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驾车来到小李特工一开始发现丢失目标的地方。
深冬的干枯树木,透露着破败与萧条。
他又一次拨打彼苏尔的手机号码,伴随着不变的提示音,四周陷入一片荒芜。
漫无目的的寻找,比丢失本身更可怖。
他没有任何方向、提示。
甚至连彼苏尔是否还在这附近,都没有一个确定的回答。
慢慢地,视线里的一切都让人变得麻木。
沈晨算着时间,将车开进枯草,随后从车上离开,登上一处高处。
太阳落于山间,视线逐渐暗淡。
刘警官的车队终于珊珊迟来,众人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后,分组朝山里进发。
一片晃动的光影,宛如他与彼苏尔在斯里兰卡看到的萤火虫一般,慢慢飞入山中。
沈晨看了看还有最后一小片光亮的天空,将希望寄托在警方的地毯式搜索下。
身旁的枯叶未经腐化,还保留着掉落时的姿态。
微风吹过,轻轻跃动。
时间冗长,缓慢轻走。
他的失神,让他错过了一位年轻警官发现他时的表情。
在年轻警官的心中,一时间,金灿灿的三等功和沈家的巨额谢礼,已经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他隔着很远朝沈晨跑过来,大喊着:“沈教授,别动别动,您没事吧?有受伤吗?”
沈晨在山风中愣住,没听懂年轻警官话里的意思。
而这时,警官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前。
沈晨被搀起后,年轻警官拉着他左看右看,确定他身上没有外伤。
紧接着,守在指挥车上的刘警官收到单程对讲信息。
“人找到了,就在C区北侧的山坡上。”
不多时,刘警官带着一脸寒意赶来。
他见自己的手下十分好心,还给沈晨披了个披肩,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刘警官口气不佳,对年轻警官说道:“小王你先去车上待会,我有话要跟他说。”
年轻警官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走到远处车上。
刘警官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到底怎么回事?”
沈晨的话语也十分冰冷:“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问我?”刘警官吸进一口烟:“我先提醒你,就算你拨打的是我的私人电话,但报假警,是犯法的。”
沈晨不想与他争论这些,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申请行动的?你没有告诉他们我要杀高仰行吗?”
“你?”刘警官道:“的确,如果高仰行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我肯定会第一个找你。”
他弹弹烟灰:“但你给我打电话预告杀人,肯定是有别的隐情。”
沈晨皱起眉:“你不是怀疑我?”
刘警官耸肩:“作为刑警,我要平等地怀疑每一个有嫌疑的人。”
他看着沈晨:“我没让其他人停,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这山里有什么?你又要找什么?你说要杀人,是不是需要痕检人员?”
沈晨猜测问道:“你和他们说,是我在这里失踪了?”
“差不多吧。”刘警官笑道:“我和领导说的是,恒古银行董事长唯一的儿子,在棋盘山疑似遇害,给我打了求助电话。”
沈晨眉头拧起,他看着面前人,目光深长。
刘警官觉得自己年长几岁,有必要管一管年轻人。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沈教授,就算你不愿意相信别人,也应该相信人民警察。”
沈晨看着面前抽烟的男人,他隐约记得,在高仰行办公室时,刘警官曾经自报家门,说自己叫刘浩明。
“高仰行的手机定位你们查了吗?”
“查了。”刘浩明配合道:“你特意提了高仰行,就证明这事跟他有关系,我托信息部的朋友帮忙查了。但高仰行的手机一直无法定位,拨通后也提示不在服务器,没有进展。”
沈晨推断:“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和他的办公室一样,安装了信号干扰器。”
刘浩明猜测道:“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是高仰行把谁带走了吧?”
沈晨的嘴紧闭着,一时没有开口的意思。
刘浩明故意道:“你不说的话,你被找到的消息逐渐散开,底下人很有可能会停下搜寻。”
沈晨神色严肃一分,他问:“恒古银行董事长的儿子,名头这么好用?可以发动这么多人。”
刘浩明:“其中一小半,包括痕检和信息部的人,是跟我关系好的同事,来帮我忙的。”
在刘警官身上,正直与圆滑融洽共存。
他友善道:“所以,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如果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等忙完了,可要全部老实交代。”
天逐渐黑下,刘浩明烟上的红光晃动,划出一道道线条。
沈晨停顿良久,刘浩明知道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和自己合作,但也不在意,随口问道:“喝热水吗?我车里有茶,御前十八棵。诶,我可没收礼,我自己买的。”
沈晨抬头,神情颇为无奈。
他停顿良久,说道:“我在高仰行的办公室时,他曾经威胁我吃一种药片,你闯进来后,我趁乱把药瓶拿走了。之后我找人化验,化验结果,是一种橘子味的普通安眠药。”
刘浩明眉头皱起:“那这么说,陆奇的死和高仰行脱不了关系。岑江集团还是有问题,要再查一查。”
沈晨却道:“不能查。”
刘浩明大为不解:“为什么?”
沈晨闻着二手烟,心情平和下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就算有再多的实验数据,也都已经被销毁转移了。你现在调查,只会有两种结果。查不出问题,就像现在一样维持原样。查出问题,岑江科技就会把责任全部推到已经无法开口陆奇的身上……那样,陆奇会连最后一点名誉都失去。”
“你忘记陆奇最后说的话了吗,他说,他是一个凶手。”
沈晨嗓音冷漠,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站在陆奇的立场上苦苦思考过的。
“他已经自杀了,众口铄金,我不想他再一次,死在人言之中。”
刘浩明:“所以你没说这些,是打算自己对付高仰行?”
沈晨点点头:“嗯,他是真的想杀我。所以我本来想一步步激怒他,等他亲自动手时,再把他送进监狱。”
刘浩明沉默片刻,说道:“你们这些搞学问的,心思真是太重了。”
“所以呢?”刘浩明问:“高仰行到底做了什么,你需要叫警察来这个地方找东西?”
“不是找东西。”沈晨双手握了握:“彼苏尔跟高仰行一起,在这座山里不见了。”
刘浩明对于彼苏尔的印象,仍然是暖阳一般的“好人”。
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这种固有印象也会让他非常警惕。
“彼苏尔,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又会和高仰行扯上关系?”
沈晨:“这很重要吗?”
刘浩明晃晃对讲机:“重要,我得先知道,好确定怎么通知兄弟们变更搜索对象。”
沈晨双手抱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帮刘浩明理好了说辞:“彼苏尔,白化病患者,所以有一头非常漂亮的白色短发。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体型正常,离开家时,穿着浅色的羊毛外套。他是……恒古银行董事长唯一的儿子,最重要的课题研究核心人员。”
刘浩明一乐:“对于你们来说,课题就像我们的案子,对吧?”
沈晨点头:“嗯。”
刘浩明打开对讲机,将沈晨已经找到、需要换人搜索的事说明白,交代了彼苏尔的特征。
随后,他怕同僚们不能理解“课题”的重要性,又帮沈晨补充了一句。
“他随时可能遇害,大家动作要快、要细,这人可是沈教授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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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的命根子本人,刚刚乘坐电梯,来到二层的集中办公区。
彼苏尔成功在高仰行的秘密巢穴里迷了路,但他非常有“礼貌”,一路问路走了下来。
此时他来到一片宽大的开放区域,与众多停下手上动作的工作人员对视。
整个集中办公区慢慢安静,看向这个与众不同的生面孔。
同一时间,高仰行收到消息,彼苏尔从最上层的监控病房跑了出来,正在研究室里走动。
他顺着消息,赶到二层,在过道的尽头,与彼苏尔遥远对视。
彼苏尔与高仰行分别站在整个办公室的左右两端,像生活在两个世界、没有一丁点相似的人。
但一众安静的工作人员在两人身上,嗅到了同样危险的味道。
高仰行摆出惯用微笑朝对面走去,边走边道:“你醒了?我还说忙完了,去看看你呢。”
彼苏尔朝对面伸出手,一道电光从他掌中疾驰而出,化成两片光刃,在高仰行的侧脸和脖颈一侧轻轻划过。
代表着极度的蔑视,和十足的危险。
高仰行停下脚步,几秒过后,血液从极薄的伤口中渗出。
紧接着,无数枚光刃悬在收回手的彼苏尔身后,含着隐隐雷光。
刹那间,房间内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高仰行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
温热粘稠的血液沾在他的指尖上,是一片艳丽的深红。
在痛感迟钝传来的同时,高仰行的瞳孔中写满不可思议。
彼苏尔的口吻,宛如一位君王。
“这两道伤口,作为你想觊觎我的惩罚。”
他朝高仰行下达命令:“现在,带我去地下研究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