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茂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楚无咎从苏雪茶口中听说过她的童年，母亲去世后，陪伴她的只有经常更换的保姆。
可惜保姆们几乎都是拿钱办事，不能说是不尽心，只是连感情都来不及生出，来年又换了新人，因而都不怎么熟悉。
保姆们在她面前，不是唯唯诺诺地哄着，就是冷淡得像是教会学校的嬷嬷。
这样多生活很差吗？苏雪茶不觉得，无非是有点孤独。她知道很多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女孩过得比她苦得多，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妈妈在世时，已经带着她看过世界的背面。阳光照不到阴影，不代表黑暗就不存在。她们的亲子项目可能在外人看来比较奇怪，其中有一项是一起资助家庭困难的小女孩，每个月都会写信。
苏雪茶从信里看到世界的背面。
小女孩们有的也像她一样，拥有很坏的爸爸，有的原本拥有很好的爸爸妈妈，但是在意外中和他们永远分别。有的女孩甚至很小的时候就要担负起家庭的重任，或许这样才叫辛苦吧？
妈妈和她一起给这些女孩子写信，送去金钱的同时给予她们鼓励，希望哪怕此时生活不太容易的她们，永远怀着追逐美好未来的勇气。
妈妈去世后，资助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没有停止，只是苏雪茶已经没法办法写信了。继母看她看得很紧，在父亲的授意下几乎不允许她和外界有过多的交流。
那时候苏雪茶就知道，她的爸爸是一个很坏的人渣。
既然楚无咎清楚苏雪茶幼时的经历，那么张妙青就不需要再讲一遍了。
一碟生煎包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个个皮薄馅大，端是白胖可爱。再沾上一点醋，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小店外不时响起汽车的鸣笛，张妙青朝外望去，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印着当红男明星的广告照片，俊美的脸庞配上潮流的服饰，格外帅气。可一想到苏雪茶的事情，张妙青看到昔日墙头，竟也完全开心不起来。
“大概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吧，苏茂生不停地给雪茶安排相亲对象，搞得雪茶烦不胜烦。说是相亲，其实雪茶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能像货品一样被男方挑挑拣拣。”张妙青越说越气愤，这种行为在她眼里和卖女儿没有什么区别，不免对卖女求荣的苏茂生恨得咬牙切齿。
“雪茶讨厌的那个男人就是她的相亲对象之一。”张妙青叹了口气，“虽说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大的矛盾，不过听说他们俩关系很差，联姻是肯定黄了。”
又是联姻。
九号和苏雪茶的妹妹不也维持着一段格外塑料的联姻关系吗？楚无咎回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好似揭开了迷雾的一角。
吃完早饭后，楚无咎还要回学校，张妙青接下来还有安排，在公交车站冲楚无咎挥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记忆里忽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楚无咎回头时，远处的站台已经看不见张妙青的身影，只留下一块巨大的屏幕，矗立在他的视野当中。
楚无咎打开摄像头，拉近距离拍了张照片。
染成金色的长发与同色系的眉毛和眼睫，使得画面中的男子俊美不似真人，屏幕右下方龙飞凤舞的签名，除了粉丝大概也没人认得出来了。
是八号。
***
办公室里有老师在看电视剧，戏码悲情中带着一丝离谱。
楚无咎无视耳边噪音，善用浏览器拍照检索功能，大数据很快就将他关心的内容推送到他面前。
司羽，二十七岁，火得如日中天的当红艺人，以俊美无俦的外形和出神入化的演技吸引了大批粉丝。网页一路下拉，从业七年以来斩获的无数奖项一一陈列在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
楚无咎越看下去眉头皱得越紧。各种耳熟能详的大爆作品里有司羽参演，众多国际知名的奢侈品牌由他代言，可偏偏这几年来，楚无咎没有在任何公共场所或者浏览的网页上见过这张辨识度极强的脸。
这就很离奇了。
恰逢此时，同办公室的老师的电视剧鉴赏因为片尾广告暂时告一段落，去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无意间看到楚无咎的电脑屏幕，她惊讶地道：“没想到楚老师也喜欢司羽啊。”
楚无咎向来不喜欢把话说死，于是也没否认，似是而非道：“他挺火的。”
老师端着杯子走近，谈笑道：“可不是嘛。我带的学生里有不少小姑娘小伙子也喜欢他，偷偷在作业里夹带私货，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楚无咎一路把网页划拉到底，听见老师说：“司羽最近在北城好像有个什么活动。是电影宣传吧？我记得他拍过电影……年纪大了，事情就容易记不清楚，楚老师要是感兴趣，可不要错过了见偶像的好机会。”
楚无咎真情实感地道谢。这不是困了就有人递枕头么？
很快楚无咎就在网上查到了司羽来到北城地新闻，又顺藤摸瓜找出来他来参加的活动。然而和电影完全没什么关系，是个品牌的商务活动站台。
简简单单靠着粉丝超话的爱豆“简历”，囊括了司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最喜欢的书和第一部电影这些问题，楚无咎轻而易举地通过管理员的考察，混进了司羽的北城粉丝群。
粉丝群里灌水聊天很多，都在期待下午的站台活动，有几个站姐早早带着摄像机就位了，只等着下午拍出好看的照片。
当粉丝可真是辛苦。楚无咎感叹。
活动今天下午开始，除非楚无咎现在出发，不然就不一定赶得上。探求真相和安稳上班只能选择一个的话，还是真相比较重要。对楚无咎来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和关在围栏里的家禽没太大的分别。
一路打车过去，世界似乎都是司羽的身影。
高楼大厦上的电子屏幕播放着司羽的代言广告，在最繁华的地段，大大小小都是司羽的影响。楚无咎默然无言，给苏雪茶发消息。
【楚无咎：你知道司羽吗？】
苏雪茶大概在忙，直到楚无咎下车才回消息。
【苏雪茶：知道，星漾娱乐的一哥，最近和苏氏签了个代言。虽然这方面不是我交接的，不过如果无咎哥哥喜欢他的话，我可以帮你要个签名噢。】
那就不必了。楚无咎如是想，毕竟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追星族，只是想探听一下八号和苏家有没有什么姻亲关系。
【楚无咎：只是在办公室里看到别的老师在放他的电视剧，遗憾自己落伍了，也谈不上什么喜欢。】
今天路况还好，楚无咎到的比预期中要早。他在二楼快餐店草草解决了午饭，商场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隔壁桌就有带着长枪短炮的站姐，楚无咎能一眼认出来，还是得益于在出租车上的“补课”时间。
粉丝群里透露的消息非常多，有几个粉丝在群里发言，司羽的人气实在太高了，商场为了这次的商务站台活动派出了将近一百多个保安，分散在各个楼层维持秩序。
楚无咎亲眼见证了人由少变多的几个小时，这才明白商场的安排不是无的放矢。他从二楼往下看，一楼密密麻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活动还没开始，保安们尚且游刃有余，随着现场粉丝越来越多，渐渐的有些吃力了。
旁边有举着照相机的女孩徘徊，个子很娇小，楚无咎一开始没有察觉，直到女孩鼓起勇气戳了戳他的手臂，她吞吞吐吐地道：“你、你好。”
“可以……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能、能让我站在这里吗？”她来晚了，没有占到好位置。楚无咎个子又太高，站在他身后，宁宁完全被挡了个严实，几乎排到不到图。
“我可以、可以给钱的。”她小声说。
宁宁是个有钱的小富婆。内向的性格使她在交流上存在一定的短板，然而金钱有时候能为她开辟道路。
楚无咎让开位置。社恐人士为了偶像鼓起勇气和陌生人搭话属实不容易，楚无咎怕人有心理压力，撒了个善意的小谎：“给钱就不用了。我也很喜欢司羽，希望你今天能拍到满意的图。”
宁宁犹豫了一下，天生不善言辞的她停顿了几秒，再抬头时，陌生男人已经不见了。宁宁反应比较慢，她抱着昂贵的相机，忽然想起来，虽然戴着口罩，陌生的好心人的脸被遮住了大半，可他似乎有一张完全不逊色于偶像的英俊面孔。
和五官艳丽、外表攻击性极强的司羽相比，楚无咎完全是另一种类型。如果说司羽是摆在吧台上的一杯色彩缤纷的酒精炸弹，楚无咎就像是冰水，气质清冷，眉眼温和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若清澈的湖面，然而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不可捉摸的暗流，他的语气很温柔，只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疏离。至于粉丝什么的……
宁宁叹了口气，连应援物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来追线下的粉丝啊。不过还是谢谢这位陌生的帅哥啦，还要撒谎让她宽心，真的是很温柔的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