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关望津又下楼拎了一趟东西。

  等他再灰头土脸地坐电梯上来时,楚无咎已经不在门边了。可是他给他留了门,关望津从门口蹭进家里,把东西放在客厅,没看到楚无咎。

  于是他敲了敲主卧的门,“在吗?”

  房门打开,一团马赛克跳进他的视野。

  楚无咎:“有什么事吗?”

  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可关望津就是很在意。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解释点什么,组织者措辞在想怎么开口,“电梯里和你说话的女生,就是在超市里骂我的人。”

  “她为什么要骂你?”在楚无咎的印象里,苏雪茶是脾气很好的小姑娘,性格温柔,也讲道理。如果不是小雪的错,那自然是关望津的问题。

  关望津莫名委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长得像她某个讨厌的人吧。她走到我面前问我要不要加微信,我还没说话她就突然变脸了。”

  他的重点落在变脸上,可楚无咎好像没有听出来。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关望津,片刻后慢吞吞地说:“既然你不招她喜欢,以后就少出现在她面前吧。”

  关望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错的人又不是他!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能伤心地转过身去。

  楚无咎淡然地回房了。

  徒留关望津一人在客厅伤心,还要打扫卫生,顺便给自己在沙发上筑窝。以后他就睡那儿了。

  两间卧室,一间被楚无咎用来当主卧,至于另一间……

  他从没进去过,只听楚无咎轻描淡写地带过,说用作杂物间了。这间房子收拾得实在干净,有的地方甚至像样板房似的,看不出什么活人居住的气息。

  客厅的布置很素,装饰品近乎于无。就连他偶然踏足但是没敢多看的主卧,好像也朴素得有些过分。

  这样简单的家里,哪里有那么多杂物,需要单独腾出一个房间来摆放?

  主卧里,楚无咎正在把九号留下来的物品打包。穿过的旧衣服可以捐出去,还能废物再利用。至于他盖的被子,还没洗过,改天让关望津洗了之后收起来,也许还能再留给十一号。

  ……不过一个月后他就要飞F国了。这么看来,似乎也没有所谓的十一号了。

  想到这里,楚无咎不由地心情转好。他心想,就让无止无尽的圣父行为在关望津这里划上完美的句号吧。

  一个硬质金属物件撞到他的手背上。他把手伸进纸箱里摸索,在一件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了九号留下来的手机。

  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今天去超市回来得急,忘记给关望津买手机了。不然不是白瞎一笔钱么?

  翻出原装数据线给手机充电,开机动画自动响起,没过一会儿,又自动关机了。

  “手机坏了?”

  楚无咎把它留在原地充电,又去收拾东西了。也就住了一个月,九号留下的东西不多,一个纸箱子就全都装满了。

  九号是怎样的人?其实抛开他一声不响地告别这件事情,他其实也是不错的朋友。虽然做家务能力很烂,但确实没有推脱过,而且指使他搬大型家具的时候很顺手……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好像也算不上是朋友吧。只能说是合格的室友而已。

  他和九号短暂的室友情也不过是一个纸箱可以装满的。邓子皓也知道他到处收容“流浪汉”的圣父行径,对他不解而无语,多次警告他不要太相信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可是楚无咎实在不听劝,邓子皓也拿他没办法,只能逐渐作罢了。

  陌生人信不得。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把陌生人捡回家,还真心实意把人当朋友看,最后再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弄得自己都有点想不通了。

  是不是贱的慌啊?

  楚无咎把纸箱子放到家门口,途径客厅,关望津眼巴巴望了他一眼,很可怜的样子,好像在等人哄。

  毕竟在外头突然被人骂了。

  “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手机?”黑色智能机被关望津捏在手里把玩,衬得他皮肤更白。客观来说,他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而有力,青筋隐约可见,容易让手控不自觉地生发出一点涩涩的联想。

  手机充满电后,楚无咎查看过。自动关机后它好像格式化了,数据全丢,但不影响使用。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存进去后,他把手机给关望津。

  “你先用着,如果之后有问题,我再带你去买。”至少今天他是绝对不想再出门了。

  关望津笑起来犹如破冰,冷酷的气质顷刻间消失不见,简简单单就被哄好了。他的笑容带着点少年气,楚无咎这时候忽然有些好奇关望津的年纪。

  看起来真的很小,但是长得像个大人。

  “年龄吗?”关望津略微有点诧异。

  一不小心把话问出口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男人的年纪又不是秘密,只在于关望津记不记得。

  他努力思考了一阵子,“好像是二十多岁吧。”

  “具体是二十几呢?”

  二十多岁和二十多岁之间也会有很大差别。二十一还是刚踏进大学校园的大学生,二十七八就可能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悲惨打工人了。

  比如现年二十六岁的楚无咎就时常感觉自己的生活已经逐渐步入黄昏,一眼可以望到头了。上班,念PPT,将做好的PPT进行更新,这份工作他能一直干到退休。他其实不太会当老师,只是学历比较拿的出手,再加上这份工作的要求也不是太严格。

  再具体一点关望津也想不起,自己估计了一下,说了个大概的数字,“二十三吧。”

  记忆里他好像已经工作了,又好像还没毕业。这样就很明显了,大概是大三大四,在外头实习吧,所以要两头跑。

  楚无咎心道,还是学生呢。

  难怪看起来不太聪明,还有点玻璃心,被人骂了还要哄。小孩子脾气。

  关望津被哄好之后,打扫房屋更带劲了。他到阳台上去晾衣服,透过玻璃窗,看到楼下站了一个人,好像在往上看。

  不一定是在看他们这一层。起初他不以为然地忽视了,可是那男人一直死死盯着他,直到关望津不爽地看回去,方才移开视线。

  不会是什么变态吧?

  毕竟现在是大夏天,男人却穿了一身黑色的正装,衬衫马甲外套样样不落。要么脑子不正常,要么身体有问题。简单来说就是这人有病,要么是精神上的,要么是生理上的。

  “无咎,”关望津跑去敲门,从马赛克脸上好像品出一些无奈。不是他故意耍赖,三番两次地来敲他的门,而是确有要事报告,“楼下站着一个奇怪的黑衣人,一直往上面看。不会是什么变态吧,我们要不要通知保安?”

  “?”楚无咎表示不清楚,转头回了卧室,拉开窗帘看了一眼。

  楼下果真有一个黑影。

  可是他没戴眼镜。

  等他戴好框架眼镜再度折返,却发现奇怪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关望津没有得到他的首肯,站在门边半步不敢迈进,只眼巴巴往他身上瞧。前面几个人里,好像也没有他这么粘人的,大多都礼貌地同他保持着距离。

  起码不会为了博得他的关注一天敲n次门。

  人已经不见了,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在楚无咎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疑问没有到爆发的时刻,暂且按捺在心里。

  眼看着要到饭点,楚无咎不擅长做饭,轻车熟路地点开外卖界面。

  他在主卧修改了一上午的PPT,自认为在踩赛博缝纫机,身心俱疲。做PPT的感觉就好像是西西弗斯推巨石,干到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他走出去问:“中午吃什么?”

  关望津从厨房探出头来,不知道从哪里扒拉来的粉红色围裙——似乎是某个超市的活动赠品,系在他身上,稍微有点小了。

  锅里是番茄炒鸡蛋,一般来说不怎么会出错的菜品。楚无咎才回想起来,今天他们去超市购物时,关望津走丢的那段记忆。

  他原来买了菜吗?

  结账后他不知道把小票塞到哪里去了,也缺乏一些核对和记账的好习惯,因此手里不怎么攒的住钱。他连自己买了什么都不太记得,购物前唯一做的准备就是把要买的东西写在备忘录里。东西买全了之后,一路看到什么顺眼他就会把东西放进购物车。

  关望津的番茄和鸡蛋,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偷偷混进去的。

  楚无咎把手机按灭,走进厨房里,非常感兴趣地探出脑袋,用惊叹的语气说道:“你居然会做饭!”

  他是那种永远和厨房势不两立的人,长这么大唯一做出来吃不死人的食物是各种品牌的方便面。他的一日三餐,基本只能靠外卖解决。

  不经意间,两人的距离靠的很近。

  起初关望津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像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毕竟他借住在楚无咎家里,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也没有收入,白吃白喝一个陌生好心人的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自告奋勇承担起全部的家务。

  做饭,其实也算得上家务的一部分吧。

  出发去超市前他问过楚无咎喜欢吃什么,楚无咎的回答是酸甜口。除了番茄炒鸡蛋外,关望津还准备做糖醋小排骨。

  不过荤菜的难度系数要稍微大一点,他隐约知道自己会做饭,但不是很清楚究竟是什么水平。做完这一道菜后他心里稍微有点底气了,感觉自己一定能很好地胜任家庭煮夫的位置。

  楚无咎渐渐看得入了迷,觉得关望津的姿势像什么驯龙高手,驯服的是厨房里名为锅碗瓢盆糖醋油盐的恶龙。怕被油溅到,他缩在关望津身后,用一种稍微有点鬼鬼祟祟的姿势看着锅里。

  “番茄炒鸡蛋里已经有番茄了,为什么还要放番茄酱?”楚无咎突然问。

  楚无咎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关望津脖颈间。

  有点麻麻的。关望津垂下眼帘,认真做菜,不经意回想起在电梯口,那个女生问楚无咎,他的男朋友是否知道他们的“合租”关系。

  所以楚无咎喜欢男生吗?

  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关望津在往里挤番茄酱,解释道:“其实不放也可以,放了番茄酱后颜色会更好看一点。”

  他继续流畅地切换回脑内自言自语:喜欢男生也没有关系。虽然他是直男,但他尊重楚无咎的性向,绝对不会因此歧视他。

  楚无咎真诚地赞美道:“你好厉害。”

  敢于进厨房的人都是勇士。

  关望津耳朵红了。

  他继续想:毕竟楚无咎这么善良可爱,没有人能够拒绝他吧。

  虽然他早上才被楚无咎打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