都很担心你,”齐一明带着委屈地说:“我想去看你,于哥不让,说我太吵,影响你休息。你好些了吗?”

  “谢谢,”束君屹微笑道,“好多了。”

  “好了别拽着束经理告状了,”于航晚几步上来,把打小报告的齐一明拎开,“人还有好多事呢。”

  束君屹笑着摇头,看他们推推搡搡地吵闹。

  以前觉得工作只是工作,同事只是同事,完成任务拿工资罢了。

  现在忽然发现,办公室不再是冷冰冰的办公室,同事也不只是协作交活的同事。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刷卡推门,却看见办公桌前坐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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