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伺机而动>第67章 副CP(12)

  等纪睿赶到时,晚风瑟瑟,柏言正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就一个人托着下巴发呆。

  顶上一盏灯,无数飞蛾舍生忘死地撞击着透明的灯罩。

  纪睿推开车门下来,看到他时,柏言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只是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看着很可怜,“我去,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柏言拍拍裤子的灰站起来,“麻烦你送我回去,明天我有早班。”

  “这没事,反正我正好在附近,”纪睿给他拉开车门,“你们真闹掰了?”

  柏言不想说话,靠着车玻璃,感觉头痛欲裂,哭太久了,头疼眼睛疼浑身都疼,想到人就连心脏也疼。

  纪睿看他难受的样子,不敢再招惹他。

  第二天柏言无精打采地来上班,看完早上的门诊,中午和谢时玉两人吃饭,柏言打了饭却不吃,只是低着头发呆。

  “你怎么了?”谢时玉问他,“没睡好吗?”

  柏言用筷子拨了拨米饭,“20.9%的情侣会在三个月内分手,50%的情侣会在一年内分手,维持5年以上的只有6.8%,你觉得这个数据准吗?”

  谢时玉愣了下,随后笑了笑,“差不多吧,我周围的情侣的确分分合合挺迅速,现在小年轻的通病。”

  “分手后复合的几率有80%,但能走到最后的不到3%,并且再次分手后往往都会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柏言抬起头看着他,“你觉得你和韩珉会分手吗?”

  谢时玉差点被汤呛到,合着你绕一大圈就问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到底想说什么”

  柏言又把头垂下去,“从概率上来说你们能走到最后的可能性很低。”

  谢时玉苦笑不得,“因为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就干脆连开始都不愿意开始了吗?你这和因噎废食有什么区别?”

  柏言犹豫了下,“我身边很少有正面的例子,我父母的情况你知道的,纪睿是个花花公子,周飞到现在还没谈上对象,你和路南五年的感情说分就分了,不到半年又和韩珉谈一块儿。什么叫喜欢呢,因为一时心动就跟人在一起,这种感觉没了就跟人分手再找下一个吗?谈恋爱只有三个月,但这个人你可能认识了十几年,值得吗?”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要不是跟柏言多年朋友,谢时玉都想冷脸摔凳子走了,“我很认真,韩珉不一样。”

  “嗯,”柏言点头,“你跟路南谈的时候也这么说。”

  谢时玉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你干嘛,今天是起床气到现在还没散吗?”

  “我只是想找人探讨一下问题。”

  “谈过再分手也比连试都不敢试要强。”

  柏言干嚼着米饭,“是吗?”

  谢时玉用手支着下巴,对他挑了下眉,“你是真没喜欢过什么人吧?”

  柏言抬了下眼,良久点了下头,“为什么这么问?”

  “你要是真喜欢过谁,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柏言轻轻哦了一声。

  谢时玉压低声音,“你第一次起反应是对谁?”

  柏言睁大眼。“什么?”

  “我是汤姆克鲁斯,你呢?”

  柏言想到他被庄辰栩压着亲的时候。过了会才说,“张曼玉。”

  “所以你还是喜欢女生。”

  柏言抓起杯子喝水。他想到江琴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父母的霸道就像空气一样,团团包裹着他,每当他被人表白,他总是会想到陈元面对他质问时煞白的脸,想到父亲在书房中沉闷痛苦的嘶吼,想到江琴落在他额头冰凉的手指,他怎么敢有喜欢的人?

  “纪睿说庄辰栩跟你表白了,你们把话说开了,有点可惜,不过也好,总比一直拖下去好。”

  柏言垂下眼,眼前有些模糊,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庄辰栩要走了,我们给他践个行吧。”

  “也好,准备去哪儿?”

  “我来联系。”

  践行宴来的人不多,只有他们几个朋友,就在周飞的火锅店,单开了一个包厢,火锅加单点的小菜。

  虽然是柏言组织的,他的话却不多,都是其他几个在调动气氛。

  但他一个劲地给庄辰栩敬酒,是要把人灌趴下的架势。

  他敬,庄辰栩就喝,一双漆黑的眼睛从清明执拗到糊涂失焦。

  谢时玉扯了下柏言的衣角,硬拉他坐下,不要再站起来,“你这是要把人往死了喝是吗?等人喝趴了,你又要后悔。”

  柏言不言不语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漱漱口,他的酒量很好,这么多年练出来了,庄辰栩趴在桌上睡了,他还坐的稳稳当当。

  周飞拍了拍庄辰栩的背,“你还好吗?给你倒点热水?”

  底下的人没发出声音。

  柏言卷起袖子,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过茶壶,给茶杯注满,四平八稳地端着茶水走过去,对周飞说,“没事,你去外头忙,我照顾他。”

  周飞有些为难,但外面客人多,他得出去招呼。他看了眼纪睿,纪睿则和谢时玉对视一眼,纷纷动作一致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拿起外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柏言你负责把辰栩送回家啊。”

  柏言手里还拿着茶杯,微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

  很快三个人就撤了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空调的温度开得有些高,空气闷热,柏言松了松领子,往下调低了两度。再走回来,蹲下身,叫他的名字,“辰栩,听得见我说话吗?喝点水,胃不会难受。”

  庄辰栩睁开眼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眼睛合上了,再叫他就没有反应。

  柏言就这样半蹲着,需要仰一点头才能看见庄辰栩的脸,他伸出手把人散在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温度很烫,脸颊发热。从小就认识,近距离看到这张脸还是会惊艳,面白眉黑,五官格外的锐利冷淡,鼻梁削挺,眼狭而长,唇薄而利,是寡情的长相,内里却这样的细腻深情。

  柏言摸了摸人的眼睛,感觉眼睫像小刷子一样蹭过指腹,痒痒的,像柳叶落到了湖心。痒的他缩回手,悄悄发怔。

  从小他们两就在一起,他想象不出有一天两人彻底分开会是什么样。庄辰栩留学那段时间,他很想他,想到忍不住坐飞机去找他,人生地不熟,靠之前聊天的只言片语,在校园里兜迷宫,靠问路找到了宿舍楼。然后蹲在门口给人发消息再加一张照片。他记得很多梧桐树和好大的广场,庄辰栩远远的骑车过来,从单车上跳下来,把他抱住。他在庄辰栩的宿舍里只住了两天,还赶上庄辰栩两门大考,没时间陪他,第三天就迫不得已回了国,来去都匆匆忙忙,心里却很高兴。

  早就不仅仅是朋友,哪有朋友会像他们一样相处。看到人谈恋爱会难过,人不在身边会想念,人在身边所有心思都围绕着他打转。

  他不记得谢时玉他们喜欢的东西,平常的小习惯,偶尔会忘记他们的生日,但庄辰栩的他一次都没忘记过,别人说一点不好他都不能忍受。

  在人生这条逼狭的小径上,两旁是黑暗浓重,苦难如海,始终是他们两个在手牵手地向前跑,在自己摔倒的时候,他会折返回来背起自己。但走着走着,道路就分叉了,他们不得不做一个选择。

  柏言收回手,低头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含在嘴里,然后低下头,用两只手捧着庄辰栩的脸,轻轻吻了上去。舌头分开唇缝,把茶水渡进去,渡一口,亲一会,再渡下一口。

  柏言很认真地给他喂水,直到庄辰栩受不住,睁开眼,抬手压住他的后脖颈,不让他后撤,嗓音喑哑地问,“你做什么,只知道给我喝水吗?”

  柏言看着他,眼睛眨了下,“我知道你没醉。”

  庄辰栩半闭着眼,松开手,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在他身上,“嗯,你灌的太猛了,醉了一半,是有点难受。”

  柏言用手臂扶着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庄辰栩看向他,满眼惺忪,“你现在要表白的话,我可能记不住。”

  柏言不禁笑了下,轻声道,“没关系,我现在说一次,等你醒了我再说一次。”

  “嗯,那也行。”庄辰栩低低哼了声,又闭上眼了,“那我可能就能记住了。”

  柏言手臂收紧,搂着他笑了笑,觉得他也是有点记仇的。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柏言低声问他。

  庄辰栩靠在他怀里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你跑来我家,说你父母吵架吵得很厉害,你想住在我这里。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在浴室里用美工刀划自己的胳膊,我把你拉出来,给你包扎,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跟我说觉得这样活着好累,我那时候很失望。除此以外,再没有过。”

  柏言愣了一下,然后说,“但你那天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也害怕,面对在乎的人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觉得怎么说怎么做都不对,就束手束脚不敢行动。”

  柏言咬着下唇闷声说,“我上次说我没喜欢过谁,是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你,我很孤独,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怕失去你。”他弯下腰,庄辰栩头自然地后靠,枕在他的胸口,他把脸贴着庄辰栩的侧颊轻轻蹭了蹭,“现在,也是一样。”

  庄辰栩闭着眼,嘴角却向上勾起,“柏言……”

  柏言用力眨了下眼,然后在人嘴角亲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要打断我,打断了我就忘了要说什么了。我知道我懦弱,只知道逃避,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时,就假装不知道,假装没发生过,我不敢承受关系改变所带来的的风险,不敢经历未被实践的生活。我害怕把你弄丢,我很自私,宁可看着你受折磨,也不想冒一点风险。”他说到这,又有些哽咽,“你留在书房的那封信我看了,如果我没找到,你就永远不会给我是吗?”

  庄辰栩有些意外,“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后就没有合适的时机,所以就一直放着。”

  “那什么才算合适的时机?”

  庄辰栩沉默着没有回答。

  “其实什么时候都一样,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柏言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沉声说,“但我觉得只要我喜欢谁,他都会受到伤害。我的家庭是病态的,任何人被扯下水,都是一场灾难。我父亲喜欢的人是这样,我喜欢的人也会是这样,那我宁可谁都不要喜欢,我不希望任何人被我牵连,受到无孔不入的监视。我也害怕变成同性恋,因为我妈妈觉得那十分恶心,而我曾经觉得那是毁了我家庭的罪魁祸首,甚至义愤填膺地去指责别人,到头来证明我只是霸凌了一个受害者。”

  “我不愿承认自己错了,所以最后会变成这样,都是我自找的。”

  庄辰栩身体绷紧了,沉声驳斥,“你不应该这样想……”

  “我哪里都不好,但拜托,求求你了,”柏言收紧抱着人的手,声音颤抖,“再喜欢我一次吧。”

  庄辰栩听完柏言的话,觉得自己心快被他哭碎了,空调呼呼吹出低热的风,柏言的眼泪砸在自己肩上,浸透了薄薄衬衣,像滚烫岩浆。

  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了。他用一柄匕首把一直紧闭的蚌壳撬开了,看到了里头血淋淋的白肉和裹藏的珍珠,内心知道自己舍不得,但还是狠下心,破釜沉舟似的逼了人一把。这是一场赌局,他赢得艰难侥幸,但所幸是赢了。赢了以后,他会好好把珍珠藏起来。

  “我会留下来的。”庄辰栩把手放在他抱着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只要你愿意跨出一步,剩下的99步都由我来走。”

  “不,我希望你出去,不要为了我打乱你的计划,”柏言吸了吸鼻子,细细啄吻着他的侧颈,在他耳边说,“你在那里等着,等着我来找你。”

  从前是他拉着自己向前走的,现在该轮到自己向他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