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
寻隐顿了一会儿, 终于又忍不住低声开口。
他抬眼向前瞧去，却正好看见对面的张小其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里, 嘴角勾起了一抹隐晦的笑意。
“...”
寻隐心中的怒气立刻冲了上来，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身前却突然被一只纤细的胳膊拦住。
“阿寻。”
裴清予偏过头不着痕迹地摇了一下，他语气平和，话语间虽然是制止, 却半点没有指责的意思，甚至多了几分笑意。
寻隐沉默了一瞬，缓缓地停住脚步站在了裴清予的身后。裴清予轻轻按了按胃脘处, 再次转过头，望向对面的张小其。
“手腕骨折了，很疼吧。”裴清予望着张小其不自然的手腕，轻声问道。
“嗯...”张小其不明白裴清予想要干什么, 他微微皱了皱眉，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下一秒，裴清予突然欺身上前, 他按住他的手腕迅速检查了一下, 紧接着手指突然一个使力, 直接将张小其垂落的手腕推了回去。
“啊！”
张小其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按，瞬间疼地大叫出声。他抬眼恶狠狠地盯着裴清予, 指尖痉挛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干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住。
“你...”他咬牙盯着前面的人，还未说话，却突然被裴清予打断。
“告诉你个好消息。”裴清予微微后退一步，轻轻拍了拍手, 望着张小其笑道，“你的手腕没有骨折，只是脱臼了。我现在已经给你接回去了。”
张小其身子轻轻一颤，他的神色瞬间便沉了下来，他的唇角慢慢抿成一条直线，望着裴清予的眼神间似乎隐隐显示出怨恨的情绪。
裴清予似乎没有察觉般，歪头瞧着张小其，唇边的笑容丝毫未减：“打篮球确实有可能因为碰撞而骨折——但自己使力要想达到那种情况，就很难了。”
“你手腕处形成的局部畸形很是明显，但我刚刚上手摸的时候，却只有异常的活动度，而没有摸到明显的骨擦感。”
裴清予用自己的手腕随手比划了一下，他似乎对“自伤”这个事情异常娴熟，望着张小其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骨折的疼痛感也是几乎难以忍受的，而脱臼伤相比之下就要轻很多了。”
裴清予抬起头，他唇边的笑容一直没有消散，但却从未到达过眼底：“能在那般疼痛下还这么条理清楚地算计别人...我目前只见过两个人呢。”
裴清予的话语似乎在描述记忆中的某个人，寻隐轻轻地皱了皱眉，但最终到底也没有抬眼。
树林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叶子的“沙沙”声，裴清予和寻隐站在张小其的对面，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地形成了一条隐晦的分界线，都自顾自地思索着什么。
“回去请护士帮你拿个冰袋敷一下，这几天活动小心一点...爱惜点自己，别想着算计我的人。”
张小其这个喜欢折腾自己身体的坏习惯勾起了裴清予些许回忆，他揉了揉眉心，翻涌的思绪带动了记忆里的尘埃，呛的他胃部也不由自主地抽痛了起来。
裴清予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一只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转身慢慢向病房处走去。
站在原地的张小其垂下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手腕，嘴角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为什么你能这么维护他。”
“什么？”
裴清予已经走出了有将近一米远，此时身边骤然传来一阵怨毒的声音，让他神色不由自住地一愣。
他回过头，站在原地的少年骤然抬眼，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中带着愤怒与不甘：“为什么你就愿意去给他找理由，找真相；他明明跟你认识不到一年！为什么你就不愿意——”
张小其的话语被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给打断，他弓着身子站在原地，望着裴清予的眼中满是愤恨。
“你在说什么...”
裴清予听出了张小其似乎话里有话，他仔细地盯着张小其看了一会儿，神色突然间苍白了起来。
“你——”
“队长！”
耳旁突然传来寻隐焦急的喊声，裴清予抬起头，眼中却倏然一阵刺痛，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泪腺瞬间被刺激的敏感了起来。
“咳咳咳...”
不知哪里突然被风吹过来一阵尘土，裴清予本就因为疼痛呼吸略显急促，此时猛然吸进去一口，立刻呛咳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滚开！不许碰他！”
身旁寻隐的怒吼声倏然拉近，裴清予闭着眼向往旁边退开一步，但脚下刚一有动作，身子却突然被人直接拦腰抱住。
“你不帮我，却帮他，你凭什么这样...你为什么不也去死！”张小其怨毒的话语突然如浪潮般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回荡，“你去死！”
“唔...”
几记重拳倏然间狠狠砸在裴清予柔软的小腹，让他脆弱的胃脘剧烈地痉挛了起来。裴清予疼的呼吸几乎一窒，腰间瞬间一软，强撑着才没有直接跪倒在地上。
那熟悉的音调让裴清予浑身都不由自主地战栗着，裴清予茫然地抬起头，有生理性的泪水从他通红的眼尾渗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裴清予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又倏然垂落。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扣住张小其的手臂将他狠狠甩开，但心中那荒谬的猜测让他最终徒然放下手，浑身再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你到底是谁...”裴清予哑声说出这几个字，胃部却突然又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啊！”
耳中的嗡鸣让裴清予一瞬间坠入空茫，等听力再次恢复时，周围却传来一阵阵喧嚣。
紧接着，腰间禁锢着他的力道徒然一松，裴清予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支撑。他的眼睛依旧睁不开，双手茫茫然在空中抓握了一下，直接向前面栽倒过去。
但预想中的痛疼并没有袭来，他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队长。”
寻隐一手架住裴清予的肩膀，另一只手抚过裴清予通红的眼睛，咬牙小心翼翼地擦去他眼角的碎屑。
裴清予的唇角被他自己咬出了鲜血，他偏过头避开寻隐的触摸，眼皮颤抖了几下想要睁眼，但眼前刺目的白光照的他眼中又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
“嗯...”
“队长，没事，我带你去冲一下眼睛，没事的。”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悬在他眼前，替他遮住了刺眼的光芒。
寻隐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不敢挪开裴清予死死按住胃脘的手，只能勉强将人扶起，半抱着人往楼内走去。
但刚走了没几步，声旁的人突然哑声开口说了一句话：“张小其...”
“他没事。”寻隐未等裴清予问完，便直接开口，硬邦邦地回道，“队长你先别说话了。”
“他去哪了？”裴清予缓过胃部一阵疼痛，周围过了许久都没人应答，裴清予偏头微微咳了咳，突然倾身吐出一口血来。
“队长！”
“回答我。”裴清予感觉胃部灼烧一般的疼痛，他伸手拨开寻隐扶着他的手臂，踉跄了两步，慢慢直起身靠在旁边的墙上，垂着眼放缓了呼吸。
寻隐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原地怔了两秒，突然欺身上前，伸手掐住了裴清予的下巴。
裴清予的嘴唇不由自住地半张开来，他下唇还染着几丝鲜血，被他舌尖一舔，倏忽间蔓延开来。
他半靠在墙上，抬起眼皮任由寻隐仔细检查着，动作间没有半分挣扎。
“看够了吗？”
裴清予感到胃脘间又传来一阵刺痛，他心中有些烦躁，终于忍不住哑声开口问道，“嘴唇被我咬破了，不是胃出血。”
寻隐闻言垂下眼，裴清予的皮肤白，稍微一用力就会染上一层薄红，仿佛胭脂一般被水渍晕开。
寻隐望着自己手指按住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他在感受到指腹柔软的触感后，终于后退一步，低低地“嗯”了一声。
“回答问题，别惹我生气。”裴清予胃里已经疼得有些受不住了，他迫切地想要蹲下身蜷缩成一团，却又不好在小孩面前示弱，只能碍于面子强撑着站在这里。
“...张小其被医生护士带走了，他们给他打了一针药剂，可能送回病房去了吧。”
寻隐抬头看了裴清予一眼，神情间有些慌张。他似乎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般，指甲不由自主地掐入掌心，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裴清予此时疼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了。
他听到张小其的去向后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一松，神志都几乎模糊了一瞬。
他原本以为寻隐会像之前那样过来扶自己，没想到这人却不进反退，直接害怕地躲到了两米开外。
“你干什么？我没生气。”裴清予抬头有些无奈地开口，他想开口让寻隐过来扶他一下，但望着面前竖起满身防备的狼崽子却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
——明明是自己吐血又被“调戏”，怎么反过来还要他安慰别人。
“咳，咳，阿寻，我真的没生气。”裴清予眼前的视线几乎都模糊了起来，他望着对面犹犹豫豫的小狼崽子，莫名其妙地理解了流浪宠物被收养时，那患得患失的心理。
“我没骗你。”
裴清予疼的神志都逐渐模糊，他腰部逐渐绷不住力，一点点地向前倾斜。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