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敛宁接到电话,觉得这件事可以列进“有生之年”系列。
因为宋濯告诉他,简知舟好像真的研究出黑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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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一间完好的房间里,魔王大人洗完脸,和仍然处于痴呆的简知舟并排而坐,活像两个被留堂的倒霉学生。
沈教授抱着臂,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
简知舟眼睛都不会动了,他歪着头,无言地静静看向彼苏尔。
良久后,这位物理学家哽咽着问。
“……你再说一遍,你刚才都干嘛了?”
彼苏尔:“……”
彼苏尔:“你们俩不是说,这个课题很难应用吗?”
简知舟听见彼苏尔倒打一耙,差点原地飞起来。
“祖宗,那你跟我们也不是一个次元的啊!”
彼苏尔觉得身上还是有土,而且全身没有力气,神情十分不自在。
但他自知理亏,说道:“那我负责给你修房子。”
沈晨没说话,他觉得让彼苏尔来修房子,光是让这位魔王大人把水泥袋剪开,那飞出来的粉尘,就能让他把整栋楼都炸了。
简知舟当然不会逃避自己科普不当的责任,他拿出当年上课的姿态,给彼苏尔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核能的理论和危害。
只是魔王大人浑身难受,没听进去多少。
但在简知舟的三令五申下,彼苏尔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手搓核.弹,玩物质压缩了。
随后,两人将这场事故复盘了下。
简知舟根据彼苏尔的描述,推断他可能的确是在某种意义上,创造出了黑洞。
至于为什么黑洞只扩张了这么一点,就突然自己消失。根据能量守恒,简知舟猜测是因为那些能量来自彼苏尔自己,但他被弹飞,那些能量就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沈晨沉默几秒,诚恳地问:“这科学吗?”
简知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科学,但我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综上所述,让无数人研究一生、心心念念的黑洞,就这样在简知舟的实验室里短暂诞生了。
整件事不真实的,就像那位魔王大人本身一样。
简知舟几天前还觉得自己能花这么少的钱把实验室装修出来,简直是装修界的鬼才。
但他真的想不到,彼苏尔能把整个楼体都搞没。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可能会选择找个破厂房。
至少这样,他的投资人应该不会把家底都赔光。
好在,那位“投资人”在接到简知舟电话时,已经收到沈敛宁的指令了。
他非常和善地表示经费异常完全没有问题,不够随时要。
简知舟感动坏了,觉得自己遇到了当代活伯乐。
挂断电话后,他又打电话联系研究院,想借个核辐射物位计来测测有没有残留的核物质。
虽说黑洞扩张的速度应该会把所有辐射全都吞噬,但检测一下,他也好更安心一些。
沈晨看简知舟忙碌起来,走到蔫头蔫脑的彼苏尔身边。
沈教授抬手摸了摸彼苏尔的头发,彼苏尔没躲,只担心了一瞬,觉得自己头上的土会弄脏沈晨的手。
彼苏尔:“别摸,有土。”
沈晨觉得自己的心,现在仍然在紧张。
他手上用力了些,把彼苏尔的头发揉得乱乱的。
……作为,他发脾气的一种方式。
而后,气消的沈晨轻声道:“不许再这样了,我会担心。”
他话语内敛,只说自己会担心,没说他担心得都快疯了。
彼苏尔点点头,看起来十分乖。
沈晨看出眼前人神态有异,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问道。
“那你现在,可以下班了吗?”
彼苏尔抬眼看向沈晨,没听懂这句话里的意思。
他不懂沈晨现在十分生气,怎么会突然问到下班的事。
沈晨见彼苏尔不说话,提示到:“不是约好了,我今天来接你下班吗。”
魔王大人闻言,没精神的眼睛微微睁开。
沈晨抬手看看表:“很晚了,已经超过我和简知舟要求的八个小时了,不管还有什么事,你都该跟我回家休息了。”
他嗓音柔和,已经完全听不出生气的迹象。
一瞬间,彼苏尔觉得全身土也不是很难受了。
两人跟简知舟告别,从硕果仅存的楼梯下楼。
年轻助理在经历办公楼爆炸后,仍然坚持加班。
他目送同事和男友携手离开,感觉到了单身狗的心酸。
路上,彼苏尔指着后座上的花束,对正在开车的沈晨问道。
“这是干嘛的?”
沈晨顿了顿,只问:“你喜欢吗?”
彼苏尔:“这很像艾希提大陆上的一种花。”
魔王大人这样说着,梦中的画面突然被他想起,让他有些后怕。
彼苏尔在猛然间,不知道以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想不想回艾希提大陆。
艾希提大陆什么都好,但没有沈晨。
沈晨道:“帕拉罗兰。”
彼苏尔歪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林言告诉你的?”
沈晨只“嗯”了一声,用来表示不满。
因为这事林言知道,但他却不知道。
彼苏尔看着沈晨开车的侧脸,还是觉得沈晨与圣莱斯特十分相似,问道:“有人说过你和谁长得像吗?”
沈晨细不可察地停顿一秒,道:“没有。”
他目视前方,口气随意:“你是觉得,我和谁长得像吗?”
彼苏尔:“嗯。”
沈晨双手握上方向盘:“和谁?”
彼苏尔自己也没搞清楚这件事,他不想提起那个梦,因为他不想假设自己回到艾希提大陆的可能性,只敷衍回道:“……没谁。”
沈晨一时没说话,气氛凝固起来。
半晌,沈晨问道:“饿了吗,有蛋糕。”
彼苏尔仍然没精神:“我想回家洗完澡再吃。”
魔王大人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不对劲,好像用不上力气,脑子也晕晕的。
沈晨皱眉:“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彼苏尔:“没有,就是觉得特别累。”
沈教授闻言,把油门踩得重了些。
安静的车内,引擎声格外明显。
沈晨嗓音微轻,将自己的情绪隐藏极好,只说到:“那闭上眼,休息一会吧。”
彼苏尔将眼睛闭起,靠在软软的头枕上。
路灯依次划过,在他的脸上明暗交替。
彼苏尔觉得眼前一晃一晃,像一片十分虚无、看不真切的默片一样。
莫名的后怕,在这个时刻于他心中叠加。
而后随着一下下光亮,变得愈发膨胀起来。
彼苏尔微微转头,朝向沈晨的方向,又将眼睛慢慢睁开。
沈晨感觉到他的目光,分心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彼苏尔:“没事,看看你。”
沈晨当然不会相信彼苏尔所说的没事,但他不会点破。
他仍然将注意力放在驾驶上,只是淡淡问道:“那你想听帝企鹅群,带着全身绒毛的小企鹅,集体迁移到道森兰顿冰川一路上的故事吗?”
彼苏尔闻言,那双微弱睁开的双眼,渐渐露出暖暖的笑意。
魔王大人吹着暖风,向座椅中窝了窝。
“嗯,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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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家时,彼苏尔从温暖的车上下来,被冷风一吹,霎时打了个喷嚏。
但他没着急跑回家,而是站在车前等去后排拿东西的沈晨。
随后,他看出沈晨拿的东西有点多,朝人走了过去。
他想接过沈晨手中的百合,但彼苏尔还是第一次拿这样的花束,手上不敢用力。
百合花朝一边歪去,从他手中掉落。
彼苏尔知道这是沈晨送给他的,心中一急,使用了特殊能力。
然而,下一秒,花束应声落地。
彼苏尔愣在原地。
他看着自己脚边掉落的花,一时没有动弹。
沈晨低头,而后看向彼苏尔,从后者的脸上看出异常。
白色的花瓣没有散落,只是落了地,可能会沾上一点尘土。
沈晨不动声色,单膝蹲下将花束捡起来。
而后,他对愣住的彼苏尔道:“会着凉,快进屋。”
彼苏尔抬头,看向沈晨。
他机械地点点头,但没挪动脚步,只是从沈晨手上将那束花重新接了过来。
这次,他将花束稳稳抱在怀里,甚至连上面的土都没吹。
沈晨领着彼苏尔走进家门,彼苏尔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方姨有点心疼,觉得彼苏尔应该是感冒了,跑到厨房给他熬生姜果汁。
彼苏尔没精打采钻进浴室,沈晨望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几秒。
浴室中,彼苏尔打开水龙头,再次使用了时间暂停的能力。
但水流涓涓而下,没有任何停顿。
魔王大人看着水流,心渐渐下沉。
他回想起在梦中,自己被幻影抱住时力量被接连抽走的感觉,陷入了莫名的困顿。
半个小时后,彼苏尔从浴室中走出来。
百合花被插进玻璃花瓶,摆在他窗前的矮桌上。
盛开的白色花瓣,犹如优雅的舞者,在月光下静立。
沈晨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正在帮彼苏尔轻吹烫口的生姜果汁。
他见人走出来,说道:“我觉得你可能没胃口,让方姨煮了些粥,还没好,要再等一会。”
彼苏尔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床边。
他慢慢坐下:“我有件事得告诉你。”
沈晨眼神闪烁一下,他在这个瞬间,有些抗拒彼苏尔继续开口。
他的自尊,让他很怕彼苏尔在此时说出什么有关替身的话来。
沈晨问:“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吗?”
彼苏尔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说道:“嗯,很重要。”
沈晨沉默一会,道:“你说。”
彼苏尔觉得头发还有点湿,抬头擦了擦头发。
在这几秒里,沈晨觉得自己几乎没有呼吸。
而后,魔王大人慢慢放下毛巾,说道。
“我时间暂停的能力,好像没有了。”
沈晨没听到害怕的内容,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尾音渐渐平缓。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微妙起来,问道。
“你……可以暂停时间?”
“之前可以。”魔王大人脸有些黑,不太想承认:“现在不行了。”
彼苏尔觉得很亏,他还没来得及用这个能力对沈晨干些违法乱纪的事。
沈晨端着小碗,走到他床前。
“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
彼苏尔抬头:“不重要吗?”
沈晨认真想了想:“也算重要。”
彼苏尔不解:“……那应该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沈晨将小碗递出:“没有了,把这个喝了。”
碗中淡黄色的液体,散发出生姜的辛辣味道。
彼苏尔皱着眉拿过,捏着鼻子两口喝完。
随后沈晨接回空碗,打算送回厨房。
彼苏尔见人要走,突兀地拉住沈晨的手。
沈晨低头,看向情绪明显不对的魔王大人。
彼苏尔低着头憋了半天,终于把心里的话挤了出来。
他说:“我有点怕,我没法好好保护你了。”
沈晨微怔,看向彼苏尔低垂的头。
软弱这个难看的字眼,第一次在这位魔王身上露出一毫。
沈晨轻轻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桌上,他沉思少顷,问道:“那现在,我们会一同经历的时间,是完全一致的了,对吗?”
属于掌控一切特权,第一次从彼苏尔身上脱落些许。
只是沈晨完全不在意彼苏尔能否像以前一样保护自己,反而,他身为人类的渺小,让他在此时十分坦然。
他只是有一点担心,彼苏尔怎么才能不在意这件事情。
被魔王紧紧抓住的人类,此时看起来,比前者更强大一点。
彼苏尔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沈晨。
沈晨弯腰,停在彼苏尔面前。
他将无法停下的时间与岁月,说得格外浪漫。
“那你愿意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里,和我一起面对无法阻止的花落、总会消融的雪花、和每一次晨起日落吗?”
彼苏尔觉得,沈晨口中那些因时光而无法阻止的事,都因他所说的“和我一起”,变得生动美好起来。
彼苏尔嘴唇微动:“愿意。”
花香侵染房间,缀在潮湿的发间。
沈晨目光温和,就像在说:你看,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魔王大人的眼中,沈晨因为弯腰,衬衫领口微张,一贯一丝不苟的禁欲,好像裂开一道缝隙。
刚刚被人类偷换概念的魔王,用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双手拉过那人的领口。
沈晨在措不及防间被拉下,而后又措不及防地,与身下人唇瓣相接。
一瞬间,他像跌入恍惚之间。
又在短暂顷刻间,与炽热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