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赵时被挂断电话那一刻挺惊讶的，唐帆今天是怎么了，他的新年祝福还没说呢。
赵时边往回走边想着，唐帆能猜到他在哪里不奇怪，因为误以为自己也在鬼混所以生气？赵时不敢这么想，他觉得这么想属于有些自恋，唐帆是什么样的存在？是不属于这里的存在，总有一天会展翅高飞离开这个小地方，被更多人看到他的光彩熠熠，怎么会因为他的私生活生气，那是恋人才会有的情绪。
他承认他被李晓北那个漫画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也对唐帆特别，好换他能更亲近自己，但是仅此而已，多的不敢想。能揉揉那少年的头发，看他对自己撒娇或是看恐怖片吓到了会贴近自己，赵时都觉得满足得不行。
十二点整跨年烟花放飞时，正式进入零六年狗年。
唐帆的手机和门铃一起响了，唐帆唾弃自己内心的第一期望和以为，怎么可能是赵时，拿起手机往门边走，来电显示是赵时。
但是不用接了，敲门的也是赵时。
赵时看少年看到自己的一瞬间人都愣住了。
唐帆心口狂跳，全县城齐放的烟花震耳欲聋，整个夜空绚丽多姿，唐帆从鞋柜给他拿出拖鞋，说话都不过脑子了：“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外面玩吗。”他本不会那么说的，但是话都说出口了！
赵时关上大门，扫了一眼四处的气派非凡，听到他的问话，还真是因为这个事生气呢？
“来陪你守夜，不欢迎？”赵时看少年背对着自己，几分试探，“那我先回去了，新年快乐。”
唐帆凝眉，动作快过思考，转身一手按在了门把手上：“不让！”
赵时抓过他的手腕往沙发去，勾唇：“在发什么脾气，我不是说了只是陪他们过去吗，不欢迎我来又不让我走？”
手腕可真细啊。
唐帆不自在的陪他坐在了沙发上，又起身去厨房：“……我先去给你拿喝的。”
少年穿着一套蓝色的法兰绒睡衣，室内开了一整晚的空调倒是很暖和，少年也就没有穿袜子，能看到他白皙突出的脚踝……
唐帆倒出一杯橙汁，扶额，没有比今天更不受控制的时候了。
好像只要自己在心里承认了喜欢赵时，就会出现很多情不自禁，他想到刚自己‘超凶’的不准人走，就……颜面无存。
是赵时来找他了，给他的底气，因为自己说要守夜所以来作陪？唐帆想着，这说不过去吧，会是因为自己生气所以来的吗？
把橙汁放到了茶桌上，再让赵时脱了外套给挂在玄关处的落地衣架上，唐帆盘腿面朝他坐在他旁边。
“唐帆，你还没回答我。”赵时想要得到回答，真假无所谓，他会分辨。
窗外还在烟火满天，鞭炮齐鸣。
唐帆皱起眉头，回想他刚才的问题，心有些乱，赵时问了什么他倒是有些忘了。
“我问你为什么发脾气。”赵时好似看懂了他暂时的迷糊，提醒道，“又为什么不让我走。”
唐帆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告诉他因为我喜欢你，但是不可以，赵时可能会疏远他，再也不搭理他，或许还会觉得鄙视的揍他，叫上一群兄弟嘲讽他。
唐帆要把自己脑补哭了……那瘪嘴的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吓赵时一跳！
他也没干嘛啊！
“……怎么了，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赵时哭笑不得，他像是对少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虽然他也没搞懂为什么能看到唐帆这样的一面，更生动……的一面。
赵时从不会对自己大声也不会对自己动手，才让他慢慢得意起来的，比如现在。
“你去嫖了。”
“我说了只是陪他们去。”电话里说了一次，进门说了一次，现在是第三次！
“那不就是去了！”唐帆也有不讲道理的时候。
赵时收敛笑意眼底带上了几分审视，语气淡淡的说：“这和你生气有什么关系。”
突然变换的语气让唐帆心落了下来，一直对他纵容的人因为他的一再反常而恢复了原本的冷淡。
也因为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确实没资格生气。
自以为表情控制得还不错，实际上任谁看上去，他此刻都像在瘪嘴憋着眼泪。
唐帆别过脸咬了下唇肉，艰难开口：“不要你陪我守夜了，今天早上我也不要去上香了。”
话说完他自己眼尾先不受控制的红了，唐帆心底想骂娘了！情绪一上来是真的由不得自己，听赵时对自己说话语气变了都觉得接受不了。
赵时见他这小孩样心疼，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不然他现在说什么都对不上唐帆的点，但是唐帆又死活不说。
“嗯。”赵时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起身走向玄关穿上外套：“等外边烟火不吵了就睡吧。”
听到关门声，唐帆抬手揉眼，沾湿了手背，新鲜，自己也能这么感性，小性子耍起来这么倔。
他觉得完了。大过年的，赵时凌晨吹着寒风来找他，莫名其妙的面对自己的发神经，又一个人独自回去了，比起赵时对其他人，对他真的是足够耐心了。他想到那人孤零零的在烟火声中走回去，想到那人一个人的年夜饭，舍不得了。
别说那是他喜欢的人，哪怕只是他的朋友他都不该这样。
离关门声不过两分钟，唐帆拨通了赵时的电话，人应该最多走到小区门口。
“……哥。”
“嗯。”
“我又想要你一起守夜了。”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开门等我。”
唐帆打开大门，乖乖在门边等着，因为刚没出息的哭过，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水漫过的瞳孔有些湿润。
光站门口那么一小会他都要冷得失去知觉了，而那人一路走来。
唐帆心里又泛酸了。
等那人回来了，一起进屋关上门，赵时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发红的眼和鼻尖。
“哭了？”
继续盘腿坐沙发，太明显的事唐帆也没想否认，讨好一般把桌上的橙汁递给他喝上一口再放回桌上，声音还带着鼻音：“……唔。”
赵时只能叹气了：“告诉我原因吧。”
唐帆理直气壮起来，控诉的看着赵时：“你刚才跟我不好好说话了！”
赵时快速回想了一遍，想起自己说那句‘这和你生气有什么关系。’，语气冷硬了些……是他一贯的口气，但从不是对着唐帆的。
啼笑皆非，真是要拿唐帆没办法了，凶不得，语气冷硬一点也不行。
“好，我的错。”
唐帆嘴角终于上扬一点了：“那你以后不去那些地方了！”
赵时想要是不应下，这张小脸又得皱起来，但是这要求不太合理。
半认真半调侃的问：“那我怎么解决需要，嗯？”
找个女朋友这种话唐帆自然说不出口，他不愿意他找女朋友也不愿意他去那些地方，情绪就像走进了死胡同一样……或者是是出口堵住了的迷宫。
唐帆知道，如果看问题先把答案肯定了的话，过程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他先设定了赵时接受不了他是同性恋所以没戏的前提，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恢复理性在心里做题，关于得与失，他喜欢赵时，不说的话就是继续相处下去，他肯定，能相处到赵时有女朋友那一天，然后任何理由都不能支撑他继续和赵时相处，那一天是未知数，明确了心思的自己在这期间都不会是泰然处之。
他坦白的话，最差的结果是赵时转身就走，那自己无非就是淡忘这段时间的相处，淡忘这个明确的不可能的人。心态比起不坦白好像能更洒脱些。
赵时也不打断少年看上去很严肃的思考，拿出烟又收回了裤兜，没想到少年居然还分神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起身去拿了一次性纸杯倒了一点水进去递给他当烟灰缸。
等他抽完一支烟，少年终于小表情没那么严肃了。
“想好我怎么解决需求这个问题了？”赵时调笑他。
唐帆微扬下巴给自己壮胆把赵时扑倒在了沙发上。
“……唐帆。”赵时眼中晦暗不明，声音低了不少。他等着唐帆说，他怕他这一刻开口又被少年扣上‘不好好跟他说话’的帽子。
唐帆这个猛扑称得上霸气十足，也用尽了他所有勇气，导致他……没勇气开口了。
但还是紧紧抱住赵时脖子不松手。
赵时闻着少年身上的花草清香，迟迟等不到他说话，起了头：“我来说，你回答？”
赵时抬手抚上少年的后背，而少年没有抵触，他隐隐好像有答案了。
“嗯。”
“老君去了，晓北也去了，你不准我去。”
“嗯。”
“我刚语气不好，你哭了。”
“嗯。”
“你喜……”
“嗯。”不用等赵时把话说完整，唐帆知道他猜对了就行。
赵时沉默，唐帆手臂微微颤抖，缓缓松开他，坐起身。
他自觉太天真了些，怎么会第一次喜欢的人，恰好能接受同性又恰好也接受他。
“……能不说出去吗。”唐帆觉得至少想让自己高中生涯安静一些，“我不想在学校不好过。”
“抱歉，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了。”唐帆想这样也好。
然后他被抱住，很用力的拥抱。
赵时沉默时想的是，他凭什么能得到唐帆的喜欢，就算唐帆喜欢男孩子，那个人也不应该是他，但是感受到唐帆颤抖的手和说出的话，他没有再去思考以后了。
“谁敢让你不好过。”赵时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寻到他白嫩的手握住，“我都不敢。”
唐帆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赵时的掌心有些粗糙，宽大温凉，手被他握住很舒服。
“唐帆，可我走不出这里，也不想走出去。”而你不属于这里，总会离开。
唐帆撇嘴，反手掐住他的手掌：“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如果一心追求高处，就不会来这里，说到底在省城的家待了十多年，为了更好的资源再忍几年有何不可？他不光长相随母亲，心态亦是，他更喜欢平稳温馨的地方与生活。
也可能是静时过多养出的性子，他喜欢听李晓北和瘦猴叽叽喳喳的，他从到这县城的第一天起，畅想过的未来就是扎根在这里的！而不是要去多先进的大城市打拼，他？除了学习全身上下有一丁点拼劲吗？
唐帆见把他手掐红了，松了力道，转过身面朝他：“……我要待在这里，有没有你，我都会待在这里！”
而不是因为赵时放弃前途什么的，他老实告诉赵时他没有多远大的抱负，他的人生规划大概就是考大学，毕业，回来考事业单位，平静安逸。
“以后我也不用你养我，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唐帆想着补充到，怕赵时觉得他很……烧钱。
“我……”唐帆半垂着头，赵时能回抱住他，还说了他们之间他所认为的问题，赵时是不是早就设想过什么？他不排斥甚至是喜欢他的……
唐帆勇气值再次蓄满，揪住了赵时衣领，凶巴巴的：“所以你……要不要我。”
赵时被他不安忐忑还奶凶奶凶的模样逗乐，抓牢他揪自己衣领子的手，眼底满是笑意：“求之不得。”
唐帆今晚的心情真就坐了一趟过山车一样，好在终点是好的。
赵时见人儿终于开心了，说起他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男孩子。
还说起，‘喜欢’不光对他，对他那群兄弟也是稀奇的东西，县城里老光棍多的是，就算成家了的，也有部分还真就为了传宗接代，他有个比他年纪大上五岁的兄弟，二十六了，去年新婚，领了个证，酒席都没办，远亲给介绍的，他娶她的理由就是那姑娘安分不多事，娘家家里条件太差，盼着只要能嫁进县城，什么要求都没有。
前两个月那个弟兄还请了他和几个朋友去他家吃饭，那姑娘从头到尾都在厨房忙活，出来过一次，下楼扛啤酒上来的，然后继续回厨房烧菜了，招呼也没给大家打一个，那兄弟也没给他们介绍，就说是老婆。
唐帆听得有劲，他头回听赵时分享这些事，平时都是老君他们说，偶尔会有关于这些方面的。
都说男人谁年轻的时候不爱玩，混乱落后的s县就神奇在玩到老，成不成家的从来不是限定条件，或许大家野到大，思想偏差，一个二个，家庭都没有很重的占比，和时代无关，更多的是和生活环境有关，大多数的家庭都在不停的轮回，时代往前探索进步和这偏僻的县城没多大关系。
“那你呢。”唐帆现在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完全看不出是谁刚才一下开心一下哭的。
“你原本会像你那个兄弟那样，随便结婚，然后继续玩吗。”唐帆可以加重了‘原本’二字，有意提醒往后想都别想。
赵时听出他的小心思，一下一下捋顺他的头发：“原本也没想过，不知道家庭应该是怎么样的，还是算了。”
他没想过什么生命延续，说那么好听，他们这，瘦猴和李晓北家算是难得正常的，换别家，又是生出来一代放养，不闻不问。
唐帆眨了下眼没说话，他如果不知道赵时的家庭情况或许还能说上两句。
“我可是没人会催婚，你往后怎么面对你外公外婆。”赵时笑着，顿了一下继续说，“到了那时，不用管我。”
唐帆目光复杂的看着赵时，这话听着很刺耳：“因为你无所谓么。”
赵时有些无奈的面对少年的不悦：“因为我没办法。”选择权永远在你。
唐帆熄火了，哼了一声：“……想太多，我外公外婆早知道了。”
在成功看到赵时诧异的眼神时，继续丢下重磅炸弹：“你以为我为什么来的s县，连户口都迁过来了。”
“我告诉我爸，我喜欢男的。”
赵时确实无比震惊，想象不出唐帆那么大胆硬气的画面！他理解的唐帆是需要哄需要被宠着的性格，事实上也是。
“……被打了吧。”
唐帆泄气了，也不觉得丢人：“挨了一巴掌。”
赵时捧起他的脸颊轻揉，无言。
以后唐帆不会和女孩子成家，会在外公外婆的支持允许下，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这个认知让赵时有一瞬间的惊慌，如果没有直面对唐帆的心思，他是不是等于，错过了唐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