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年三十儿>第20章 以后我替奶奶疼你

  第二天下午,迟远山先回小院儿收拾了一下,收拾完出门买好了肉和菜,和好了面醒着,又炖上了一锅羊肉汤。全都安排好以后,这才换了身衣服出门去接钟度。

  他到得有点早,钟度那边还没完事儿。他也没进片场,就在车里等着。

  《野草》是一部群像戏,讲的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他们有的被父母抛弃,有的因为各种原因离家出走,有的父母双亡成了孤儿。

  这些孩子走到了一起,找了个没人要的小院儿住了下来,试图打造一个属于他们的乌托邦。

  整部片子的基调依然是非常钟度的风格,压抑、沉重、现实。他不断地给人希望,当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又残忍地把那点希望的火光掐灭,直至全部归于黑暗。

  室内的戏份之前在棚里已经拍完了,现在剧组是在一个租来的农家院儿里拍外景。今天的拍摄时间比预期要长一点,这会儿正在拍一场两个孩子打架的戏。

  钟度爱用新人演员,他们身上的青涩和懵懂跟他的电影风格很搭。当然,新人演员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没什么经验,尤其对这种打斗的戏很生疏,不会找角度,不会控制力道,所以一个镜头往往要重来很多遍。

  演员重新调整的间隙,钟度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迟远山应该到了,于是让谢思炜帮他把人叫进来。

  没过一会儿,谢思炜就带着人回来了。钟度这一镜还没拍完,他示意迟远山坐到自己旁边,又拿了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他。

  全程他的眼睛都盯着监视器,迟远山却没有丝毫不被重视的感觉。钟度递过来的也不过是杯寡淡无味的热水,他却也喝得美滋滋的。

  直到这一镜拍完,钟度才偏头看向迟远山:“穿少了吧?外面冷,要不你回我保姆车坐会儿,一会儿完事儿了我叫你。”

  “没事儿,不冷,你忙你的哥”,迟远山笑着,“其实我在车里等你就行,打扰你们工作”。

  钟度挑了挑眉开了句玩笑:“不打扰,欢迎迟影帝莅临指导”。

  白京元在旁边听得直摇头。他也不想听这俩人腻歪,奈何他的座位就在旁边,想听不见都难。

  几个演员跑过来看刚才的镜头,钟度周围瞬间围了一圈儿人。迟远山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发现此时给演员们讲戏的钟度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一分钟前还在跟他开玩笑的人,这会儿的语气表情却都很严肃。说话用词简洁又不带任何感情,任谁都能感觉到压迫感和距离感。

  这一发现让迟远山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忧。他盯着钟度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悄悄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拍摄还算顺利,今天的戏份总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拍完了。

  几个年轻演员拍戏的时候很认真,拍完了又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这样其实挺好,毕竟片子太沉重,不去调节情绪的话人很容易沉在戏里出不来。

  这会儿剧组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收工,钟度和迟远山也并肩往外走着。

  刚走到门口,道具小哥又追了出来,跟钟度确认明天要做的准备。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刚才打戏用过的断木棍还抱在怀里没来得及放。

  迟远山在旁边笑了笑,心想这恐怕是他们老大又喝多了。

  嘴角刚拉开一点儿弧度,下一刻就僵在了脸上。

  那群年轻演员打闹着走了过来,有个演员没看路,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地撞向了道具小哥。

  失去平衡的道具小哥下意识就去找支撑。眼看着他怀里的断木棍就要扎到钟度,迟远山几乎是下意识地飞速迈了一步,挡在了钟度身前。

  周围传来几声惊呼,空气都好像凝滞了几秒。

  钟度一时也愣住了。被迟远山突然这么一挡,他都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状况是道具小哥手里的木棍撞到了迟远山腰上。

  虽然为了防止演员受伤木棍的断层都处理过了,但这毕竟是木头,硬度还是在的。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提到嗓子眼儿是什么感觉。

  全身的血液上涌,淹死了理智的脑细胞。钟度按着迟远山的腰,皱着眉问:“伤到没?”

  这动作和问题都太蠢。明明看到木棍扎到他腰上了,竟然还按了一下,明明听到他都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竟然还问伤到没。

  “没事儿哥。”

  迟远山手还搭着钟度,他借着力道直起身,边说话边捏了一下钟度的肩,带着安抚的意味。

  说完竟然还有空关心别人,又回过身去问道具小哥有没有受伤。

  人群围了过来,询问的、道歉的、喊医生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嗡嗡地在耳边绕着。

  钟度揉了揉太阳穴,揪出一点儿理智,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确认他们都没什么事儿后,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刚才打闹的一群人说:“你们玩儿归玩儿,看着点儿路,片场这么多人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真出个什么事儿我怎么跟你们家里人交代?别仗着年轻就觉得磕一下碰一下也无所谓,万一伤了脸演员这条路你们可能就走到头儿了。”

  钟度平时虽然让人觉得有距离但很少真的生气,这会儿他表情难看,语气又格外严厉,那几个演员一时都愣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出。

  “别在这儿围着了,哪儿伤了赶紧去找医生处理一下”,留下这句话,钟度拽着迟远山就往自己的保姆车走。

  白京元和谢思炜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确认演员和道具小哥都没事儿后,也没空安慰这一帮吓傻的人,赶紧去找跟组医生了。

  阵仗不小,其实迟远山连皮儿都没破,这会儿还有空跟钟度嬉皮笑脸:“你看,我说没事儿吧,衣服厚”。

  他撩着衣服给钟度看,伤处虽然没破,但皮下还是出血了,眼看着就青了一片。

  “还笑呢,你挡我干什么?”

  钟度还是黑着脸,说话听着像训人。迟远山知道他这是吓了一跳,也不恼,笑着哄人:“真没事儿哥,我不挡要扎你肚子上了,你衣服敞着呢。”

  钟度看着他没说话。

  这会儿理智回笼,想起刚才那一幕他还是心惊。剧组的人知道木棍处理过,迟远山却并不知道,他毫不犹豫地挡过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此时,钟度很想说一些扎人心的话,比如我本来就是一个早该死掉的人你挡我干什么?然而,看着迟远山那张笑着的脸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沙发:“趴那儿,我去找医生拿药”。

  刚拉开保姆车的门,白京元和谢思炜就带着跟组医生过来了。钟度没让他们进门,只接了医生的药膏,又问了一下该怎么处理就让他们走了。

  刚才迟远山撩着衣服给他看都有点不好意思,既然伤得不重,那就别让大家都来参观了。

  迟远山确实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会儿看钟度拿着药膏回来,他立刻说:“哥我自己来”。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钟度终于还是被他逗笑了。

  药膏扔给他,钟度转身去拿了一条毛巾打湿,又从冰箱里找出一些冰块用湿毛巾包着。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迟远山已经抹完了药。

  其实他就是随便抹了几下,自认这种伤对一个男人来说不算什么,搁平时他都懒得管。

  “这么快?揉了没?”钟度问。

  “揉了揉了,真没事哥。”

  他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敷衍。钟度看他两秒,多少有些无奈。

  不跟他废话了,也不顾及他那点儿小脸面了,钟度拿起药膏,直接说:“趴那儿”。

  他这语气跟在片场的时候都没什么区别了,音量没有多高却带着说一不二的气势。

  迟远山倒是不怂,只是这会儿看到钟度又皱了眉,他还是选择了听话。

  他笑了笑,投降般趴在了沙发上。钟度撩起他的衣服,搓热了手先把药揉了一会儿,然后拿着包了冰块的湿毛巾,蹲在沙发边上给他按着冰敷。

  受伤的位置靠下,一热一冷的触感又太明显。哄人的代价着实有点儿大,迟远山急需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小时候皮,玩儿的时候不注意,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儿,晚上洗完澡我奶奶总要检查一下我身上有没有哪儿又青了”,他侧过头枕着胳膊,看着钟度笑着,“她也是这样,总是拿个凉毛巾给我敷,敷着敷着我就睡着了”。

  保姆车空间小,两人距离很近。迟远山声音低低地说着这些话,一方面是转移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地把自己的过去讲给钟度听。

  两个人相处总得增加一些了解,钟度难开口没关系,他先来走这一步。

  “后来我奶奶没了就没人管我了。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过各的。当时他们都不想带着我,把我这个小拖油瓶扔给了我奶奶。其实我还不想跟他们呢”。

  钟度一声不吭地听着,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问:“小时候觉得辛苦吗?”

  “辛苦倒是没觉得,我跟我奶奶过得还挺好的”,迟远山想起那个洒脱的老太太,眼神很柔和,“我爷爷死得早,老太太一个人生活也挺孤独,虽然她嘴上总是说烦我,但我知道她带我并不觉得辛苦。”

  听着这些的话,钟度不由自主地想迟远山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个淘气的小孩儿。

  他笑着的同时也有点儿心疼。

  肩膀酸了,钟度换了一只手,腾出来那只已经很冰的手戳了一下迟远山的脸,看着他问:“我是谁?”

  迟远山被冰得一激灵,笑着躲了一下:“哥你干嘛?”

  “对,记着,我是你哥”,钟度也笑着,眼神却挺认真,“以后我替奶奶疼你”。

  本来是句挺认真的话,说出口却听着像个诱拐儿童的怪大叔。

  他说完自己先乐了,迟远山也跟着笑:“别别别,我可以叫你哥但你不能真想当我哥”。

  这话听着跟绕口令似的,钟度一下都没听明白,问:“怎么?”

  迟远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摇了摇头一脸耍赖的样子:“反正不行”。

  耍完赖又格外拙劣地转移了话题:“别敷了哥,赶紧走吧,家里炖着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