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小于,垂头丧气的。”于航从束君屹办公室出来,碰见秦洵。

  “听一明说你们昨天出意外了?你没伤着吧?”

  “没有。”于航能想象齐一明是怎么添油加醋慷慨激昂讲述昨天的事故的。

  “听说齐经理伤着了,”秦洵拍拍于航的背,“早上瞧着他动作都不利索。”

  于航闷闷地“嗯”了一声,脸色愈发阴沉。

  “怎么着?挨训了?”秦洵看他从办公室出来就耷拉着脸,关心道。

  “没,想问候下束经理,人不领情。”于航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中午去尝尝楼下的小鱼锅贴?”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齐一明凑过来,“那家好吃,小姑娘也水灵。”

  章和翔也冒出来,“那家排队,现在就去。”

  “要不要叫上束老大?”齐一明弱弱问道。

  他们没跟束君屹吃过饭,即便在食堂遇见,束君屹也总是一个人,没人主动邀请过他一起坐一起吃。

  除了前天初来乍到的于航。

  束君屹不爱热闹嘛,大家都这么想,喊他他也不会来。万一真来了,气氛还怪怪的。

  “嘿你变了啊一明,”章和翔作势后退,“从前你最怕小阎罗的,什么时候跟他亲近起来了?早晨还在人家办公室聊了四分二十七秒之久。”

  “莫不是被夺舍了吧?”

  “束老大从昨天起,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齐一明知恩图报目光坚定,“我要……”

  “以身相许?”

  “滚……”

  “我叫过了,”于航抓起桌上的工牌和手机,“他不去。”

  “他不会去的,”四人往电梯方向走,“小阎罗入职三年多,我从没见过他和别人一起吃饭。”

  “好像天天都吃食堂。”

  “他挺省的,我也没见过他买外边的咖啡,只喝公司的咖啡和立顿。”

  “项目经理工资很高吧?需要这么节省吗?”

  “肯定不低啊。但有的人就那样,省惯了,我听别人说束经理老家在北川,不是本地人,估计攒钱买房娶老婆呢吧。”

  “北川?”一直沉默不语的于航突然开口。

  “嗯,你肯定没听过,是个北方小城。”

  “我老家就是北川的。”于航激动道,有些小欣喜。

  竟然是老乡。

  “这么巧~”章和翔惊讶道,“那你俩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于航从饭店门口的出票机里取了个号,“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估计回去都不认得从前住哪。”

  “这些年发展快,尤其是三四线城市,变化大得吓人,我姥姥说早晨出门,晚上就找不着家了。”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挺好吃的,于航兀自觉得束君屹应该爱吃,可惜他不来。

  “味道还可以吗?”秦洵打着饱嗝问。

  “好吃。”于航擦了嘴,摸摸精心锻炼的腹肌,“自打回国,就没有不好吃的馆子!便利店的快餐都好吃到飞起!我这腹肌可能保不住了。”

  -------------------------------------

  束君屹避开饭点,去食堂要了份炒饭。菜饭分开的话,盘子多,他单手不好拿,炒饭方便,就一个碗。

  吴姐热心地要给他打碗汤,被束君屹拒绝了。

  一早上的会,后背的药没及时换,纱布蹭着内衣白T,已经有些脱开了。稍一动,就磨得疼。

  他扒拉了两口炒饭,碗筷还到回收处,路过冰柜时刷了盒冰牛奶。

  电梯停在二楼,束君屹走进去,正巧碰见吃饭回来的于航等人。

  “老大,吃了吗?”齐一明问。

  “嗯。”

  “我们去吃了楼下的小鱼锅贴,想叫你来着……”

  电梯停在四楼,涌进来九、十个管道部的人,大概是部门会议。都是大老爷们,把承载极限十五人的电梯挤得满满当当。

  束君屹被挤到角落,背部碰到电梯内壁。他没出声,皱皱眉捏紧了手里的冰牛奶盒。

  “束经理爱喝这个?”于航借着说话的工夫,挤到他旁边。结实的身型挡在束君屹前面,为他留出一个松动的小空间。

  束君屹有一米八,不算矮,但在于航面前,像个被猛兽困住的小兔子,完完全全被挡住。

  于航一只手插兜,手肘微不可查地外阔,占着更大的空间,另一手抓着电梯里的横杆,圈着束君屹。

  护食似的。

  因为使着力,手臂肌肉将衬衫绷紧,在狭小闷热的电梯里,生出不容忽视的雄性爆发力。

  他面对束君屹,稍稍低头,说话间喉结随着话音上下动。

  太近了。

  束君屹的视线正对于航的微露的锁骨窝。

  呼吸间,闻到了他身上的松香味。

  犹如置身冬日的松林,遍地是掉落的松果和枯枝,踩上去吱吱作响。

  束君屹偏过头,垂下脖颈。

  手里的冰牛奶被握热了。

  束君屹不自知,他低头躲避于航的动作,让原本覆在衣领中的白皙脖颈露出更多,于航的目光自上而下,甚至隐隐瞧见了他肩背纱布翘起的一角。

  电梯来到十六层,管道部的人全数出去了。

  于航没理由保持这个姿势,退开两步,转身面对电梯门。

  束君屹松了口气,里衣被细汗濡湿。

  ***

  “束君屹不用微信吗?”于航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浏览内网新闻,给章和翔发了条消息。

  “用吧,没微信怎么活啊?”章和翔估计也正处于午饭后的宕机状态,没在工作,信息秒回。

  “群里怎么没有他?”

  “咱们那些私聊群?当然没有他……他又不会加入我们……”章和翔斗胆想象了一下束君屹混在群里发表情包的情形,打了个寒战。

  “微信名片推给我。”于航想了想,又加了句,“我问问有没有老乡群。”

  章和翔那边显示“输入中”,于航竟不确定他希望章和翔有束君屹的微信,还是没有。

  “没有。”

  于航看见回复轻笑了一声。

  果然。

  那边束君屹夹着笔记本出了办公室,经过垃圾桶时,顺手扔了空牛奶盒。

  小孩。

  于航嘴角微扬,小孩才喝牛奶。

  -------------------------------------

  五点一到,于航锁了电脑屏幕,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在周围众人面对屏幕做辛勤劳作状的办公室里,赫然起身。

  “于哥,下班啦~”齐一明羡慕地探头。

  “到点儿了,不下班吗?”于航看看智能表,“五点了。”

  齐一明撇撇嘴,您倒是看看这公司谁一到下班时间就走啊。领导还没下班呢。

  “你知道我在总部入职的时候,”于航绕到他的工位前,挑眉道:“领导箴言是什么吗?”

  “公司是我家,创建靠大家?”

  “Never work for free。”于航越过挡板拍齐一明的头顶,“明儿见。”

  地下车库,天空灰的奥迪嘟嘟两声。尾灯沿着优雅的弧线,华丽地亮起。

  于航倒车、转向、一脚油门下去,RS7发动机低沉地轰鸣,冲出车库。

  “喂妈,挺好的,嗯,嗯,知道,”顶配的车载音响原本放着《龙拳》,被一个电话打断。于航接起来,熟练地报平安、示乖巧,汇报三餐吃了什么。

  “晚上约了周文吃饭,嗯,我知道,不会很晚的。”

  周文是他在美国的同学,本科一个学校,学的心理学。年初博士毕业,回国进了一家医院做心理医生。

  当时周文妈妈听说六院是精神病院,嚎啕大哭以死相逼,不让他回国。

  奈何这位好汉不为所动,义正言辞,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人生,除了我自己。”

  妈的,她妈妈心里暗骂,花老娘的钱,学的什么自由民主歪门邪道,早知道不出国了。

  于航挂了电话,看了眼信息。

  周文说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他去六院接一下。于航单手握着方向盘一个急转,往六院驰去。

  于航停了车,坐在医院大厅等。

  人挺多,来来往往的。但出乎意料的安静,比普通医院的挂号大厅安静很多。

  病人或家属模样的人,都神色凝重,不言语;医生护士说话也非常小声,怕吵着谁似的。

  也没有电视剧中的歇斯底里嘛。

  于航在无聊中环视一周,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束君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