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空荡的别墅里传来寻隐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过一个拐角, 面前又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
寻隐没忍住伸手在旁边的墙壁上狠狠地捶了一下，眉心间满是狠厉。
周扬不知将裴清予带到了哪里。
寻隐刚刚将濯无眠和朱绮处理好，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房间已是空无一人。
寻隐的手瞬间便颤抖起来。
他强自镇定地拿出手机联系了林世初和宋苒苒他们, 迅速交代了现在的情况。
但在挂断电话之后，寻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与担忧，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迅速向外跑了出去。
“队长...”
寻隐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持着枪快速地一件件房间搜寻过去。
这栋别墅分为三楼, 每个楼层的样式几乎是一样的，都是黑漆漆的一条走廊，走廊两侧都是同样空荡而死寂的房间。
“没事的, 不会出事的...”
寻隐的额角有冷汗迅速滑落，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地开始思索周扬的用意。
周扬对裴清予的感情很是微妙。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病态的占有欲, 他想要裴清予的目光永远只望向他自己
——而只有死人才是能够永远听话的。
寻隐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他倏然睁开眼，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个别墅是周扬的, 也就是相当于是在他自己的领域内。他内心会觉得非常安全, 所以有很大的概率不会立刻离开这里。”寻隐深吸一口气, 尝试用曾经裴清予教他的心理学来分析周扬的动机。
“但他一定会找一个他认为最为安全且隐蔽的地方，这个地方...”
野佳的话语突然从他脑海中浮现, 寻隐倏然睁眼，脱口而出道：“书房！”
刚刚他们从花房进入泳池的那里，旁边还有另一条通道。
寻隐隐隐约约地记得，那条通道的尽头似乎闪烁着微光。
他立刻转身，双手在楼梯上一撑, 落地的一瞬迅速起身，急速向书房奔去。
·
“砰——”
周扬头也不回地甩上书房的大门，他将自己怀中的裴清予狠狠向墙上一贯。
撞上墙壁的那一刻，裴清予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脚下一软，直接半跪了下去捂着嘴唇急促地呛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
“真抱歉，是不是撞疼你了，裴哥哥。”周扬蹲下身望着裴清予，他的眼中带着笑意，手上却毫不留情地伸手掐住裴清予的下巴，强迫着人抬头望向自己。
“疼一点是不是就记住，你现在到底是跟谁在一起了。”
裴清予咳的胸口发闷，他满头冷汗地抬眼瞥了周扬一眼，无声地调转视线，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上。
周扬的神色倏然一凝，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直接掐住了裴清予的脖颈。
“你他妈...”周扬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神色暴戾，眼中满是愤怒，“你在看什么，你在等他来吗！”
“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不，不对，我认识你更久，我对你的爱也更久。”周扬掐着裴清予的手暗暗使力，他感受到裴清予的手指痉挛地攀上他的手臂，似乎想要推开他，却依旧无能为力。
“凭什么那个闷得像块石头的寻隐就能得到你的喜爱，我凭什么就不如他！”
裴清予在周扬手臂的禁锢下艰难抬头，他脸色逐渐转为一种不详的灰败之色，呼吸急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
但他依旧轻笑了一声，轻柔地开口说道：“因为他只是我一个人的狼崽子。”
周扬愣了一瞬，面前的人难受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却依旧笑弯了眼角，几近温柔地说道。
“他沉默寡言，但他愿意对我絮絮叨叨。他对谁都冷漠如斯，但他愿意为我放下戒备。”
裴清予的嘴角呛出了一点血沫，他伸出舌尖一舔，冲着周扬嘲弄般地笑了下：“阿寻因尊重而爱我...你呢？”
周扬手指一颤，倏然在裴清予的喉咙处按了一下，裴清予呼吸一窒，心脏因为缺氧而疯狂跳动，喉间控制不住地呛出了更多血沫。
裴清予的鲜血溅到了周扬的手上，周扬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松开手。
裴清予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抬眼，艰难道：“我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的唯一。*”
“他是我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好，”裴清予提起眼，冲着周扬嘲弄地笑了笑，“只有我知道。”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未消散，裴清予倏然起身，直直地奔向周扬。
与此同时，周扬猛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那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他神色一凝，迅速侧身避开裴清予的前刺动作。
裴清予一击未中，他咬了一下舌尖，就着口中血腥味维持的一丝清明，迅速转身再次刺去。
“你真的要杀我吗，裴清予？”周扬的声音在他耳边浮现，忽大忽小的听不真切，“杀了我，那些未解的秘密，你就再也不知道了。”
“没有什么秘密了。”裴清予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试图缓解心口越来越剧烈的心悸。
“那林州的那个系统呢？他不可能只有一个搜索人名的用途，你知道的，对吧？”
裴清予的动作狠狠一滞，他错愕地抬头，却看见了周扬玩味的表情：“你在骗我。”
裴清予咬牙道：“你是故意的...”
周扬站在和他呈对角线的位置，含着笑意玩味地望着他没有再说话。
两人此时已经你来我往地在房间内转了几个来回，裴清予眼前越发昏黑，他咬咬牙试图再次提起一口气，脑海中倏然“嗡”的一声，视线黑下去的同时，心脏如脱缰的野马般，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哐当——
“嗯，唔....咳咳咳...”
裴清予手中的短刀倏然落地，他控制不住地倏然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喘息起来。
面前有脚步声缓缓接近，裴清予感到身侧的短刀被人捡了起来，他单手撑起身试图向后退去，却倏然间感到心口一凉。
“你看，你还是不舍得杀我呢。”周扬极尽温柔地扶住裴清予逐渐无力的身子，将他慢慢放倒在地上。
“但我，却只能杀了你...来得到你。”
裴清予瞳孔有些涣散，他茫然地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胸口插着的短刀，口中鲜血缓缓流出。
周扬的手指轻柔擦过裴清予的嘴唇，但那血迹却如小溪一般，依旧源源不断从嘴角处蜿蜒流落。
周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俯下身试图将裴清予抱起，外面的房门处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啧。”周扬皱了皱眉，他低头望向怀里的人，裴清予的头垂向一侧，他双目微阖，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周扬没有再犹豫，他直接将浑身发软的人横抱了起来，快步向窗口走去。
开窗的一瞬冷风瞬间贯入，周扬一只脚刚迈出窗外，身后突然再次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别动！放开队长！”寻隐终于将书房的门破开，他的目光迅速移到了昏迷的裴清予身上。
寻隐心中狠狠一痛，端着枪的手却越发平稳。
“啧啧啧，看看是谁过来了啊。”周扬没有理会寻隐的话语，他半个身子全部转了过去，半侧过身望向寻隐。
“但可惜，我马上就要把你们的队长扔到窗外了呢，如果你开枪，那我手一松...”
周扬一边说一边俯下身，他的手臂刚要使力，却突然感到胸口一痛。
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衣服。
“你...”
周扬迅速低下头，却见裴清予不知何时挣扎着醒了过来，他拔出了插在他心口的短刀，反手直接刺进了周扬的胸口。
“这回你看，我舍不舍得杀你呢。”裴清予不断地向外吐着鲜血，他的体温在迅速降低，但目光落在寻隐身上时，却是愉悦的。
周扬目光中混杂着奇异与愤怒，他抓着裴清予的手缓缓松开，紧接着整个身子倏然向后倒了下去。
“队长！”
寻隐在一瞬间迅速扑上前，他伸手揽住同样向下坠落的裴清予，身子一转，好险不险地将人带回了屋内。
“队长，队长...”
裴清予的心口处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他身子怕冷般地颤抖着，苍白的脖颈无力后仰。
裴清予的眼前一阵明一阵暗的，他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勾起唇冲寻隐笑了笑。
寻隐伸手按住裴清予的伤口，他满眼通红地望着虚弱的裴清予，却见他嘴唇嗡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队长...”寻隐俯下身，只听裴清予轻咳了几声，颤抖着说出几句话来。
“你...找到我了。”
“什么？”寻隐愣了一下，裴清予却似乎已经听不清了般，没有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公大的考试，队内的测试，你都说你的侦查追踪是最好的...”裴清予的神智渐渐模糊了起来，他最后叹了一口气，近乎呢喃般地说道。
“阿寻，我迷路了，带我回去。”
寻隐身子倏然一颤，他身下的人突然呛咳了几声，紧接着他的耳畔突然间溅上了温热的液体。
寻隐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裴清予已然没了声息。
·
沾血的呼吸面罩，满电的除颤仪，一次次的心肺复苏...
紧接着，是心电图转为直线发出的刺耳的“滴”声。
寻隐满身是血地站在抢救室的外面，他望着一份份病危通知书被送出抢救室，一瞬间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可怕的梦魇。
“病人心跳骤停，血氧血压下降——”
寻隐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突然直接跪倒在地上，茫然无措地盯着对面紧闭的房门。
“...濯无眠和朱绮都已经捉拿归案了。”寻隐躲过旁边人的搀扶，沉默了一瞬，突兀地开口说道。
“我和濯无眠的那个赌约已经结束，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和你在一起了。”
“队长，我把迷路的你找回来了，但你怎么好像...又丢了呢。”
寻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旁边的人有些讶异地看到，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寻隐，此时已是满脸泪痕。
“裴清予，我真的...好爱你。”
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寻隐怔愣地抬起头，一群医生从里面鱼贯而出。
一个医生走到寻隐面前，满脸疲倦而欣慰地叹道：“还好...有惊无险。”
那一刻，寻隐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四个字。
·
“现在还不能吃！”宋轩陌快步走进病房，他伸手夺过裴清予手中的东西，恶狠狠地递给身后的裴清炎。
“你管管你弟弟——身为医生自己却不遵医嘱。”
裴清炎无奈地上前揽住宋轩陌的肩膀，叹了口气：“我哪能管得住啊...有些人把他宠得都没边儿了。”
“阿寻才没宠我。”裴清予从床上抬头，小声嘟囔道，“是我自己偷偷拿的...他才不让我吃好吃的呢。”
宋轩陌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他那还不算宠你？前几天换半流食的时候怕你胃适应不了，一晚上没睡给你一直揉着。”
自从裴清予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被拉回来后，寻隐仿佛生怕他再不见了般，对裴清予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只除了医嘱上的那些。
裴清予撇了撇嘴，也知道是自己理亏。
宋轩陌环视了一圈病房，有些好奇地问道：“说起来，小寻人去哪了，前几天可是从来不见他离开病房的。”
裴清予愣了一下，瞬间沉默了下来
裴清炎望着对面的裴清予，叹了口气，安慰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肯定去不了现场。我托王宇帮我录了全程，等到家就放给你看，好不好。”
宋轩陌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今天是寻隐接任特案组队长的日子，他有些歉意地低头，轻声说了句“抱歉”。
“那跟在现场哪能一样...”裴清予抱着双膝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裴清予在很早之前就向局长打了申请，只要濯无眠的案子一结束，自己就退居幕后，并且举荐寻隐接任自己的位置。
按理来说接任仪式应该由新旧两任队长同时在场，但裴清予的身体实在是经不得半点折腾，接任仪式也已经拖了很久，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没事。”裴清予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起身，低声说道，“反正阿寻也会回家给我看...咱们走吧。”
裴清炎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扶到了轮椅上。
裴清予垂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心中思绪翻涌，不知自己到底应该想些什么。
有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的走廊传来，房门一瞬被推开，裴清予下意识地抬眼，却突然愣住了。
“...队长。”
寻隐急促喘息着站在他面前，他手中托着自己的警帽，似乎是刚刚从外面跑过来。
裴清予愣了一瞬，突然便笑开了：“怎么还叫我队长。”
“队长永远是我的队长。”
裴清予失笑，他招招手示意寻隐过来，寻隐紧走几步走上前。他平静了一下呼吸，突然伸手递过了一个警徽。
“仪式一结束我就跑了。”寻隐蹲下身，半跪在裴清予面前。
他温柔地望着面前神色讶然的裴清予，认真地开口道，“我想让队长帮我戴一次。”
裴清予手轻轻颤抖了起来，他沉默地接过寻隐手中的警徽，温热的警徽沾染着寻隐的体温，温暖了裴清予微凉的指尖。
裴清予深吸一口气，他突然撑着轮椅慢慢站起身，伸手轻轻地将寻隐扶了起来。
“好了。”裴清予的指尖在警徽上摩挲了一下，垂头微微笑开。
他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你好，寻队长。”
对面的寻隐也同时抬手，他望着裴清予沉默了半晌，终于颤抖着开口说道：“谢谢...队长。”
回应他的，是裴清予虔诚的一个吻。
窗外冬雪散尽，不知不觉已是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