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眼深处[娱乐圈]>第 81 章

  那通电话挂断后,黎醒挺长时间没有回神,不觉得太意外,只是难以阻拦无力感涌出,也忽然理解这磨人的手段,攻心而已。

  恒印大抵就是要他穷尽末路,看他背负一身狼藉跌落神坛,躲在死胡同里苟延残喘。然后逼着他在爱与生之间做个抉择,到底是固执己见沉入海底,还是放弃挣扎伸手求援,搭上那艘救命的船。

  这根本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还是宁愿等着火山爆发,也不想做先放手的胆小鬼,哪怕名声尽毁,丧失容身之地。

  黎醒以为无论如何,咬牙坚持下去就好,可他还是小瞧了恒印。剧组踢了他之后,舆论的风向更加难控,工作室收到了法院传票,同时陷入了经济危机。任少绛自己出钱解决了很多麻烦,但这些麻烦就是补不完的窟窿,堵了一个口还会有另一个。

  他不想拖累任少绛,就是因为关系太好了,所以总是说你别管我了,娱乐圈这条路我算是走到头了,你任总慧眼识人,总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任少绛算是个聪明的商人,自己单干这么多年从来没赔本过,头一次为了自己手下的艺人赔钱,还赔了一屁股。可就是这样,听了黎醒的话,他还是怒气冲冲地撂了句别废话,我给你花了这么多钱,以后还指望你给我挣回来呢,想跑?美得你。

  俩人都想了个好愿景,不就是狂风暴雨,既然来了那就来得更猛点,只要浇不死我,那就都不算事。

  可事态发展到第四天的时候,微博突然开始爆料黎醒的过往经历,甚至连带从前销声匿迹的新闻,也因为重新发声被全部扒出来处刑。

  如果说解约和颠倒黑白的黑料只是影响名声工作的话,那这些切实发生的经历就是让他彻底陨落的开始,也是给黎醒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补上一刀,将痂痕重新刮开,露出鲜血淋漓的样子。

  爆料从非科班出身开头,将黎醒从前经历编纂扭曲,讲他父母酗酒赌博,连带他也恶习一堆,没进娱乐圈前恶事做尽,聚众胡作还偷抢斗殴,品行极恶。说他刚进娱乐圈就混迹上流场所,顺从肮脏交易,劣迹不堪。斥他背了条人命有前科案底,是酗酒的瘾君子,无德无能不配成为公众人物。

  每一桩每一件都不能说没有,但却完全扭曲了事实,那些三分真七分假的东西混淆视听,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攻击一下变得尖锐又刺激,黑粉混在崩溃的粉丝中引导风向,谣传各种言论。

  网络上骂黎醒的算轻,疯狂地直接堵在工作室的大门口,更甚者打着“为民除害”的口号蹲点伏击,在小区门口举牌子骂他不该为人,要他这样的人在牢里坐一辈子。

  言论就像一把利剑,每多一句就狠刺心头一刀。

  这一个星期对于黎醒来说,无疑是灰暗又难熬,那些刺耳的谩骂攻击要将他压垮,微博上多看一眼都会难以呼吸。他承认,这比任何黑料和打压都有效,足以逼得他无法生存,连走出房门的勇气都尽失,只敢蜷缩在书房的角落,守着最后一点安全感。

  任少绛最了解其中缘由,可碍于风头问题无法见面,只得通过手机联系。长达一个多礼拜的战线不算久,但内容和局势发展却足够折磨人的心神。

  那天两个人通了个电话,任少绛少见疲惫颓败,嗓子哑的刮耳,开口却问:“你还好吗?”

  黎醒想勉强说一句很好,可惜嘴巴张开合上几次,也没能出声说一句话。他太久没说话了,嗓子像老旧生锈的机器,没打油就无法启动,可现在的他,独独缺了这样东西。

  任少绛没介意,电流中裹挟着抽烟喝酒的动静,啤酒罐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他吐了两口气,低低地说:“黎醒,任之涣让我弃了你,不然就弄死我。”

  黎醒呼吸一顿,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顿时如潮水蔓涨,席卷了全身。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被全世界遗弃的过去。要不是照在身上的那束光还没彻底消散,他大抵真的会崩溃。

  “可我轴。”任少绛骂了自己一句,停滞了几秒才说,“我跟他说要不弄死我算了,反正这破工作室也到头了,咱俩这条船该沉还得沉,那就一块儿死了得了。”

  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但这条沉船,死一个人就够。黎醒找回了大半理智,摇着头终于出了声,声音沙哑难听:“听你哥的,弃了我,你回创远还能风光。”

  任少绛嗤笑一声:“你先想想你自己吧,我要是都走了,谁他妈还救你?”

  黎醒想说不用救了,怕伤了少爷的心,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接这句话。

  这话就这么断了,俩人谁也没出声,听着微弱电流夹着的呼吸声,久久无言。隔了许久,任少绛特别沉重地问了一声:“黎醒,跟哥说句实话,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后悔吗?”

  黎醒没吭声,那头都能猜到这沉默背后的答案,悠悠叹了口气,苦笑无奈地说了句你真是有病。

  直到电话挂断,黎醒仍然没把手机从耳朵上移开,保持着姿势望了眼摆在地上被翻阅了无数次的旧书,轻动了动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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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里幽闭不通风,张深趴陷在绵软鹅绒被厚铺的简陋床榻里,被棍棒狠狠笞过的脊背烂红发紫,印痕交错布满了整个白皙后背,赫人惊心。

  他的情况很恶劣,一个多星期仍然高烧反复,油水不进,面上半点血色都没有,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每次清醒,都会张开干裂的白唇问一句黎醒。

  梅姨贴身照顾不敢离去,每次看到张深的样子都心疼的偷偷掉眼泪,像哄他小时候睡觉一样,手掌轻轻抚着他的头,唱他最喜欢听的摇篮曲,从下午至傍晚,唱了一遍又一遍。

  张明寻返回老宅已是晚上,上次争吵早已消气,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到底还是记挂担忧,所以这将近半个月都公司老宅两点一线,不嫌麻烦的跨郊区来回折腾,今天处理完公司事务,连晚饭都没吃便匆匆折返。

  他推开祠堂的门,一眼看到弟弟面色苍白地躺在梅姨腿上,即便陷入沉睡眉头也仍然紧锁着,拧着散不开的忧愁。

  他这个弟弟,总是淡然又反骨,天崩地裂也难以撼动,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样脆弱的时候很是少见,他印象里没有几次,每次都与母亲相关。

  张明寻停在门口看了几分钟,终还是心软败下阵。他轻叹了一口气,放轻脚步靠了过去,蹲下身用手掌贴了贴张深的额头,温度仍旧炽热烫手。

  他轻声问:“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退烧?”

  梅姨刚要开口,趴在膝盖上的张深嘴唇翕动,微弱的喃了声:“母亲。”

  张明寻一怔,梅姨鼻头一酸,没忍住又掉了滴眼泪,她慌乱擦掉,低声说:“林大夫说病理和心理都占一半,少爷总是什么都压在心里,受到过度刺激后出现这种情况。”

  闻言张明寻低叹一声,一双浓黑乌眸中蕴藏了难明的情绪。他轻柔擦拭掉张深额角泛出的那层薄汗,说:“梅姨,辛苦你这些天照顾小深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小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康复,我不放心。”梅姨满面愁绪,“可祠堂并不是养病的好地方,少爷伤势太重了,林大夫说要好好养养,不然这些裂开的皮肉会化脓。”

  张深迟迟不肯认错,父亲即便心疼也是怒火更多,无论家里谁去求,都只是一句那就病死在祠堂,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小半月下来,伤势愈合得慢不说,这能要人命的高烧一直难消,连林大夫都说了,再不退烧养病,就算到时候醒了,人烧糊涂了,以后也很难说。

  张明寻沉默了两秒:“我会想办法让父亲那边松口的,一定。”

  他坐在地上陪昏睡的张深待了会儿,这几日连轴转片刻都没歇下来,随便坐个地方眼皮都软塌下来,困意难抗。

  梅姨深知其中辛苦,心疼地催他回去休息,这几天还要辛苦。他强忍了会儿疲累,最后还是没扛住梅姨三番五次的催促,无奈地交代了两句离开祠堂。

  返回房间,阳台的风把张明寻吹清醒了几分,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脊背微躬,从桌底翻出压箱底的皮包雪茄盒,两指轻捻一根,利落娴熟地剪开点燃。

  乌沉雪茄夹在指尖,张明寻扯开领带,递到唇边裹吸一口,呼出浅淡薄雾。这短短一个多星期,比一年还要漫长疲惫,他其实很少抽,可最近实在烦忧太多,难以消减。

  茄芯不断烧燃,他一根抽尽,心里也有了决定,反手将雪茄碾灭在烟灰缸,吐出最后一口白雾,从手机最近通话中翻了个号码播去。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张明寻不等出声,直奔主题:“我想和你见一面,明天下午三点,wh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