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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把车停下，从后座拿了花和酒，跟在陈昭后面顺着墓园的白石台阶往上走。陈昭找到地方停下来，回头接过他哥手里的花和酒瓶往里走。陈绍知道他不愿自己再跟上去，便站在台阶上等。
陈昭走的有点远了，他在一个墓碑前坐下来，显然不准备放下东西就走。他把已经枯萎的干花拿下来，放上新的，再打开酒瓶。
陈绍听不到陈昭对着墓碑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耳朵里都是风吹进竹林的声响。入秋了，今早听的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他看陈昭还是只穿了一件短袖，心想回去得叮嘱他添衣服了。
陈昭似乎有很多话想跟那人说，半瓶酒洒在了花旁，半瓶酒进了自己肚子。陈绍不催他，就安静地等着，偶尔想想自己的事。其实他也认识墓碑上写的那个名字，陈道鹏，当然身边人更熟悉的是他的绰号，大家都叫他刀子。
刀子走了7年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刀子的死开始的。
刀子是跟陈家兄弟一起在孤儿院长起来的，95年那场大洪灾让很多小孩都像他们一样没了爹妈。幸运的是上面的扶助政策落实到了他们那间偏远潦倒的孤儿院，市里领导来慰问了，还上了报纸。
领导来了还上了报纸，倒是造福了不少孩子，没几个月就来了好几拨人，领养了年纪小的几个小孩，刀子就被镇上的一对没孩子的夫妇领养了。但是陈绍已经12岁了，还带着5岁的陈昭，显然不会是领养人的首选对象。幸运的是有一对北京的老夫妻看了报道很是同情痛心，不远万里跑到山里来，住了好几天，末了资助了几个孩子，其中就包括陈绍和陈昭兄弟。原本陈家务农是供不起孩子上大学的，但这对夫妇一直供陈绍把华东政法的本科和研究生读完，没让他为钱发过愁。陈绍无疑是当年那帮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老夫妇从没让他还什么，只说是积福积德的事。陈绍一直把两位老人当成自己的爹妈照顾，现在住在两个城市了，也总得抽空去看看。
陈绍想以前的事想得有点出神，今年他格外忙，上一次去看两位老人还是去年中秋节，这一转眼都一年多了。
“哥，走吧。”陈昭打断了陈绍乱飘的思绪，揉了揉鼻子往山下走去。
每次来看完刀子，陈昭都会沉闷一整天，跟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判若两人。陈绍回望刀子的墓碑，心里说大哥改日再来看你，他相信刀子能听得见。然后才跟上陈昭，又从外套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了，自己吸了一口，把烟递到了陈昭嘴边。陈昭看了他哥一眼，伸脖子凑上去接了。
陈昭戒烟两年了，被他哥逼着戒的，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会给他抽一支。
熟悉又陌生的尼古丁味道，陈昭深吸了一口，烟头明亮地一晃，又把半支烟递给了陈绍。两人靠在车旁，把这支烟抽完了才上车打道回府。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陈绍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弟弟，嘱咐他：“天凉了，明天记得加衣服。”
陈昭嗯了一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程开始堵车了，车里的气氛沉闷，只剩下交通广播的声音。陈绍把声音调小，右手跨过中控去捞弟弟的手。陈昭的手僵了一下，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扭头对哥哥露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微笑。
陈昭在车里睡着了，陈绍知道他累，昨天晚上快凌晨3点才睡。但车里总归睡得不如床上舒服，他曲起手指挠陈昭的手心。陈昭痒得收回手，揉了揉眼睛醒过来。
“吃点东西再睡吧。”陈绍点了外卖，估计也快到了。
两人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完晚餐，陈昭直接洗完澡就上床了，陈绍则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准备下周开庭的材料。两人各做各的事，好像对方不存在一样。
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时间显示跳到了00：00。陈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鼻梁闭目养神。没过两分钟，他坐起来把手里的文件夹合上，到楼上轻轻打开陈昭的房门。
陈绍喜欢安静，住在城市近郊的半山别墅里，一到晚上万籁俱静，就像此刻他站在门边，能听到陈昭缓慢的呼吸声。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他熟知陈昭的每一丝情绪，光是听到他平稳呼吸的节奏，就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拖鞋踩在地毯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陈绍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发，轻声问他：“睡不着？要不要我陪你？”
陈昭仍然闭着眼睛，轻轻地摇头。陈绍识趣地起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帮我。”
陈绍重新坐下来，顺着陈昭的意思把手探进了带着暖意的被窝。
第二天陈绍起的很早，他要去市监狱见自己的当事人，这个客户跟了他很多年，陈绍不止一次把他从牢狱之灾的边缘捞回来。
陈昭睁眼的时候，他哥已经出门了，桌子上放着尚温的咖啡和面包。他把面包啃了，咖啡喝了一半，然后悠哉游哉开车去公司。
“昭哥早。”胡弘到的挺早，跟几个人在会客室喝茶。
“回来了，事办得怎么样？”陈昭走进去，胡弘旁边的人立刻站起来让位，陈昭坐了，胡弘把茶杯递到他手上。
胡弘回答：“都挺好的，最近也没什么棘手的活，都是些商演，出不了事。”
普通商演的保全比起给富商做日常安保工作要轻松得多，给的钱也不少，是公司里最受欢迎的单子，运气好的，还能拿到明星的签名照。
陈昭听他们才讲了几句正经的，就开始讨论起女明星的身材了，胡弘踢了一脚正在吹牛的小年轻，“你他妈入行才几天啊，你昭哥那才叫见识过大场面的，什么漂亮女明星没见过！”
陈昭撇嘴，端着茶杯摆摆手：“我不算哪根葱。你们好好干，这个月给你们加奖金。”
陈昭惦记着中午约了人吃饭，在公司没坐多久就走了，胡弘虽然嘴巴花，但一身本事靠谱，用不着他太费心。中午堵车，陈昭到饭店的时候，张临水已经在等着了。
“水叔，你怎么到得这么早。”陈昭把薄风衣脱了搭在椅背上。
张临水指了指桌上的五粮液和干红，“赶紧坐，喝什么？红的白的我可都带了。”
“您老大中午就喝这么猛？少喝点吧，你的肝可吃不消啊，小心你儿子治你。”
“你不说他能知道！？瞧你那点气量。”张临水把五粮液拎下桌，“就一瓶红的，行了吧。”
陈昭知道老头脾气，不再纠结酒的问题，边看菜单边问：“下个月就六五大寿了，哪里办啊？”
“凯悦呗，我家那小子在安排，到时你来就行了。”
“安保要多少人？我给你派。”
张临水拿出烟，陈昭凑上去给他点上。
张临水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些你都别管，你和你哥人到了就行。”
“我不管你还得找别家，不如用自家的安心。你跟我客气什么，这公司本来就是你的。”
张临水笑他：“小兔崽子装什么蒜，你工商证上写的我张临水啊？”
陈昭也挺横，完全没有对着长辈的样子，“你管我写谁，这事你别操心了，我跟你儿子安排，您老安心过寿吧啊。”
说罢就掏出手机给张临水儿子打电话，当着老爷子的面就把这事定下来了。席间两人什么都聊，两个人吃饭都吃得热热闹闹的。陈昭抢着给自己添酒，喝了大半瓶。张临水去年的体检报告他看了，血压超了临界值不少，这把年纪真是得节制了。
酒喝不上几口，抽烟总不能还管着他，张临水点燃了第三根烟，问陈昭：“你真不抽？“
陈昭摆摆手，真不抽。
张临水笑话他：“你是真听陈绍的话，有兄弟就是不一样呵，不像我们家就这一个，管都管不住咯。“
说起儿子他倒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张精致的卡，上面的字是烫金的“东城大酒店“，放到陈昭面前，“我这破记性，差点给忘了！真是不服老不行。这卡你拿着，新酒店开张了，给你留了间房，你用这卡，消费都包。“
陈昭笑着把卡推回去，“水叔，不是这么看不起我吧？不至于，哪能连开房钱都没有。“
“拿着吧，你叔我也不差你那点开房钱。”
张临水对陈昭好不是没有道理的，7年前陈昭还在给人做保镖的时候，救了他的独子，替人挡了三刀，最后一刀扎在胸口，离心脏就差那么一点点。张临水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四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要不是陈昭，他怕不是这辈子要后继无人。那三刀让陈昭在医院躺了两周，还落下了病根，他的小臂伤到了肌腱，到现在还偶尔会突然手抖提不住东西。保镖的活是不好再干了，张临水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最重义气，直接拍板给陈昭开了个安保公司，让他做了老板，陈昭就干脆把以前的几个弟兄一起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