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同事,听说他病了,问问情况。”于航闷声说。

  束君屹把手机交给苏木南,苏木南可以随便接他的电话,这两个人关系有多近?

  “噢好的,谢谢你啊,一会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那边又有杂乱的催促声,苏木南似乎很忙,着急挂电话。

  “谢谢。”于航摁了挂断,心情复杂。

  ***

  晚上,于航被一群人拉去酒吧。

  “来,远道而来的美国朋友,回国工作一周了,放松一下,让你感受一下大都市的繁华”。

  章和翔把地址发到群里,有车的带着没车的,往都市夜生活的聚集地驶去。

  齐一明没车,被分配给于航。

  “于哥,你有车啊?住这么近你开车干嘛?”

  两人乘着电梯下到负二层,于航掏出带着四个环的车钥匙,“开车快。”

  近处RS7忠诚地亮起车灯,不愧是灯厂,绚丽的红白光闪瞎了齐一明的双眼。

  “A7?!啊不!RS7?!”小朋友扒着车屁股上的标志,想摸又不敢碰,像是面对一件圣器,声音大了都是对它的大不敬。

  “哥,亲哥,我不想去酒吧了,我想在这车里坐一晚上。”

  他们去的酒吧相对幽静,顾客的年龄层相对成熟。

  台上乐队演奏着舒缓的音乐,一行人占了两个卡座,为了向主角于航展示S市的纸醉金迷,特意把每种花里胡哨的酒水饮料都点了一遍。

  于航酒量很好,但在这中烟雾酒气缭绕的幽闭空间,几杯高度数的鸡尾酒下肚,也有些晕乎。

  他捏捏眉心,起身走向吧台,想醒醒神。

  于航漫不经心地点了杯古风,无视身旁撩拨的娇媚女郎,兀自拿出手机。

  三个未接来电。

  两个是他妈妈打的,一个是束君屹。

  因为于航小时候差点遭遇过绑架,又出过车祸,母亲钱进对于航有着十分严苛的掌控欲。

  有些病态。

  于航在美国读书时,母上大人每日询问他的作息和三餐。二十左右的大男人哪受得了这个?于航嫌烦干脆不搭理了。结果他妈竟然紧张地追到学校。

  当年绑架犯的电子音不肯放过她,钱进必须时刻确认儿子的平安无虞。

  于航和钱进大吵过几次。钱进稍稍控制了自己,于航也不忍心看母亲精神紧张到憔悴。两人达成和解——

  每周,于航向母上大人请安、汇报情况。

  于航回国之后,钱进又神经紧张起来。有事没事打电话,确认宝贝儿子的安全健康。

  得请老爸管管她,于航心想,太闲了这位夫人。

  台上的乐队正在整理乐器,一时没有演奏,周围杂音不多。于航指腹拂过屏幕上束君屹的名字,轻点下去。

  电话拨出去,响了两声,听到那个温润的嗓音。

  “喂。”

  “我于航。”

  “我知道,”束君屹带着轻微的鼻音,“我存了你的号码。”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先生,您的古风。”调酒师将四方玻璃酒杯推给于航,波本威士忌酒香浓郁。

  “我,我跟结构组的同事在酒吧,周末了,大伙说放松一下。”于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在解释,束君屹并没有问他在哪做什么。

  “你们玩得开心。”

  束君屹又要挂电话,于航抢着说:“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呲——吱——

  人为制造的碟片与音响的干扰声划破了酒吧的安宁。

  十二点了。

  酒吧进入午夜场。

  一时间,像是沉寂的干柴轰然被烈火点燃,劲爆的音乐震耳欲聋,专业级别的低音炮如同重锤,咚咚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口。

  被酒精浸润了上半夜的客人们兴奋起来,领带西装被横七竖八地扔在沙发上,发泄的叫喊和放肆的挑逗充斥着这隐秘的一方天地。

  “喂?束君屹,你还在听吗?”

  太吵了,于航被迫跑出酒吧。

  束君屹方才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直觉告诉他是很重要的话,他必须听到。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于航把手机从耳边拿下,还在通话中。

  “喂?”

  “没什么,”束君屹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平静地说:

  “我摁错了。”

  ***

  束君屹烧了一天,吃了泰诺,出了一身汗。药效一过,又重新烧起来。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到半夜终于松快了些。

  他换掉被虚汗浸湿的睡衣,冲了个澡,躺回床上。

  快十二点了,他看着手机屏幕,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

  ***

  ——束君屹!

  中考过后的暑假,束君屹独自在家预习高中的功课,那些高一的教材是于航的,上面工工整整记着重点。

  忽然传来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接着他听到本该在国外旅游的于航的声音。

  “束君屹,快开门!”

  束君屹屐着拖鞋跑去开门,蓬头垢面的于航抱着一大把干枯的松树枝和松果,立在门口。

  “于航?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于航不由分说蹬了鞋,轻车熟路地进门,把怀里的一堆放到客厅的茶几上,细碎的松针掉了一路。

  他腾出手,转过身,前襟沾满了褐绿的枝叶,黑亮的眸子望着一脸惊诧的束君屹。

  束君屹穿着圆领旧T恤,有些大,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衣摆随意扎进运动短裤,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准高中生。

  于航歪头看了他半晌,呼了口气,一把把人搂进怀里,额头抵着束君屹的侧颈,说:

  “太想你了,”他的声音有点黏,带着沙哑的委屈,

  “太想你了束君屹,就回来了。”

  束君屹一动不动任他抱着,想笑,又觉得鼻头发酸。被于航的体温烘得很暖,暖流自心口涌出,漫遍全身。

  耳后的皮肤被于航的板寸蹭得很痒,他抬手顺了顺于航的背,安抚大狗狗似的:

  “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嗯。”于航的声音闷在他耳廓。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想给你个生日惊喜。”大狗狗缓过来,直起身子,指着茶几上乱糟糟的松枝,说:

  “生日快乐!”  ???

  “你不是说喜欢我身上的松香气味吗?”于航给一脸懵圈的束君屹解释,“大夏天,松树很难找,正好澳洲是冬天,我特意从国家公园折了塞包里的,差点被海关抓起来。”

  “你……”束君屹很感动,但脑补了一下于航走私松枝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于航,你真是个人才。”

  “好狠心一男的。”

  束君屹竟然没有感动得涕泪横流、抱着他说“阿航你对我太好了我要以身相许非你不嫁”,于航对此十分失望。

  他太失望了,又累又困,决定洗个澡,然后霸占束君屹的卧室补个觉。

  让这个渣男在自己补觉期间好好反省一下。

  ***

  还有两分钟,就到束君屹25岁生日。

  许是因为病着,病痛很善于摧残人的意志,让脆弱伺机侵入。漠然如束君屹,也有躲不开被偷袭的时候。

  他看着手机,犹豫良久,终于拨通了于航的电话。

  其实他第一天就存了于航的号码,却在于航打过来时,被自尊心胁迫着,问了句“哪位”。

  夏夜静谧,皓月如玉。

  ——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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