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月就是除夕夜了。

  往年的除夕谢承冬都是一个人过的,他不是钟家的人,自然不可能跟着钟祁到处东跑西跑,而脱离孤儿院太久,对他最好的院长也早在十年前就换了人,他对那个地方并没有多少眷恋,因此成年后除了偶尔给孤儿院汇款,一年去不到两次,更别说去那里过除夕了。

  他是一只找不到着陆点的鸟,只能一直扑腾着翅膀飞翔,精疲力尽时也只能自己抚慰自己。

  谢承冬其实很不喜欢过节过年这种热闹的节日,越发衬托得他孤寂,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过年,他是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近来余路衍还是时不时给他发信息,再往他这儿送东西,谢承冬拒收了几次后,余路衍干脆就放在了门口,其实谢承冬太清楚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有一天还是对余路衍狠心不起来,所以在余路衍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他家门口时,他决定将话说个明白。

  余路衍手上提了个保温碗,见到谢承冬,立马让开身子让谢承冬可以开门,说着,“这是我请家里阿姨煲的鸡汤,味道很好,你拿着吧。”

  谢承冬莫名想到社区送温暖,前几日余路衍只是送买来的东西,现在连鸡汤都煲上了,他盯着余路衍手中的保温碗,抿了下唇,“你拿回去吧,我不喝鸡汤。”

  余路衍拆穿他,“你以前在我那儿挺喜欢喝的。”

  谢承冬把钥匙插进孔里,顿了顿,回过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余路衍,硬生生的说,“我不爱喝你带来的鸡汤。”

  话一旦开了头,接下来就没有那么难了。

  谢承冬经过这一个月,心里虽然已经不会对余路衍产生于恨的感情,可只要他一想到余路衍对他做过的事情,他心里就是有块疙瘩,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尽力弥补就能补救的。

  他吐了口气,神色有点冷淡的,“余路衍,从前的事情我不计较了,但我不可能和你重新开始,你别白费力气了。”

  余路衍原本还很愉悦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下来。

  谢承冬当做没有看见他瞬间变化的神情,“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这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其实论起来,我还得感激你让我看清我和钟祁的不可能,让我懂得应该怎样去爱一个人,虽然我们之间的这一段掺杂了太多欺骗,但我曾经拥有的快乐是真的,我品尝过了,也就足够了......”

  余路衍听着谢承冬一字字说着,满是心疼,在余路衍印象里,谢承冬是会为了爱飞蛾扑火的人,但如今爱对谢承冬而言,似乎更是一种可以舍弃的东西,不再去奢求爱的可贵,也对爱失去的向往和信心,而让谢承冬变成这样的,却是口口声声爱他的余路衍。

  这让余路衍很是慌乱,这是不是代表着,谢承冬可能不会再喜欢他了。

  “不够,”半晌,余路衍沉沉道,“你说我们之间夹杂了太多欺骗,那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谈一场从头到尾只包裹了真心的恋爱,如果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承冬垂了垂眸,他觉得很是疲倦,不敢再去尝试一次,活了这么些年,他的感情世界只有黑与白,一段是爱而不得的苦恋,一段是裹着蜜糖的假象,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和余路衍再来过,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心里很是难过,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开门进屋。

  余路衍没有再把手卡在门上,等他关了门也未再出声,谢承冬靠在门上,虽然门外没有动静,但他就是知道余路衍还没走,舌尖微微泛了点苦,他把这苦涩咽下去,跟自己说,就这样吧,从这里结束。

  谢承冬从未想过,他和余路衍以及钟祁三人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做结局。

  隔天出门,谢承冬一眼就见到了放在门口的保温碗,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到底还是将东西抱进了屋子里,打开保温碗,经过一夜,里头的汤还有些余温,但泡了太久,已经浮现起了油脂,但谢承冬只看了一眼,就把盖子盖上了。

  东西都会变质的,何况是不知道真情与假意的爱呢。

  从那天后,余路衍依旧给谢承冬发信息,但这一次谢承冬心意已决,余路衍每换一个号码,他就拉黑一个,短短半个月下来,他竟然拉黑了将近三十个号码,谢承冬这辈子拉黑的人加起来还不够这半个月的十分之一。

  下班出门的时候,也总能见到很熟悉的车子在路灯下等他,他若出来了,车里的人就会摇下车窗,远远的看着他,谢承冬只当假装没有见到,却不禁腹诽余路衍真是闲得慌。

  许是被谢承冬拒绝多次了,余路衍学乖了没有再往他家里送东西,甚至都没有上前和他讲话,就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直到他进了家门才离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半月,两人之间只通过余路衍给谢承冬发短信的单方面交流,竟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钟祁自从那次在公司出现后,谢承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谢承冬决定彻底报了钟家的恩情,在年末的时候,将这些年的积蓄一并打进了钟厚的账户,给钟厚发信息道,“钟伯伯,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钟厚自然是没有回应他,但谢承冬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些年来,他一直和钟家有羁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钟祁,如今他和钟祁再无可能,他也不必再存着这样的念想。

  深夜的时候,谢承冬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他原本是不想接的,但那号码孜孜不倦打了三次,像是永远没有个头,谢承冬生气又无奈,只好不情不愿的接听了。

  但电话那头不是他猜想的谢承冬。

  钟祁应该是喝了酒,打通了谢承冬的电话后,就一遍遍含糊着喊谢承冬的名字。

  谢承冬静静的听着,他想起很多年前,只要钟祁醉了酒,大多数时候善后的人肯定是他,无论多么晚,无论天气多么恶劣,他都会赶过去把钟祁接回家。

  说不难受的假的,谢承冬叹气,“钟祁,你给其他朋友打电话吧,我要睡了。”

  他不会再做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阿拉丁神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钟祁沉默着咕哝了几句什么,声音渐渐染上哭腔,“承冬,谢承冬......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谢承冬脸上绷紧了点,隔了两秒,郑重道,“是。”

  钟祁得了答案,似乎在那头哭,他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让谢承冬想到小时候抢不到玩具而哭着闹脾气的小孩儿。

  钟祁也确实从未长大过。

  “承冬,谢承冬.....”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喊谢承冬的名字很是模糊,谢承冬都快听不清了。

  谢承冬猜想,钟祁可能和钟厚产生了矛盾,终于也发现自己这些年来在钟厚的庇护下,他已经无法脱离钟家,更别说为了那点钟祁向来不知名看中的爱抵抗钟家。

  谢承冬眼圈有点发红,那头钟祁哭够了,趁着还算安静的几秒,谢承冬慢慢而清晰的说,“钟祁,再见。”

  他话落,不待钟祁回答,挂了电话将手机关了机,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窗外在下着小雪,屋子里开着暖气,但谢承冬忽然觉得有点儿冷,他把自己钻进被子里,长吁一口气,也和以前的谢承冬说了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