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 高栎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官司上来,提前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下分配。
在他忙碌的间隙,罗玥来找了他一趟。
他拉着行李箱, 戴着口罩和墨镜,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这是哪个明星?”高栎开他的玩笑, “还戴口罩, 你不热吗?”
“郎总不在家吧?”罗玥探头往里看了看。
“他不在。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又有签售了?”
“……不是, 我要去国外住一段时间。不管谁来找你问,别说你见过我。”
高栎的笑慢慢收了, 转为疑惑:“你犯什么错误了?”
“想什么呢,我就是出去散散心, ”说到一半, 罗玥似乎说不下去了,哽了一瞬, “我觉得至少应该告诉你,我和郎煦结束了,就这样。”
高栎:“啊?”
他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罗玥最近很少和他交流感情上的事,现在突然说分手了, 颇有冲击感。
罗玥没多做解释,拍拍他的脸, 提着行李就走了。
“你出去多久?”高栎在他背后喊。
罗玥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这件事高栎没对郎昱林说,反而是郎昱林先问了他:“你是不是一直知道罗玥和郎煦在谈恋爱?”
高栎:“我……因为……”
郎昱林重重地叹了声:“瞒着我干什么呢, 我还能周旋一下, 不然至于到现在这样吗?张芸知道了他们的事, 直接找罗玥了。”
张芸就是郎煦的妈妈, 高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终于明白了罗玥走时为什么是那种表现。
“张芸要给罗玥钱,而且罗玥收了。”
高栎不解:“他收了?怎么可能?”
“嗯,不多,五百万,他收了,而且当天就兑现了……”郎昱林按着太阳穴,“比起我弟弟,他也更爱钱?”
“他不是那种人!”高栎立刻反驳,“而且,而且他也不缺这个钱呀,他的书那么畅销……”
“总之,他没那么喜欢我弟,这是肯定的吧?”
这点高栎很难否认。
可他觉得罗玥对郎煦一定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那么伤心。
“唉,张芸,真的是个蠢女人,钱都他妈拿来乱花。花完了,除了让郎煦伤心,还能有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儿子……算了算了,我真不想多说,以后别和我提罗玥,烦人。”
“……”
高栎心里挺难受的,不过想想郎煦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他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替罗玥伤心。
而且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和郎昱林产生口角。
毕竟从其他人看来,都会觉得是拿了钱走人的罗玥不对。更何况是郎煦的亲哥哥。
说到底,就连高栎也没有搞懂罗玥收钱的目的是什么。
真是一笔糊涂账。
据郎昱林的说法,罗玥不告而别后,郎煦确实很受打击,和张芸大吵了一架,闹到了母子决裂的地步,坚决没有再回过家。
他以为郎煦会来找他打听罗玥的去向,结果也没有。
罗玥在新住处定下来之后,给他打过一个国际电话报平安,但也没说自己的详细地址。
他很想问问罗玥为什么这么做,却问不出口。
有些人明明互相喜欢,却又要搞得轰轰烈烈天各一方。
年轻人的爱情,高栎真的搞不懂,不好置喙。
他也没心思去替好友想那么多,因为他自己分身乏术。
秋高气爽,烂尾楼的纷争终于要在今天迎来一个阶段的结束。
九月二十五日,他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官司。准备了半年的战斗,今天就要见分晓了。
遥想这一年多来,他经历的坎坷与心酸,每一幕都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回过头去一望,那时候发生的种种,他居然都扛了下来,叫他自己都吃惊。
当初没有自暴自弃,真的太好了。
庭审是公开的,因此关注这场官司的人不少,还有记者前来采访。
采访是直播形式,摄像师扛着一台仪器,就杵在高栎的面前。
上次电视台来采访高栎时,给他的面部做了处理,这回是他头一次露脸。
高栎不太自在,目光一直避开镜头,只看着记者。
他的谈吐口齿清晰,导致围观的群众对他关注起来:这个小哥哥原来长得不错啊?说话也中听。
还好镜头没有一直怼着高栎拍,很快又去采访了另一位代表。
采访结束后,高栎他们走进法院,开始了漫长的审讯环节。
郎昱林和杜奶奶一起,就坐在陪审团的位置,他和高栎的目光遥遥相接,笑了一下,作为鼓励和安慰。
高栎接收到了这个信息,确实安心了不少,把目光投向被告席。
迫于压力,那位“杜老板”真的作为被告出场。这已经是个中年人了,而且高栎查过他的百科信息,他还有妻子和一个女儿。
老赖,将公司款项挪为私用,身陷性。丑闻,将情人视为棋子,真是个人渣。
相对比一下,高栎他们在道德层面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法庭不是光看道德,还看律师的逻辑点能不能站得住。两位律师各司其职,自然是要绞尽脑汁找出对方的漏洞来的。
郎昱林为他们挑选的律师果然厉害,“江城金嘴”的名号绝非虚传。
在开庭之前,他就做了相当多的准备。而在法庭上,他更是用一套又一套紧密衔接的逻辑与法条相结合,最后辩得对方做不出任何驳论。
胡明星也如他此前说的那样出庭做人证,作证烂尾楼在三年前就已经停止施工,且停工半年之后依然在售卖楼盘。
高栎听完他的证词,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他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承认了自己当年是中介。
要知道法律文书最后都会公开,如果有心人去查,就会知道这一切。
他是中介,在明知道楼盘已经停工的状态下还把房子卖给自己的“表哥”,这不是扯淡坑亲戚吗?
自然,对方律师也指出来了这一点,想说胡明星可能做伪证。
胡明星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辩解方案,当时他所在的中介公司接手楼盘售卖时,信誓旦旦说过这套房只是暂时中止施工,资金很快就能流转过来。
并且有当时的聊天记录为证。
胡明星说,当时这套期房买得不算贵,而且高栎不着急要房子,所以也觉得可以等一等,就买了这套。
高栎自然是配合他的供词。
再往后,高栎这方的最后一个证人——当初参与施工的工头之一出面,拿出了一系列物证证实了开发商确实资金链断裂,工程不得不中断,并且至今还有工人的工资被拖欠着。
一审结束,结果没有当庭宣判,而是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这里面涉及的弯弯绕绕太多了,高栎有些不放心,担心地问郎昱林:“应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不会,”郎昱林说,“现在他们不敢有什么动作,上面也盯着呢。”
高栎抱住他,整个人松懈下来:“那就太好了,真希望早点结束啊。”
“别担心,很快了。”
半个月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
庭审结果在国庆结束后的一周内出来了。由于银土地产拖延工期、迟迟不肯交房,给高栎等十四人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经济负担。一审过后,法院判定烂尾楼业主方胜诉,银土地产必须满足高栎他们的诉求,按已经膨胀的经济比例换算,赔偿购房的首付或全款。
银行则需要在这些业主们解除借贷关系之后,把他们已经交付的贷款退还。
欠款必须在三个月内清算完毕。
由于有政府干预,银行再不愿意,也不能拖着不办事。
和银行算清了账务后,还了三年贷款的的高栎终于摆脱了一身债务。
从银行走出来后,高栎顾不上街上还有形形色色的路人,大喊了一声。
他身旁的郎昱林一阵好笑,还嫌弃他丢人:“有这么开心?回家了再喊,隔音好。”
“不,就是要在这种地方我才觉得爽快,你一定没有欠过钱!”
“谁说的?我当年创业就是借的钱,虽然是借的我妈留给我的遗产。”
高栎无语:“那能一样吗?”
他实在开心,铁公鸡难得大方,请了一回客。受邀的嘉宾有郎家两兄弟和杜奶奶,公司里的人就请了曾总助,小齐和余姣。本来想请胡明星的,但想到这人和郎煦从前的关系,还是作罢。
余姣其实对高栎和郎昱林的关系有梨呢加过推测,但亲眼看见他们戴着同款对戒的时候,还是心里一梗。
她调侃说:“当初早知道你和郎总是一对,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针对你啊。”
高栎红着脸解释:“没有,当时还没在一起呢。”
小齐举手:“我作证!这是真的!”
“那也是想泡你!无语,我就知道我是这种命。麻烦你升快一点,早点把主管的位置给我当当。”
一群人哄堂大笑,只有郎煦的表情稍显落寞。
———
既然官司暂时告一段落,杜奶奶就被她的女儿接走了。临走时杜奶奶很舍不得高栎,一年多的相处,高栎就像是她的半个儿子一样。
她嘱咐高栎:“你是个聪明孩子,但是有时候又傻,多为自己想想,别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藏着,嗯?”
一番话把高栎的眼泪都催下来了,只能点头。
“我虽然走了,但你要和以前一样,把我当自家人看。不开心了啊,或是郎总对你不好啊,都和我老婆子说!”
高栎又破涕为笑:“怎么把我说的像嫁出去的女儿一样。”
杜奶奶拍他的脸,打量一番后,又啧啧感叹:“你要真是我的儿子该多好。”
她女儿不知道高栎的情况,笑着说:“别人家的孩子,你乱认了来,人家会放人吗?”
这戳到了高栎的痛点,不过面上还是摆着笑,目送她们拉着行李去安检。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候车室里,他才慢慢挪动步子,准备回家。
进了小花园的屋子,新家政正在门口等着进去打扫卫生,高栎才意识到杜奶奶是真的离开了。家政只待了不到半个小时,高栎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觉得不太得劲。
郎昱林也有应酬,家里空空荡荡,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寂寞。
他喊了茉莉一声。茉莉在他耳后亮起。
“唱首歌吧,茉莉。”
茉莉:“我难道是过年时在亲戚面前表演的小孩子吗?”
只要不是对着杜奶奶,茉莉对其他人的态度真的很恶劣,高栎退而求其次:“那麻烦你放首歌吧。”
茉莉:“好吧,你想听什么?”
“随便。”高栎说。
茉莉:“……”
茉莉:“我一定没有说过,不仅人类讨厌‘随便’这个词汇,AI也一样。刁难我的程序难道是很时髦的爱好吗?”
高栎笑了,难怪杜奶奶那么喜欢和茉莉聊天,确实解压。
“那就放首抒情的歌吧茉莉,我想听点放松的。”
茉莉果然放了首柔和的歌曲。
几乎没有前奏,开头就是女生沉着的嗓音:“
あともう少しだけ座ってていいよ再坐一小会儿吧
この街の景色をよく见ておきなよ不要错过这街景
もうじきに日が暮れ夕焼けが见える马上就到日暮可以看到夕阳了
日が落ちるまで君を待っててあげよう就等你到太阳落山
……”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那歌声太温柔,高栎听着听着,倦意不断席卷上来,就陷入了睡眠中。
他睡得很沉,却还是做了梦。
梦里出现了不少他认识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四周好像都是黑的,他却能看清这些人的脸庞。
最后有个人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往前走。他本来是想甩开的,可是那只手太温暖了,竟然叫他舍不得松开。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床上了,而郎昱林就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和他相握,另一只手拿着本书在看。
两人交叠的手心里沁了不少汗。
“几点了?”
郎昱林:“晚上十点半,肚子饿不饿?”
“还好。”高栎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两个人都笑了,郎昱林去洗了手,把外套递给他:“走,带你去吃个夜宵。”
吃饱喝足后,他们手拉着手,聊了不少事情,一路欢声笑语。又是十月下旬,好像他们当时下定决心同居,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时间过得真是快,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
高栎感觉郎昱林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几次要开口了,半路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他主动问。
郎昱林:“咳咳,没什么。”
高栎觉得奇怪,不过没有追问。
第二天他来了公司,才知道郎昱林欲言又止的原因。
是华胥在申城的技术园做了一次人事调整,现在缺一个新的财务经理。昨天他们临时开了个会,打算选高栎过去,十一月初就过去入职。
高栎来华胥之后,业务能力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都相信他的能力。
郎昱林知道后也赞成,但是好像不是很高兴。
高栎没忍住笑了,心里暗暗说:这个人也太幼稚了,难怪不肯自己说出来,就这么舍不得他?
经理还在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显然,对于他被外派出去这件事,经理是最高兴的。
因为高栎要往上爬,第一个要顶掉的就是他的位置。
现在把高栎支出去了,他就能在这个位置上多苟两三年。
“嗯,可以啊,我也想多出去见见世面。”
经理喜上眉梢,对他说:“那正好,等去了那边,公司会给你安排单间宿舍,不用操心房子的问题,拎包直接住进去就行。”
高栎又问:“那我现在的工作之后是谁接手?”
经理明白高栎这是要推人上来,问他:“你有合适的人吗?”
“让余姐来吧,她经验最丰富。”
这是让经理没想到的。因为高栎一向和那个叫小齐的小姑娘走得近,还以为会推荐小齐。他说:“余姣?她那次犯的错我可还没忘呢。”
话虽这么说,确实也没有比余姣更适合接手这份工作的人了。
郎昱林不满地问:“你答应了?”
“有这种好事,我为什么不答应?”
“你就不会觉得舍不得?”郎昱林看他一脸的高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捏了几下,“虽然我随时都能过去找你,但是你好歹也犹豫一下。”
高栎:“你自己都说了随时能过来找我了……而且随时来找我,你对你的助理负责吗?唐明皇?”
因为他的这句吐槽,郎昱林就立志要当一回昏君,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怎么也不让他睡。
作为霸总,这个人真的没有半分肚量。
即使郎昱林在闹别扭,高栎还是高高兴兴地收拾了自己的小行李,去申城赴任。
新单位的财务人员并不多,倒是很好管理,也很好相处。
高栎很喜欢这个新的工作环境,而且那个住所说是单间,住起来还是很舒服的。他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
在他搬过来的第二个月,郎昱林来住了两天,挑剔地说这里的床睡着不舒服。
高栎说:“好像没有人求着你过来睡哦?”
郎昱林满脸痛心:“我大老远过来,多没良心才说得出来这种话?郎总日理万机你知不知道?”
高栎笑着说:“谢谢郎总,辛苦郎总。我发工资了,一起共进晚餐吗郎总?”
郎昱林板着脸:“我要吃海鲜火锅。”
寒冬腊月的,两个人的手一起揣进郎昱林的兜里。
高栎说:“玉先生,你是不是福神下凡啊?”
“怎么说?”
“你看,我遇见你之后,遇到的好像都是幸运的事。”
郎昱林得意一笑:“那我就是吧。”
话音刚落,高栎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他的脸都绿了——脚底赫然是一坨被踩扁了的排泄物。
可能是哪只流浪狗的。
郎昱林发出了爆笑,在高栎幽幽的目光注视下,好不容易克制了笑意:“怎么回事,看来你最近在福星身边待的时间不够啊,嗯?今天晚上好好伺候福星,福星多给你灌点福气进去?”
高栎没理会他的颜色笑话,反而想通了:“这就是踩狗屎运吧。”
郎昱林又是一阵大笑。
高栎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如果不是有了这种运气,他怎么会在一栋烂尾楼里捡到霸道总裁呢。
好像是被命运谱写好的,这么离奇的故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实不相瞒我快两天没睡觉……今天十点多挨床睡了几个小时,因为卡文QAQ
但还是!!!写完了!!!
接下来还有四到五章番外www 怀挺!
PS:这章的那首歌名字叫日が落ちるまで,HumbertHumbert的歌,我上本文也用过他们的歌,真的很柔和带点丧又很对胃口 =。=
再PS:拜托大家帮我收藏一下我目前开的另一本古耽《为质》,是十万字的短篇,也打算在这个月内完结的,就算不喜欢友情收藏一下也是可以555
文案:
足踏魏宫的那一刻,淮尹就想好了他的命。
脆弱,衰败,静待凋零。
魏王若来摘他,
便知那蕊里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