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池知衍回了宿舍。
考试没时间点外卖，食堂和小卖部里的人都太多，他懒得排队，直接进了宿舍大门。宿管大爷看他这么早回来，还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下意识看了眼表，满脸惊奇。
池知衍推门而入，直接在床上躺下。他昨天在画室呆到三点，哪怕考试的时候补了一会儿觉也还是困得不行。他在下铺，压根没注意自己上铺多出来的被褥。
约摸十五六分钟，池知衍醒了过来。恰巧，宿舍门也开了，他下意识地看过去，他那在考场奋笔疾书的同桌进来了。
池知衍的大脑有一瞬间短路了。
一进门，林狸就看到池知衍睡眼惺忪的样子，发型也有些凌乱，他询问道：“吵到你了吗？”
林狸也没去食堂，所以回来得还算早。他没想到宿舍里有人，没怎么注意开门时的动静。回想了下，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还算轻手轻脚。
傅应川带了三个冰面包给他，他吃了两个。冰面包是傅妈亲手做的，她开蛋糕店，特别喜欢投喂，经常做甜品让傅应川带到学校和大家分着吃。
“没，我也是刚醒。”池知衍才反应过来，“你搬到402了？”
“嗯。”林狸已经到了上铺。四中宿舍的双人床设计还不错，到上铺不需要爬梯子，走床自带的楼梯就行。
池知衍点点头。开学一个多月，除了第一天，这是他第二次进402，平时他都是三过宿舍大门而不入——宿舍是去学校后门拿外卖的必经之路，他哪天心血来潮还能送宿管大爷个鸡腿，把大爷气得跳脚并表示拒绝贿赂。
池知衍很委屈，他是真心想分享。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池知衍掀开被子起身，准备去趟小卖部。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这时候人会少很多，不用排队了。
“你要出去？”林狸看了眼手表，还有四分钟打铃了。齐季没回来正常，一向热衷于安眠的刘闻涛没回来倒是挺稀奇，估计也是因为人太多被绊住了。
池知衍正在系鞋带，听到他的问话随口回答：“买点吃的。”
“哦。”林狸看他回来这么早也能猜到他没吃饭。
林狸从兜里掏出来剩的一袋冰面包，犹豫了一下后，慢吞吞地移动到了床边。他也不往下看，只是向下伸手：“给你，先垫一垫。”
专心弯腰系鞋带的池知衍只感觉上面的人动来动去，他还以为林狸在找舒服的睡觉姿势。未曾想，下一秒林狸的声音就响起。
池知衍条件反射性地起身，却见一只白皙的手臂从上铺垂了下来。林狸的手里拿着白色包装袋，细瘦的指尖快要戳到他的脸颊。
池知衍的第一反应是：林狸的手果然很好看。
第二反应才是林狸刚才说的话和他手里拿的东西。
池知衍不由得探头去看他，发现林狸趴在床上，没盖被，只盖了个被蒙。他的脸埋在床上，好像递东西的人不是他似的。
“冰面包，吃不吃？”见池知衍没反应，林狸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因为被布料闷着显得有些软。
“谢了。”池知衍没跟他客气，接过：“哪儿来的？”
“我朋友妈妈做的。”林狸觉得手里一空，他立马往里挪，坐了起来。他靠着墙，感觉后背有些凉，“便宜你了。”
池知衍看到他的动作，眸光闪了闪。
冰面包的分量不大，他咬了一口，葡萄味的，都是奶油。他又看到林狸重新躺了下来，身上仍盖着一层薄薄的被蒙：“怎么不盖被？“
其实池知衍差不多能猜到，宿管大爷在人走了之后还要再查一遍寝，检查卫生。林狸多半是懒得叠被。
果不其然：“我不想叠……”
林狸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池知衍把自己的被子扔到上铺，动作有些粗暴，被子直接盖过了他的头顶。
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他听见池知衍不太真切的声音：“盖着，我的被我自己叠。”
*
连嘉四中的批卷速度是其他学校望尘莫及的，一天所有成绩都出来了。成绩单贴在班里最前面，但是只有排名没有分数。
齐季看完后窜到池知衍这边，面容扭曲：“阿衍，你同桌真不是人！”林狸下课就被胡显叫到办公室了，这会儿不在，齐季吼得格外大声。“第四啊第四，”齐季无能怒吼，“我们不是学一样的东西吗？！”
池知衍认真思考了一番：“或许是大脑构造不同。”他在考场看林狸答卷就预想到他能考的不错，但是没料到他直接干进了前五。
宋思源充满了感叹：“所以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差异。”
“年轻人，放宽心态，不要纠结于这些琐事。”邵嘉和考得次，但心态好，他双手合十，“我已看开，准备放下屠刀一样的笔杆，立地成佛了。”
林狸这时候刚好回来，和去的时候相比，他手里多了个厚厚的本子，封皮是小男孩遨游宇宙，花里胡哨的。
“大仙给的奖励？”池知衍看向他。
林狸点头：“嗯。”
胡显每次考试过后都会给班级前三名和进步幅度大的学生奖励，还附赠办公室谈话。
“不过衍哥这次排名没变啊，这不就进步了？”齐季在一边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那这次倒数第四。”
池知衍平时稳居倒数第三，给他垫底的有两人。一个是体育生，经常出去训练。另一个身体不好，平时不怎么来上课。总结下来就是，这两人都不来学校，只是有考试的时候才参加。
林狸转来了，正常来说排名会往后退一名。
池知衍不太关注自己成绩，懒得去看，以为排名一直稳固。他闻言有点意外，眉眼微扬。
“恭喜衍哥前进一名，撒花！”邵嘉和非常捧场。
“同桌，咱俩这成绩有缘吧？”池知衍感觉挺有意思，“都是第四，一个正数一个倒数。”
“……”林狸不太忍心打击他：“这次班里缺考一个，直接记最后了。所以理论上来说，你还是倒数第三。”
想了想，又鼓励道：“不过你发力还是挺稳定的。”
“……”
邵嘉和很快反应过来：“那我把撒的花捡起来？”
齐季异常快乐：“我就知道衍哥不会抛下兄弟们独自进步！”
“没事，衍哥。”宋思源乐呵呵的，“咱们是唯心主义，想第几就第几。”
池知衍笑着骂：“一边儿呆着去。”
*
现在正是秋意深浓的时候，夜晚的风萧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落叶也被这阵风吹得四处飘散。天越来越冷了。
林狸晚自习结束回家，在楼下就看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开门果然看到了蒋玟女士。
蒋女士之前一直在跟进一桩大案子，今天才有空着家。她没穿工作装，而是穿了一套质地柔软的浅色家居服，褪去了精英律师的气场，平时在外的凌厉气势顿时就减少了，显得温和又岁月静好。
蒋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难得放松。她听到林狸开门的声音：“小至回来了？”
“妈。”林狸喊了声。
“今天你班主任把成绩发到家长群了，我们小至很厉害哦。”蒋玟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但眼神一直瞄着电视，“最近是不是累坏了？”
“还好，下次就给你拿个第一回 来。”林狸想了想又说，“妈，你想看节目就看，不用管我。”
现在是高三上，已经开始一轮了，按理来说他落下的课程不算少。
好在理转文本身就比文转理轻松些，林盛华还在的时候也没少给他熏陶，给他养成了极好的文科思维。再加上林狸原本就有转科的想法，学理的时候也买了文科的教材练习册，一直在跟着做。
而且他的数学一直很拔尖，在理科普遍是较弱的文科生中优势极大，很好拉分。
“诶你这孩子，还说上我了。”蒋玟摇摇头，终于肯正眼看他了，“不用拿第一给我，正常学就好了，不要有太大压力。”
蒋玟一直觉得林狸虽然长相和她的相似度更高，但是性格却是和林盛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有天赋，在某些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倔强和执着。
“嗯，我知道。”林狸回给她一个笑。
林狸回到屋里，刷了几页数学题才睡觉。灯关了，屋里黑漆漆的。他躺在床上却没睡意，盯着天花板发呆。
还是睡不着。
他翻身坐起来，静默了一会儿，伸手摁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灯照明的范围不大，但光是暖色的，很柔和。
他有些晃神。
家里的被子比学校宿舍的软的多，他却无缘无故想到池知衍大前天中午扔给他的那床被子。
被子的主人明显也不常用它，拆开的被子保留的原来的褶皱十分明显。寝室的温度比教室的温度低一些，带着被子也是微凉的。
林狸以很慢的频率眨了两下眼睛，好似不明白为什么思维散发到这里。他关了灯，重新滑到了被窝里。
在黑暗中，他忽然觉得，被池知衍坑去扫大街的仇可以抵消了。