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眼深处[娱乐圈]>第 17 章

  头几日的拍摄基本都定在下午,清早的戏没几场。张深每次开拍都会抱着剧本往乔临身边一坐,几天下来也察觉到了各行各业的辛苦。

  有时候遇见难拍的戏要反复拍很久,工作人员跑上跑下,场务不闲着,演员们也要多次进入情绪和抽离情绪,这些算好,更难的是掌控时间,特定的场景错过了那个时间段就得隔天补拍。

  今天这段戏已经拍了三遍了,从下午一点拍到了快三点,整体效果一次比一次好,可乔临仍旧板着脸,不甚满意地举着喇叭说再来一条。

  张深不是专业人士,没有话语权,只是惋惜地叹了声。

  乔临察觉到,摸着剧本说:“拍戏就是这样,只有对自己苛刻,才能拍出观众由衷赞好的作品。”

  张深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写作也是一样的,唯有对自己要求高,才能写出令人满意的作品。

  “不过黎醒最近状态好了些,自然了,第一天太硬拗了。”乔临对这点还是较为满意的,摸了摸下巴问,“张老师,这上面你占多少功劳?”

  张深手一顿,不知道如何作答。

  “黎醒我是知道的,越是关乎自己,越难开窍。”乔临继续说,“能让他一天就开窍的,只能是别人点拨了他。”

  “您怎么会觉得是我?”张深仍然疑惑。

  乔临笑了笑不说话。

  拍子再次打下,咔一声,化妆师捧着工具,凑过去给演员们补妆。逼近四点,这场拍了多条的戏终于过了,众人松了口气,演员撤下来休息时,并没有松懈神经,仍然在为了下一场戏对剧本。

  所有人都在为了一部作品努力,团结一心,无人孤军奋战,这让张深心头如滚水浇过,炽热难凉。

  黎醒在场景边缘席地而坐,神情认真地和别人对戏,一直到晚餐时间,白天的拍摄才告一段落。

  工作人员挨个分发盒饭,分到他们这片的时候,乔临道谢,打开盒饭时随口问:“黎醒吃了没?”

  小哥摸了摸脑袋:“刚才去给送了,但是醒哥他说现在不饿,晚点再吃。”

  “他小子扯淡,平时吃得欢,一进组就来这套,谁在盒饭里给他下毒了啊?”乔临吃了口菜,瞪着眼睛气冲冲地说,“去,再给他送一次,不吃就硬塞。”

  小哥正给张深分盒饭呢,听了这话肩膀一抖,露出为难的神情:“好的乔导,我再去送。”

  “给我吧。”张深接过饭,“我去给黎醒送。”

  小哥看了眼乔临的背影,连连拒绝说老师这不是合适。

  “这有什么?”张深不以为意:“片场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分饭呢。”

  “嗯,我觉得张老师说得对,你别那么自私。”乔临埋头干饭也不忘赞同。

  受了三方气,小哥心里苦,有些不好意思的多递了一份饭:“那就麻烦您了。”

  张深说客气,拿着两份盒饭从人群穿过,在楼梯台阶处,找到了抱着暖水袋默戏的黎醒。他坐过去,将手里的盒饭递出:“先吃饭吧。”

  黎醒脱口一句不饿,话音落下才后知后觉抬起头,看见来人是谁后,眼中带了丝意外:“深哥,怎么是你?”

  “听说你不好好吃饭,我奉命来送饭的。”张深说,“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着饭也得吃。”

  没想到这种话都能传到张深耳朵里,黎醒很是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底气不足的支吾:“刚出状态,还没觉着饿。”

  张深不刨根挖底,只问:“现在呢?”

  黎醒撂下剧本,乖乖接过饭打开:“闻着味儿就饿了。”

  “吃吧。”

  张深说完不再出声,缓慢的吃起了饭。剧组的盒饭还算丰盛,两荤两素还有汤,味道也不差,但他在吃东西上比较娇气,且挑着呢,能入口的菜没几个。

  今天这顿就恰好都不太如他意,芹菜炒肉,西葫鸡蛋,炖牛肉和宫保鸡丁,四个菜里有三个不爱吃的,只能挑挑拣拣就米饭吃。

  “这么挑食?”黎醒忽然出声。

  挑菜是下意识的习惯,旁人不指出来,张深不会留意自己挑了哪些菜,被黎醒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菜被翻得稀烂,能吃的都吃了,剩的都是些不爱吃的。

  他捏着筷子,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脸颊微微隆起,咀嚼着东西不理人。

  餐盒里除了西葫鸡蛋别的都没动,肉菜一个未动。黎醒收回视线,吃了块炖牛肉,煮的很烂,入口即化,味道还不错,他说:“牛肉还可以,深哥你尝尝。”

  张深吃完了,将餐盒收整好,一点垃圾都没留下,弄得干干净净。他将东西放在脚下,从口袋掏出纸,擦着嘴回:“我只吃素。”

  黎醒问为什么,张深没有立马回答,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那种表情他很熟悉,是下意识的抵触。

  他放弃追问,偏开话题,自嘲:“晚上那场戏,我估计会很难进入状态。”

  张深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晚上是那场戏,是一场难度比较大的冲突戏,他写的时候都反复删改了许久,拍摄就更不用说了,一定会比白天那场NG的还久。

  “不要给自己这种心理暗示。”张深淡淡开口,“只管放手一搏。”

  晚饭休憩结束后,迎来了今天的最后一场戏,要拍的是电影第八幕,小五受够了家庭,整日和不学无术的混混搅在一起,逃学旷课胡闹鬼混,每日清晨出,夜半归。这天他仍旧凌晨归家,却撞见父亲老牛正在和母亲朱英吵架,家常便饭的争吵他无心管辖,转身回房时却被醉酒的父亲叫住质问。

  小五与父亲争执却被狠抽一巴掌,母亲对此冷眼旁观,嫌父子俩吵架碍眼,出声怒斥又和父亲纠打在一起。无人再去管小五,他转身回房,隔着一扇门听争吵不休,只余满心苍凉。

  道具组,演员各就各位,场记板准备。

  “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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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虹灯光牌在夜色里闪烁,喧杂热闹的娱乐街区到了十二点,也仍然聚满了人。网吧旁边的胡同暗道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扎堆寻求慰藉。

  在容易迷失自己的年纪,所有人都会选择拉帮结派,“好学生”会聚堆学习,“坏学生”也会聚堆玩闹,为叛逆和不学无术找寻正当借口。

  小五厌恶日复一日地上下学,不用包装,凭着天生一股子不良的刺头儿气质,轻松混迹其中,整日随着鬼混,逃课,泡网吧,游戏厅,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行。

  今晚网吧包夜满员了,同伙们提议去唱K,小五没了兴致,拒绝了这项建议,转身离开。

  小五沿街返回家中,夜里不似平日闹,很安静,唯独他家那栋,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争吵声。他想过转身就走,但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门,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屋里一男一女,瘦高的女人是他妈,顶着啤酒肚壮男是他爸。

  “我操\你\妈,你敢打我。”朱英捂着被烟灰缸砸的额头,从餐桌上拎着酒瓶子狠狠砸在老牛背上,“喝点酒就在这儿作威作福,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老牛满脸醉意,低骂了几句脏话,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朱英:“死娘儿们,给你脸了!”

  小五面无表情,这种场面看过太多次,已经麻木了。他弯腰换好拖鞋,一声不吭地往房间走。

  “站着。”老牛摇摇晃晃走到小五旁边,搭在他肩膀上询问,“这都几点了你才回来?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少给老子出去鬼混。”

  烟酒的臭气钻入鼻腔,小五皱起鼻子,挥开老牛的胳膊,不耐烦地说:“少管我。”

  “你是老子的种,老子管不得你?”老牛吐着粗气,喷洒了小五一脸。

  那是常年吸烟酗酒的臭气,恶臭刺鼻,小五压了一肚子的火爆发,横眉冷对:“整日酗酒,你也配为人父,别来恶心我。”

  老牛“操”了一声,当即发怒,挥手要打小五,他醉酒上头,下手没控制力道,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劲儿,直接将人扇倒在地。

  小五被扇的耳鸣,挨了巴掌的右脸滚烫刺疼,口鼻处流出了温热的液体,他伸舌舔了舔,血腥味儿在口腔蔓延开。

  流血了。

  他躺在冰凉水泥地上,失神地想。

  “死伢儿,还敢跟老子顶嘴,跟你妈一样就知道犟嘴。”老牛一脚踢在小五的肚子上,嫌不够又狠狠踩了几脚,“我是你老子,你爹,你敢嫌弃老子?”

  最柔软的地方受了重击,小五疼的五脏六腑移了位,额角冒出了虚汗,紧接着,胸口,胳膊,大腿,浑身上下被踹了个遍。

  小五挣扎着反抗,即使挨着打嘴上也不服输,激得老牛下手越来越不知轻重。

  从最初父子间的争执,逐渐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喝了酒的人没有理智,只会发泄至出气为止。

  小五蜷缩身体,紧紧抱住脑袋,左脸紧贴着地面,他余光扫到客厅中,朱英充耳不闻地倚靠在沙发上,神情冷淡地看着电视剧,丝毫没有打算阻止这场暴行。

  谩骂声和动静越来越大,盖过了电视的声音,朱英终于有了动作,满脸怒气地站起来:“吵死了,要打滚出去打。”

  老牛当即停下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又折回客厅找朱英算账。战火转移,无人关心地上小五的死活。

  争吵越发激烈,两人扭打在一起。

  小五冷眼相看,心中没有一丝波动,撑着胳膊,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起身不曾朝客厅投去一个眼神,瘸着腿拐回房间。

  房间没开灯,满是漆黑。

  小五背过身带上房门,抵着门滑坐在地,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试图隔开与屋外的纷争。

  挨打的地方分明火辣辣地疼,小五却像失去了知觉一样,不知痛,不觉难受。曾经多少次,他也痛彻心扉,蜷缩在房间角落哭得喉咙沙哑,可如今早已麻木,心死了,眼泪也流干了。

  小五抬起头,窗外月色皎洁,他目光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