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匆匆过去,曾天智的送别会订在了周日下午两点。
林狸来得不早不晚,他在门口就听见一众男生组队打游戏,非常之热烈。女生大部分在聊天,也有不多人玩游戏,邵嘉和就混迹在其中。但是因为技术太差,被一众嫌弃。
他环顾了一圈。KTV的包厢很大,空位有很多。他喜静,便抬脚走向了窗边的角落。距离窗边半米左右的时候,窗帘忽地被掀开。
里面有个人,是池知衍。
窗帘里面还有一块儿空位,拉上窗帘后根本看不出来还有人躲着,就和隐身了一样。
林狸是没料想到的,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池知衍。
“我就知道你能来这边。”池知衍冲他挑眉,黑色的眼睛里闪着碎银一样的光芒:“同桌,这算不算默契?”
“算。”他在池知衍旁边坐下。
傅应川连发了条几条微信,林狸没带耳机,他原本想点的文字转换,却一不小心弄成了外放:“丽丽!!我有对象了!”
这一声“丽丽”惊天泣鬼神。
林狸:“……”
他立马关掉。
池知衍应该是听到了,林狸看到他很短促地笑了一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林狸回给傅应川:
——绝对值:恭喜。
——傅应川: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傅应川:要不猜猜是哪个?你认识的。
林狸秋游的时候在欢乐谷的小树林那里看到过傅应川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但他不怎么爱打探,也没问。于是这会儿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绝对值:男的女的?
——傅应川:当然是女的了!
——绝对值:那猜不出来。
他看到那面一直是输入中的状态,来来回回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便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大概是高三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放松的机会,大家都玩疯了。林狸和池知衍都没参与,俩人窝在窗帘后边,毫无存在感。
但窗帘后边的空间狭小,待久了总会闷。
池知衍问:“要出去透透气吗?”
“这样好吗?”
“没事儿,距离切蛋糕还早着呢。”
按照流程,距离曾天智切欢送蛋糕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只要在这之前回来就行。
于是俩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已经是十二月初了,迈入冬季,天越来越凉。树叶掉的差不多了,枝桠光秃秃的,孤零零得可怜。
出了门,凉风习习,直往人衣服里钻。好在下午日光犹在,带来点儿温度。俩人沿着街边儿走。
天气干,林狸的嘴唇也干,他下意识舔唇。
池知衍注视着他,双手插兜:“我刚才听到你的微信消息了。”
林狸内心腾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池知衍的缓缓吐出两个字:“丽、丽。”
“你别这么喊,很蠢。”
池知衍似乎有点遗憾,他耸肩:“好吧。那你有小名吗?”
林狸顿了下,知道他小名的人并不多。
“真有啊?叫什么。”见他迟疑,池知衍追问。
林狸不情不愿地回答:“小至。”
“为什么叫这个?”池知衍觉得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
“冬至出生的,我妈觉得喊冬至奇怪,就叫这个了。”
“哦,小至。”池知衍突然喊。
池知衍喊得很认真,黑白分明的瞳仁定定地望向他。他有段时间没打理头发了,过眉的发被风吹得上扬。
林狸有点儿不自然:“怎么了?”
“没什么。”池知衍笑得有些浪荡,他停了下,“就是觉得这个小名——”
“比丽丽好听。”
“……”再和池知衍说一句话他就是狗。
池知衍还是觉得好笑。但是触及林狸的目光,又立马嘴角平直。他大发善心,决定补偿林狸:“请你吃冰糖葫芦?”
冬天是吃糖葫芦的最好季节,不远处就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显然池知衍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下,随即不由分说地拖着林狸到了摊主面前。
这个摊子上的糖葫芦的种类很多,颜色不同,大多数还是以红色为主。它们裹上了糖浆之后看起来亮晶晶的,很好看。
池知衍打量了一圈儿:“同桌,要山楂的行吗?”
“可以。”
摊主是个和蔼的老大爷:“小伙子,买糖葫芦啊?我这山楂是酸的,别买了吃不来喽。”
“没事儿。”
在这俩人的认知里,山楂不都是酸的,能有什么差别。
池知衍举着手机准备扫码,老大爷露出了质朴的笑:“有的纸钱没啊,我用不来手机。”
“同桌,你有纸钱没?”池知衍没出门带纸钱习惯,毕竟手机支付太方便了。他难得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儿,刚说完请人家吃糖葫芦就惨遭滑铁卢,“下次请你吃顿大的。”
林狸也没带纸钱的习惯。他尝试着掏了下衣兜,没报什么期望,却还真翻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十块钱,刚巧够两串糖葫芦。
老大爷现场给糖葫芦包上了一层糯米纸,递过去。俩人边走边吃,漫无目的。
吃过之后老大爷为什么说他们吃不来了。这山楂何止是酸,还发涩,外边儿包裹的糖浆甜味儿都被涩意掩盖住了。
“买瓶水。”池知衍在周围看了圈儿,最后笑道,“去那个小卖部。”
林狸看他手指的方向,发现这地方特眼熟,完完全全承载了他活了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次滑铁卢——是之前俩人一起去借扫帚的小卖部。
一个没注意,居然已经走到辽舟南路这边儿了。
“喝什么?”池知衍问他。
“矿泉水。”
池知衍从货架上拿了两瓶矿泉水,到了收银台:“阿姨,结账了。”
上次那个老板娘依旧在看剧。之前的宫斗看完了,她又换了部青春偶像剧,乐此不疲地嗑瓜子。
她闻言抬头看池知衍,池知衍被她盯得有点儿不自然。刚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到她说:“呀,小伙子,改邪归正没有啊?”
池知衍:“……”
“改了改了。”他挺无奈地回答。
老板娘的目光又放在一旁的林狸上:“你的同伙也改啦?”
池知衍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林狸已经张口了。他带着点儿平时少见的轻快,像是被全色的画笔勾勒过,分外生动:“不是同伙,是同桌。”
“对啊,”池知衍搂住林狸的肩膀,“我都靠着我同桌给我带上正轨的。”
回去的时候大家明显玩得更疯了,一帮人抢着麦克风唱歌。
齐季当仁不让,不过他唱歌太难听,引起了全面抗议。文七班男女关系特和谐,玩得时候没什么太大的男女区别,十几个人追着齐季想给他手机的麦克风抢走,场面一度鸡飞狗跳。
正巧这时候包厢门开了,林狸和池知衍出现在门口。
齐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把麦克风推给了离他最近的林狸:“林狸帮我拿一下,我待会儿就一展歌喉!”
林狸:“?”
黑色的话筒莫名被塞入了他怀里。
池知衍冲他挤眉弄眼:“都拿到手了,不唱一个?”
齐季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要给别人展示的机会,他摸了摸后脑勺:“既然都拿住麦了,那必须得唱啊!”
林狸:大哥我只是想把麦克风还给你。
但是齐季这时候也没忘记曾天智:“智啊,今天你做东,等我单独为你高歌一曲。”
“谢谢,但不必。”曾天智死亡微笑。
“唱唱唱!”邵嘉和最爱起哄。
“拿了麦克风就要唱的啊!”
“我也想听帅哥唱歌!”
后来发展成了在场的人一边很有节奏地拍手,一边嘴里喊着“唱一个”。
这下,看来不唱是不行了。
林狸略有无奈地应了下来。
“唱什么?”池知衍得逞之后笑得特好看。
“《生如夏花》吧。”
林狸不是五音不全的人。相反,他遗传了蒋玟,唱歌很好听。只是他平常不怎么唱,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轻轻哼两句歌词。
“行了。”池知衍给他点歌,做了个手势,“请。”
这首歌前面的伴奏有点长,林狸等了挺久才开口。他轻启唇,少年的独特音色清晰地回荡在包厢里:“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高?潮部分混着清悦的笛声,平添了一份意境。变换的彩色灯光斑斓在林狸的侧脸,他眼底流光溢彩:“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这首歌略长,将近五分钟,歌词也基本上都是重复的,唱歌本就不是林狸的爱好,最后他唱得有点儿没耐心了。
结束后他立马把话筒给了齐季,后者感动得眼泪汪汪:“你居然还想着我……”
林狸摆了摆手。
宋思源的表情很精彩:“……林老师,你是不是没听过齐季唱歌啊?”
曾天智脸上也写满了一言难尽:“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你会后悔的。”
邵嘉和干脆去组织人抢话筒了:“我前,衍哥左,舒姐右。哎闻涛你离得近,去后面堵齐季。咱们四面埋伏。”
林狸确实没听过,刚才齐季唱的时候他正好和池知衍出去了。他也没太在意,再难听能有多难听。
然而他忘了,就像今天没吃到那根酸倒牙的山楂糖葫芦之前,他想的也是“再酸能有多酸”。
池知衍没理邵嘉和,而是和林狸回了靠窗的座位,不过这次他俩都没躲在窗帘后边。
“喜欢唱老歌?”池知衍问。
“也不是,主要最近几年没什么好听的歌。”
林狸用音乐软件用的挺频繁,刷题的时候听纯音乐,在路上则放得杂了些,从歌单里随机到什么歌就听什么。不过他觉得最近的歌调子都差不多,千篇一律,后来就专门去找老歌听。
“刚才的歌比你年纪都大。”林狸道。
池知衍不甚在意:“我比你大就行了呗。叫哥。”
“衍哥。”林狸从善如流。
池知衍吸了口气,夸他:“你这……还真上道。”
因为池知衍的不搭理,四个面少了一个,给了齐季可乘之机。他眼疾手快,没给其他人三面埋伏的机会,立马调好了歌。他果然“不负众望”,唱出了他的风格:“你总是心太软……”
唱的……就很难以言喻。他的音十分真独树一帜,很神奇地左躲右避,几乎没一个在调子上。不仅如此,齐季为了震撼全场,特地给音量调到最大,简直震耳欲聋。
林狸感觉魔音贯耳:“他这是……”
池知衍了然:“天生的。”
林狸又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总算知道刚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人追着齐季抢话筒了,这他妈的谁受得了啊。
说两句话的功夫,齐季已经完全嗨起来了:“姐妹们,一起来!”
他的姐妹们没一个配合他,没把他赶下来就不错了:“要不别唱了……”
曾天智再次露出死亡微笑:“心软没软我不知道,反正拳头硬了。”
这边儿,邵嘉和已经跟宋思源商量在齐季下来后,怎么把他一顿胖揍:“再唱我就要毁灭奇迹了。”
月舒在一旁说:“直接毁尸灭‘季’得了。”
“此话有理。”宋思源拍手叫好。
送别会就这样成了凶杀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